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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药骰 ...


  •   滕秀星百无聊赖地蜷在主屋唯一的一张破旧沙发上,把腿跷在扶手上头,懒散地扔着骰子。魔方已经玩腻了,他和唐之杜比赛掷点打发时间,但这种酒令游戏却因为对方一句“你未成年”而失去了赌酒作乐的趣味,变得不值一提。“我成年了!!只不过看起来比较小而已!!”他大声反驳,但收效甚微。
      听到暗号响起前的动静,他就像一条闻着主人气味的狗,嗖地竖起了耳朵直起前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门廊。唐之杜没奈何地耸耸肩,她涂成鲜红色的指甲小心地将她面前一大票来自滕秀星的白条拢起——那是她这次的战利品。
      “狡——哥——————你终于回来啦!”
      兴奋过度的黄发小子简直恨不得挂在他胳膊上,压根忘了眼前的人才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事实。直到对方拧着眉头将他捋下来扔回沙发上才发觉不对,跳起来咬着嘴唇,也不顾狡啮怎么想,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上身扒了精光,露出来的肌肤上千疮百孔,触目惊心。
      “呜哇……这么惨……”
      这下连唐之杜都坐不住了,掐灭了烟走过来瞧瞧。“早知道友爱部的手段,不过亲眼见着才觉得……你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呢。”
      狡啮不以为意地穿上她递来的新衬衫。“我还算好,他们不想让人知道我以前的身份,所以没怎么‘矫正’就被拉出去公开处刑,总算还过得去。不然,对着那些强制洗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唐之杜拿细长尖锐的指甲尖戳了戳他的伤口。“你什么也做不出来,”她说,“你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怪胎,和那些每天对着电幕做早操的怪胎们一样。只要不思考就能享受配给优良的生活哟,说不定还能回到你的妻子身边呢。”她打开抽屉,翻找着适合的药物。
      “哈。敬谢不敏。”狡啮短促地说,他的眉头紧了紧,最终也没过多地做出解释或是纠正。这间位于废弃区里的房屋是他们的避难所,他找到这儿的时候,是这里的逃犯们救了他。唐之杜就是其中之一,她逃出电幕监控已经有了几个年头;滕是他后来捡回来的,据说是逃出了收容所;可能是重获新生后的蛋壳效应,这家伙总是特别黏他。
      也许是顾忌自己身份特殊,也许是惯于生活在监控之下的习惯难以改正,尽管之后一年狡啮与他的这些同患难者几乎朝夕相对,但仍然不习惯于过度坦白。谁知道也许什么时候谁就会举报谁,谁知道这日子能逃得了多久——如果这些家伙知道自己曾经是惹得他们食不下咽寝不安枕的思想警齤察之一,估计自己也不能获得现在这样安稳的信赖与对待。
      滕却瞪大了眼睛,刚刚还垂头丧气地像是被主人嫌弃到了弃犬那样窝在角落里,这会儿却嗅到了八卦气息,连头顶上乱翘的黄发都来了精神:“唉唉唉???狡哥有老婆了?真的真的?长得漂亮不?”
      狡啮绷着个脸不答话,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宜野座的样子,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会被别人这样问起的话,那张俊脸上打翻了颜料罐似的颜色想必很好看。这么想着禁不住撇开了嘴角,露出难得的笑容。
      “啊,可漂亮了。”他半真半假地说,手心揉上矮个子乱糟糟的脑袋。
      “那那、温柔不?烧菜怎么样?床上——”
      话没说完,他再度被狡啮丢回沙发上,脑门还连带着挨了下不轻不重的暴栗。
      唐之杜抿着嘴忍着笑,把绷带和药膏递给狡啮。“心情不错嘛,看来这趟地狱之行也有好事——见到她了?”
      “啊啊。”
      “想了一年,也算见到了啊……你救了那么多人,把她也救出来不就行了吗?那样就能在一起了哟。”
      狡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摆了一下脑袋。像是半个摇头那样,带着点难得的不干脆。“然后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吗?”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染红的绷带,他把它们褪下,结痂的血块被撕裂的疼痛令他皱起眉头。他想起那夜对峙过后,他从短暂晕眩的恍惚中挣脱出来,首先感受到的是宜野座冰冷的指尖、正颤抖着替他换着染血的绷带。想必内心也正在激烈的斗争着吧,这家伙本身就是容易想太多的人;但他仍然顾虑自己似的,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些默不作声的情愫,透过细微的动作和渐暖的体温逐渐传达。
      “不管是我,还是他……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才是最好的。”
      唐之杜用有些奇异的眼神看着他:“真洒脱呢……是好男人啊,慎也。不过她也这么想吗?”
      狡啮笑了笑,他拖过扔在门口的袋子。“不说这个,我搞了些好东西,”他说着,把屏蔽仪扔给唐之杜,把手枪丢向滕,果然如愿地听到双方乍呼过大的动静。
      “哇哇哇哇这这——你怎么搞到的!——果然那个叫槙岛的混账白毛对你上下其手了吗?!”
      “说什么蠢话。”
      但这下连唐之杜也不放过他了:“这样的东西想必槙岛不会白给,一定有什么条件交换吧?比如让我们加入他的派系之类的?”
      狡啮耸了耸肩。“如果我说是,你们难道就会加入吗?”
      “那可难办呢,”唐之杜勾起嘴角,又点上一支烟,丝丝白气从嫣红的嘴角溢出,她指了指已经戴好的屏蔽仪,“这东西超好用的我可不想还啊。”
      滕兴奋地拿着手枪到处乱指,学着电影里的样子闭着一只眼,嘴巴里砰砰地配着音效:“那些家伙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所以这东西也不用还了!肯定也是赃物嘛!”他跳下沙发,故意潇洒地摆了个姿势。“砰!”
      “那你也是帮凶喽?”
      “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好人’了,多一项罪名不疼不痒。”
      狡啮适时的插话打断了他们的妄想。“放心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他人呢?”
      “佐佐山刚带几个人出去了,电台频段收到了求救信号。我过滤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狡啮咧了嘴,叼在嘴角的烟险些因为这动作掉下来:“他那破电台竟然真有人听。”他揣上两把枪和屏蔽器,“我去接应一下。”

