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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满庭芳·凌莲 ...

  •   活下去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序言

      离中秋不远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有人通过灵探找到我,说有生意要做,灵探问我见不见。

      锁香楼所有需要经由灵探的业务都属机密,多是灵探们去找生意,鲜少有人能直接知晓这些来找灵探。但我爽快应下:“见!送上门的生意干嘛不做?要是发现什么问题,左不过就是提了她对锁香楼的记忆。”

      翌日,我就见到了这个要和我做生意的人,凌莲。

      能主动找上门,可见她对锁香楼的业务是有了解的,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问她:“姑娘想忘了什么?”

      她的答案,让我和昭泊都瞠目结舌:“杀我全家。”

      我看昭泊放在桌上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茶杯,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伸手在他臂上一按,问凌莲:“为什么?”

      凌莲的答案再次让我们瞠目结舌:“荣华富贵。”

      昭泊手上动作骤停,杯身与杯盖相蹭一响,拂袖离去,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发怒。因为锁香楼的规矩,当事人自己提出炼忆香,不是亏心的生意,免费去炼,各取所需,不得拒绝;如果遇到了亏心的生意,例如杀人越货,但凡价格合适,也不得拒绝。

      虽是冷血,也有道理。谁也不会平白想取别人性命,其间终究是有利益纠葛的。锁香楼到底是商家,我们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了利益纠葛,只与顾客有利益纠葛。换句话说,事件万般皆浮云,满足顾客需求才是正道。

      在这方面,昭泊的心理承受度反倒比我低了。我如此淡定估计是因为血液里流传下来的冷漠。

      话虽这么说,我还真没做过什么正经的亏心生意,谁知遇到的头一桩就是这么……完全的违背伦理纲常!

      也难怪昭泊不悦,要是凌莲提出的是“杀了竞争对手”“杀了负心人”或者“杀了我没人性的婆婆”这类要求,估计我们都能表示理解坦然接受……

      但她说“杀我全家”,我们就不能理解了……

      我有点不知道如何继续,她脸上笑意凌厉:“杀我全家,再给我一段新的记忆,让我忘记是我杀了他们。”

      我更不能理解了……

      她又说:“你也可以只做后一半——给我一段新的记忆,让我忘记是我杀了他们。”这意味着她可以找别人杀她全家。

      纵使我不该问原因,但我还是问了:“为何……”

      “荣华富贵。”还是这个答案。

      我深吸了口气,再问:“是怎样的荣华富贵值得你赔上全家性命……”

      她不答。不答就不答,我想知道总能知道的。

      我告诉她这生意太大,我要同昭泊商量,请她在锁香楼小住两日,她欣然应允。

      面对昭泊阴沉的面色,我只能说:“如果我们不做,她也会找别人做。还不如先拖住她,兴许还有转机呢?”

      我在给凌莲准备的晚饭里下了药。十足的分量,起码能睡上两日。

      饭菜端上桌,凌莲夹了一片桂花糯米藕送到嘴边,停住,笑颜艳丽:“姑娘想看清是怎么回事就直说,这样的手段太下三滥了。”

      我阴谋失败,正尴尬,昭泊衣袂飘飘地走进房中道,语中有丝丝寒意:“杀自己的全家谋得荣华富贵,凌姑娘的手段岂止下三滥!”

      凌莲不以为意,语中略有懒意:“两位要看便看吧,怎么看?”

      她既然自己愿意,还省得放倒她了,她醒着,还多个人加以讲解。

      我在她手上系上红绳,在平安扣中间点燃引忆香,自觉地系上白绳——如果让当事人看到我们在以她的视角看记忆,有点奇怪。

      景象开始,是六七岁的凌莲,我不禁扯了扯嘴角:这得多长啊!

      凌莲的爹是香料贩,她娘是锦都姝香楼的调香师。怪不得迷药这么容易被她识破……

      所谓同行是冤家!

      咦不对……怎么又一个凌莲……

      凌莲双眼空洞地开了口:“那是我的孪生姐姐,凌菡。”虽然我们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看,但她仍是自己的视角,全然把自己投进当初的记忆中。这种情况下,周围的真实景物是看不真切的,双眼也往往会失神,这是正常反应……

      那好像是元宵灯会上吧,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穿着一模一样的粉嫩嫩的齐胸襦裙跟着父母看花灯猜灯谜,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灯会上不仅仅有各色花灯可看,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摊子。包括算命的摊子。

      凌莲的爹走到近前,问那算命先生:“先生,帮我算一卦。”

      那算命先生摇头晃脑:“要算什么卦啊……”

      她爹说:“算算财运。”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问了他的八字、他妻子的八字,最后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算命先生最会看人心思,一问一答间已明了他是急于发财,捻着胡须,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六道轮回,邪物作祟。”凌氏夫妇皆是不解,急问他:“先生何意?”

