33、剖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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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饰般的将袖子挡在了身前，弯腰拾起了那掉落的筷子。呼吸之间，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先前她一时心情鼓荡，已是做了全盘托出的准备，可是这一番闹过，她当初想要坦白的勇气，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再没了再说出口的勇气。下决心往往是一瞬间的事，可若是短期之中不曾实践，那一点决心，怕也再没有能力支撑着人继续。
她心事重重拈着筷子，神色恍惚地拿着又要往盘里夹，只她筷子还没挨上碗沿，已经在半空被陆西苓按住手停了下来。
她茫然不解抬头，对上的是陆西苓无奈的双眼：“筷子掉了怎么不擦擦就用？”
阮青遥呼啦一下子清醒过来，“啊”了一声，看也没看随手抓过旁边的一块布就要往筷子上抹。她匆匆忙忙已经在筷子上抹了好几下，陆西苓才来得及将她不停动作的手摁住，将她手中的布扯出来放在她眼睛底下：“你看这是什么？”
阮青遥眨眨眼一看，却原来是摊在上边的桌布。
她的表现实在失常，自己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陆西苓把她手中筷子抽走了，轻轻抓了抓她的手，将她心中紧张卸了，温声道：“是吃好了么？”
阮青遥见陆西苓主动替她解围，从善如流点了点头，陆西苓将她筷子轻轻扣在桌上，笑一笑道：“刚巧我也饱了，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他们以前在南云的时候，就常有饭后走动的习惯，这一句话一出，顿时缓解了阮青遥的尴尬。阮青遥见他不再提这事，心中的压力顿缓几分，撤开椅子站起了身。陆西苓清澈眉眼微微一动，主动上前牵了她手。
他的手温温热热，将阮青遥的包裹起来，层层传递过来，让她不觉漾出了几分暖意。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侧身望了望陆西苓，刚好与他抬起的眼睛相交。
他眼睛微微弯起，颊边居然还有一点隐约不见的酒窝。阮青遥望着这张不甚熟悉的脸，上面浮着的却是熟悉的表情，突然振奋起来，找到了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她是死了又活了没有错，但是互换身体什么的，也完全没办法用正常思维解释啊！
她想通这个关节，一时心思又活络起来，面上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握住陆西苓的手下意识又紧了些。
二人缓步走出了屋子，外边天刚刚暗下来，已经有了星月将升的迹象。陆西苓阮青遥并排走着，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找到了一片草圃，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夜幕初临，天色是晦明晦暗的蓝色，月色分外明朗，星星亦是闪闪烁烁，如碎玉一般美得惊人，风中花草清香萦萦不散，飞在鼻尖绕绕旋旋。
阮青遥席地而坐，心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陆西苓坐在她旁边，轻轻软软道：“小时候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最怕热了，到了夏天总是要拉着我到外边乘凉的。”
阮青遥忆起旧日，也不觉莞尔一笑：“可不是！我怕热，师兄怕冷，总是师兄迁就着我呢。”
小时候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唯有一件清清楚楚铭刻在心。她最是怕热，就算是到了冬天，也耐不住屋内炉火焦烤，总是要拉着师兄出去的。年纪小时也不懂得体恤别人，只要兴致来了就要到屋子里抓师兄，师兄不说，她也不知道，好久以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师兄最是畏寒不过的。
她心中酸软，长吸一口气，微微抑住浮动的心绪：“师兄……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喜秦敛么？”
“嗯？”陆西苓眸光一黯，眼睛轻轻转动，反问了一句。
阮青遥一咬唇不再停顿，狠掐了掐手心，免得自己再多犹豫，一口气将话全倒了出来：“我为什么不喜他？我为什么不喜他？……因为我曾经死在过他的手上！”
她脸色变了又变，说完以后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干碾碎了，竟连抬一抬手都显得分外艰难。这话说得极是悲慨极是愤然，她控制不住心中情绪，竟是齿关都打起战来，怎么停也停不住，各种负面情绪冲击上来，脸色一下子晕成了绯红。
她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能死的这么冤！死的这么窝囊！
就算是她实在是命不好，注定要死得这么凄凉也就罢了，她好歹还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也没有什么怨言了，可既然上一世的事情已经烟消雾散了，那为什么不让她这一世得个清净？为什么这一世秦敛还偏偏换了师兄的身体，让她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不掉！