      滕向后倒靠在沙发上。“啊——又剩下我!我也要出去啦可恶!”静了没一秒,又可怜兮兮地转过脑袋,看着正在对屏蔽仪连接破解代码进行研究的唐之杜。“志恩姐。你觉不觉得……今天的狡哥有点兴奋啊?是因为见到嫂子了吗?好奇怪啊……”
      “哪里?”唐之杜双手忙着敲打键盘,叼烟的嘴里发出有些模糊的瓮音。
      “那是系统检测适格的爱人吧?我记得,志恩姐你就是——不想由系统选定出自己应该嫁的人,所以才逃出来的不是吗?”
      “是唷。我呢……”她摇晃着灿烂的金发,“想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爱上自己爱的人哟。由系统判定适格得出的名单——简直就跟以前星象占卜似的,最多只能分辨出相性好恶吧?不是因为不合适所以不会爱,而是爱上了才知道合不合适才对嘛。爱应该是无厘头的、更接近突然发作的一种感染病……”
      “那我看狡哥病挺重的,头一次看他像今天这样笑这么开心呢。系统分配的婚姻也可以这样?总觉得……有点不公平……”他渐渐把脸埋进靠枕里,声音愈小。
      “没什么不公平的啊。他们现在想见一面更难吧?”她叹了口气,“还是在对立的立场上呢。”
      “啊,有点想见见呢——狡哥喜欢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滕!”唐之杜陡然出声示警,室内猛地一片黑暗;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彼此都瞬间反应了过来。
      “搜索队?”
      唐之杜摇了摇手,她凭着记忆摸到了装枪的袋子,摸了一把趁手的别进大腿内侧。“比那更惨……思想警齤察!”

      恐怖的气息像是天生的那样,伴随着思想警齤察四个字沁入骨髓。唐之杜啧了一声,对方能掐准这个人去巢空的机会前来,那只能是之前的电台求救信号出了问题。“早叫那个家伙别搞什么电台……我们能活着已经拼命了,真是的……”她嘴上嘟囔手下不停,将发行设备一股脑拆下来扔给滕,自己则背上狡啮带回的武器袋。“你从应急通道走。我从后窗出去。那么,一路顺风——”
      矮个子男生的脑门上沁出了汗珠。他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透出野兽般的光泽。“我说,哪边会撞大彩呢?”
      “看运气喽。”唐之杜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们默契地依照约定同时钻入甬道——
      轰地一声,那间适才还在正常运转的临时居住地,瞬间被汹涌而出的火苗舔噬。

      “看来没错了。这次的情报很准确嘛,”端坐在车中的禾生局长交叠着双手,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对身边的副官说,“既然如此,回去后帮我约见他吧,那位半岛联邦的大使——?”“崔求成先生。”“对,姓崔……”她阖上眼睛,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嘶喊与呼救的凄声。
      思想警齤察亦有很多人在爆炸中丧生,但火势令更多失去庇护所的思想犯们纷纷从那蜂窝般的巢穴里逃跑了出来:他们有的已经年逾耄耋,有的还躺在母亲怀里,哭声多半是他们因为失去住所,又被思想警齤察强行押解,回到友爱部去接受再教育;他们害怕友爱部红白相间的墙壁,甚至害怕思想警齤察红白交叠的袖章,宜野座不过试图拉住一个向火里逃去的孩子,那小子竟然凄厉大叫起来,他的母亲疯了似的冲过来,手中没有别的武器,她就一口咬在了宜野座的手背上。
      那一口咬得真狠,他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被刺穿了。下意识地松开手、母亲就抱着那年幼的孩子一起冲进了火中,接着更为凄厉的惨叫传来,像推翻了就再也无法停止的多米诺骨牌那样,更多人冲回了火里:火中一时像开起了盛大的歌舞宴会,各种扭曲的舞蹈般的影子在火里疯狂地舞动,最后精疲力竭似的归于沉寂。
      他身旁编号9378的同事不解地看着这一幕。“所以说,思想犯都是疯子,根本不用进行再教育。”
      这时候,手上的监控电幕响起了来自本次行动队长的多人通讯提示。
      [各成员注意!完成收押任务后立刻过来汇合!怀疑思想犯团伙分两路逃逸中,我们目前已经完成了对一人的包夹,注意,他们手上有武器——]

      没错,就是这样……踏进来……

      实时接通的通讯里,突然爆破声和枪声响起。[怎么回事?!埋伏?]

      好孩子,看,这不是就乖乖地……到准星里来了么!

      紧接着是枪声入肉穿透身体的钝响。[啊啊!!]
      通讯里一片沙然的沉寂。

      滕秀星比了个YES的手势,他吻了下滚烫的枪筒,关掉早设置在附近的模拟枪炮声响的声控装置,一矮身,钻进熟稔无比的紧急通道里。火势就要蔓延过来了,即使熟悉地形也不宜久留;再说,头一次开枪就能干掉思想警齤察的一名头头脑脑,他对自己感到十分满意。

      宜野座木然地关闭通讯。他按照指示向这栋危险建筑的后端包抄过去,手捏紧了冰冷的枪械,可心中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疯子?他咀嚼着这个词,踏过一具已看不出是思想警齤察还是思想犯的焦黑尸体。如果他们是疯子的话,看着这些死亡却无动于衷的我们……又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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