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致生者以歌哭》异路猫

4、Chapter 3

　　Part 3

　　BGM：《教父》原声

　　“所以说，它只是首普通寻常的送别曲而已？”

　　狡噛慎也捻着散发新墨气息的温热稿件，仔细审读歌词。

　　“谁会在临死前留下一首歌的简谱？”

　　“难道说数字只是恰巧和这首歌相重？”

　　“我觉得这不可能。每首歌的简谱就像它的指纹。”众说纷纭里弥生笃然否定：“这首歌很有可能是条线索，也许——”

　　“它未必是受害者留下来的，你是想这样说？”佐佐山坐在她对面位置，扯下一边耳机，凝紧眉头发出一声嗤笑，“这三起都是不可能犯罪哦，没一个人有靠近死者的机会。”

　　预感气氛不妙，征陆迅速错开话题中心点：“嘛，要说留下这首老歌至少合乎一点——受害者和我的岁数差不多呢，对那首歌应该不算生疏。”

　　“死亡速度加快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行凶。真搞不懂，谁有病杀那么多老头子。”佐佐山刚说完，话音便被一声拍桌巨响覆盖，比他年轻三岁的监视官面色凝重，令他也不由收敛几分。

　　“先散会。”

　　“不管怎么说，这首歌的确有很大价值。”狡噛慎也把稿纸置于会议长桌，深深滤出一口气，他眼中习惯硬撑的宜野座伸元宣告散会的语气听起来疲倦不堪，可见为了这宗悬案每个人已经操劳到身体极限。

　　他低头把散乱的文件竖立于桌面拢好，叠摞于原处。“谢谢呐，六合冢。”

　　说话的时候六合冢弥生第一个离席，脑后的发辫从视线里飘出很远，很快消失于廊道里来回奔忙的警察队伍中。

　　“节奏感强，吉他音色清冽，总体氛围上乘，你的音乐很棒。”那位资深老乐师与她相隔宽大的实木办公桌，玻璃板下夹放着半个手掌高的甲壳虫乐队相片。面目一如既往严肃，模样沧桑却不挟带老者的仁爱，那双眼睛沉溺于太多漂亮的钱和脸。他取下大如轮胎的黑色顶级监听耳机。六合冢弥生知道，信手拈来的夸奖后面往往跟随一个恼人的词汇：“但是……”

　　音乐界里角逐没有硝烟，暗娼的鲜艳浓妆与码在钞票上的人头交相叠加，为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添上迷离华丽的幻彩，多少贫穷的梦想曾在社会成规里遭遇恶意颠覆从此一蹶不振。不过，六合冢从不痛心，她本就属于一个简陋的酒吧，粗粝质感的暗色墙纸，放肆的闪灯，欢呼的中低层群众在酒香里释放情绪，纵声呼喊。不受约束的北泽区就像只老鼠，在下水道里童话般生出一对闪光的翅膀。

　　那些公认的乐评师嘴里吐露的全是废话，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说对了一句——“但是，你的音乐里没有情感的积淀，像你的人一样灰冷。”

　　条件优秀，家境优渥，生活平和，从不主动涉□□际圈。迁延蹉跎，她的心从没在尘世里磨砺出厚茧，却已经在开始就困在温暖的深水湾，找不出浮岸的理由。

　　她的心非走不可。她想起丽娜，以及她的乐队，那些不被巫女系统认可的音乐，带着令人入神的震撼力，她意识到情感的力度在音乐——乃至任何的类型艺术里有多么不可或缺。

　　所以她才果决地踏上旅途。那些情感上的缺失，就让她用占尽风景来弥补。

　　而当她开始关注内心，想要将情感付诸于笔尖时，才发现比触摸心灵更困难的是使用它们。每个人的心脏都像只花瓶，藏着憋着几乎窒息的情绪，因为过于急切地投奔光明，结果全都卡死细颈。

　　“哇，餐巾纸上的是你手机号？”

　　从背后劈来的话语打断她的回忆，她方才注意到黑色水性笔在餐巾纸上顺手记录的数字简谱。这是她多年养成的近乎偏执的习惯，不放任任何瞬间的灵感，将内心的一道旋律一点意象转化为数字。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看到受害人留下的死亡讯息，潜意识里就把它们播放出声。

　　“不是。”

　　她把餐巾纸揉进西装衣兜，一脸永不解冻的神情看向举着餐盘的佐佐山，对方用脚勾开凳腿，随之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端碗呷了口汤。

　　“多大啦？”

　　“十九。”

　　“啊，和我被抓进来时一样。”

　　他的眼睛终于从人家撑圆衬衫的胸口溜到了下面的餐盘。

　　“你是叫六合冢弥生是吧？我叫佐佐山光留，跟你讲哦，警署的食堂难吃得要死，唯一能入口的，”他的手指在空气里划过两三家店面，“哦当然啦，我倒是可以跟狡噛申请，带你去附近……喂喂别走啊。”

　　端在餐盘两边的手被稳住，六合冢弥生结着脆冰的脸孔开始细微变化，眉心已绽开裂痕，开口还带着稀薄的敬意：“佐佐山先生。”

　　两人，四目，坚决的懈怠的，冷热相向，冥冥中有水蒸气迅速蒸发的嘶嘶声。空气里无形中凝着一条即将断裂的蛛丝。两人各拈一端，谁也不愿放手。

　　她深深滤出口气：“我只是个吉他手，也许称不上好人，但也绝对没作恶。很快，就会从这里走出去，并且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我不希望，与这里任何一人相识，包括你。”

　　佐佐山好像不为所动地用餐，一点点咬合咀嚼的样子却又很像在思考着什么。六合冢弥生也跟着停顿，沉默里周围人东指西指的杂谈钻出缝隙，凌驾于头顶。逗号添上一笔，彻底变成硕大的句号，六合冢弥生沉默了。

　　回头正好和小声议论的其他系监视官视线擦碰，对方面色尴尬闭嘴吃饭，更多的话就着食物嚼碎吞咽，但那都不重要，事实上，六合冢弥生只听见了其中一句——“注意前边两个潜在犯。”

　　有什么事情注定早就发生质变，她和眼前这个水火不容情、令她聒噪烦闷的人，打自开始，在旁人眼里就被归属为一丘之貉。

　　“怎么，一起吃饭就害羞了？明明野性才更符合我胃口啊。”佐佐山停止进食，疑惑地望向她，嘴角扬起狡诈的笑，“莫非你是……Virgin（处女）？”

　　下一秒头顶传来令人眩晕的剧痛，喉咙腥甜险些呕血，然而六合冢弥生的拳头还拧着空气没落下来，他错愕地颤颤抬起头，发现狡噛慎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眉目被刘海投下的阴霾盖裹，眼瞳闪着凶光。

　　“野性符合你胃口？那你一定更喜欢我的作风。”

　　脸颊火辣辣地升温，宣告六合冢弥生的拳头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