她虽然一直反复告诉自己不要纠缠这些，但心里却是始终担着这事，一刻也不曾放下过，直到她说完这两句，一直以来的怨怼，才算终于有了次宣泄。
陆西苓拧着眉默然冥想，好久才松了松眉间，问道：“你先前与他有过交往？”
他想到的事太过玄乎，连自己也没有把握说出，只好不痛不痒点了一句，等着阮青遥的下文。
阮青遥说完了，心里也痛快了，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干干脆脆把因果都交代了个清楚：“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
她直接掀开血淋淋的伤口，伤口狰狞可怖，身上钝钝的痛，，陆西苓脸上却没一丝动摇之色，只侧着头认真听着，不发一语，继续等着她说。
陆西苓的没有反应倒教她好受许多，让她有勇气将一切坦白。她紧了紧手心，干干的竟是一丝汗都没有，心是热的，沸腾的，身上却是冷的，平静的，这样的反差让她更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了。
她声音干涩，缓慢道：“我……我上一世是死在小镜阁那里的。”
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找了好久总算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干巴巴复述着上一世的事情：“当时五师妹同秦敛有了私情，秦敛为了五师妹与你起了争执，我本想从旁劝阻，却是一不小心闯进了战局，然后……”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好笑：“然后么，就死了。”
她将腿曲起，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胳膊里，捂着脸闷声道：“师兄……我本来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可现在又活了过来，你说，我可还是我么？”
耳畔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如以往般温和治愈：“那我和秦公子换了身体，我又是不是我呢？”
“这不一样吧！”阮青遥将头从胳膊间抬了起来，口气有些丧气，“师兄你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个样子，可是我……可是我在那边已经十九了！而我现在的身体，却是只有十六，我有时候常常忍不住想……这究竟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场梦？若是梦，为什么我被刺死之时的感觉是那么真实，我甚至能清晰回忆起他那一剑是怎么戳进我的腰间，我被刺中后尖锐的疼痛，我倒下时血流遍地的情形……若不是梦，那我多活的那三年，又究竟是到哪去了呢？”
看着陆西苓的眼睛，她越说越是委屈，一咬唇狠狠将眼眶中泪水压下，脸上线条僵硬地要命，她使劲一眨眼好歹恢复过来，说话时却还是不自觉带了鼻音：“师兄，我……”
她脑中千头万绪，终化作无言一语。
陆西苓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她鼻子，慢慢悠悠道：“遥遥最喜欢的吃的，是少放盐的栗子鸡；最喜欢喝的，是新摘的六安瓜片；最喜欢穿的，是青碧色的衣裳；最珍爱的宝贝，是师父亲手开锋的飞碧；最讨厌的动物，是喜欢闯进房子乱啃木头的野松鼠；最常练习的一套剑法，是以轻灵取胜的鉴水；最不拿手的武器，是要用巧劲的软鞭；最喜欢看的书，是山水游记；最不喜欢做的事……是夏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他笑盈盈眨了眨右眼：“我心中的的遥遥就是这个样子，我说的可是你么？”
阮青遥没想到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喜好，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越听心里越软，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陆西苓笑得越发柔和起来，轻轻用指腹将她泪抹了，缓缓道：“遥遥就是遥遥。就算是别人认不得了，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的语调极缓慢平和，却让人有一种安定感觉，好似只要在他身边，一切便都无忧无惧，阮青遥心志坚定下来，笑中盈盈带泪：“师兄就是师兄，我也是认得清的。”
她蹭到陆西苓旁边，一歪头靠在他肩上，仰看着月色星光，心中已是轻松许多，忍不住笑了出来：“师兄真会安慰人。”
陆西苓的声音亦是含笑：“是遥遥太喜欢撒娇了。”
阮青遥脸红了，拿头轻轻撞了撞他肩膀，闷闷道：“明天我要吃栗子鸡……少放盐的。”
陆西苓的轻笑在身边响起，激得她的脸越发红了，久久才传来他令人安心的声音：“……好。”
小小喜悦在阮青遥胸中炸开，一时间晃了眼，乱了心。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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