      算命先生闭目不言,右手手指不住拈着,似是在算,实是要钱。凌父忙不迭地掏了钱塞在算命先生手里。

      算命先生睁开了眼,目光又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发问:“可是双生女?”

      凌父连声应道:“是,是!”

      算命先生“嗯”了一声:“她们两个,只有一个是你的女儿。”

      凌父大惊,与妻子茫然相视,又问:“先生何意?”

      算命先生遂又微阖双目,摇头晃脑:“可是有一人额角有胎记?”

      我闻言向凌菡凌莲看去,果然其中一人额角有块红斑,但看不出是凌菡还是凌莲。与我相对而坐的凌莲忽抬头看向我,似是竭力地拨开眼前的回忆要与我说话又寻不到我,我忙道:“姑娘说吧,我在。”

      凌莲抬手拨起了留海,额角一块红斑。

      画面里,凌父也撩开其中一个女儿额前的留海,问算命先生:“先生说的是这个?”

      算命先生徐徐点头:“嗯……”

      凌母继道:“可这不是胎记,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

      算命先生好似愣了一瞬,又道:“若是胎记,便是恶灵所化;若是后添不消,便是恶灵附身。”

      这是什么谬论……

      凌母慌乱地搂住凌莲,眼中尽是焦灼担忧:“那……那怎么办……”

      “恶灵若在,你家昌盛不了。”

      “这……这……”凌父瞪着眼睛,“你是要我……杀了自己的女儿?”

      算命先生似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深信不疑,又愣了一瞬,摇头:“不可。她终究是你女儿,你若亲手杀她,必遭天谴。”

      凌父凌母都松一口气,又问他:“那该如何?”

      算命先生又摆出看似掐指而算、实则要钱的收拾,凌父有掏了钱给他,他却仍是这个动作。

      最后夫妇二人将浑身的钱尽数掏出给他,为求一解。

      算命先生方叹一口气,慢慢道:“实则无解,只能力求平安。”

      “先生请讲!”

      “今后,对外你们只有一个女儿;对内……”算命先生看着凌莲,狠意顿生,好像真的在看厉鬼一般,“对内,不得叫她真死了,却要用狠手段将恶灵逼走。”

      凌母犹自搂着凌莲,问他:“先生,怎么知道恶灵有没有离开我女儿?”

      “那疤痕愈合,便是走了。”算命先生道,“不过……”

      “不过什么?”

      “尽量避着恶灵,不近她身,能保你家从此平步青云。”算命先生给自己圆着谎,又道,“但既是恶灵,人间苦难是极难把其逼走的,你二人便能勉励一是,至于能不能奏效、什么时候能奏效,我是无法担保的。”

      见夫妻二人半信半疑,算命先生神色有点慌,又装神弄鬼道:“我说的对与不对,过些时日方见分晓。”他一点凌父,“不出三月,你定有灾。那是神欲将你点醒,你若还执迷不悟,定难活命。”

      夫妻二人面色皆是一白。

      “香快尽了。”昭泊说着熄了引忆香,将香根收起来,“姑娘也歇歇。”

      他对凌莲的态度,已不似起初那样生硬。凌莲的父母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那么凌莲回家后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我想也不敢想。

      昭泊也想到之后会是怎样的景象,便对我道:“你回去歇着吧,我留下看。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要……”

      我断然摇头:“我接下的生意,我要负责。”也许看完之后,我就能体谅凌莲的心思,帮她了却这个心愿。

      凌莲缓一缓神,双眸恢复正常,笑意苦涩:“就是这么一番话,让我苦熬了十年!这十年,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是怎么活的……”

      她抬起头,神色痛苦不堪:“人间地狱……”

      我眉头紧蹙:“你父母还真毫不做他想地回去……折磨你?”

      凌莲轻笑:“本也只是信了一半,回去之后对我态度是冷了,可也算不得差。后来过了一两个月,一天我爹卖完了香料,回家的路上遇人抢劫,钱都被劫走不说,还挨了一刀。结合先前算命先生的话,他就信了。”她笑里的讽意愈发明显,“我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一心想着怎么多赚的钱。何况他有两个女儿,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少一个,根本不疼不痒;至于我娘……起初她是为我好,想把恶灵从我体内驱走。可后来,过了两年吧,家境竟真逐渐好转了,她也就对我愈加无情了。”她又是一笑,“估计是次数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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