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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倾国怨伶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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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线交错在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奇异的,前世只是个宅女的荷泽却清楚地知道那些线是属于谁的。
忽然之间有光照了进来,欢歌笑语从远处传来,这本是她的梦,然而却出现了远古时期千湄和诸神相处的场面。
即使宅女的脑补功力惊人但是也不会有这样真实细腻的记忆或者幻象。
这其中的原因就值得深思了。
那让人羡慕的欢歌笑语是属于千湄的,本来她不该有任何触动,然而,她此刻却觉得——
很怀念、很幸福的感觉。
似乎她就是那个被宠溺的孩子,那个拥有着无人知晓也无法诉说的悲伤的风神,他看似脆弱,却坚强,他的确心软,却并不全是良善。
多么相像啊,他和她。
她抬眼看去,画面最后定格,风神微微皱起眉,闭上眼笑着流下了眼泪。
那无法诉说的痛苦,只有她知道。
风神睁开了眼,黯淡美丽的眼睛看向了她,唇瓣轻轻动了动。
——修莲。
那是她前世的名字。
有什么,会比这个名字更加能保守秘密?
只有我和你心知肚明,别人无从领会的秘密。
她笑了起来,画面碎成了无数碎片,风神就站在她的面前,不用看,她脸上一定也带着和他一样的神情笑意,静谧而冷酷。
如同镜像一样,他们慢慢靠近,当身形交错时,风神消失了,画面不断地涌入荷泽的脑海,熟悉无比,仿佛那本就是他的东西,她就是那个清丽的风神!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他伸出手,慢慢地环抱自己,乌黑的发丝由于力量而伸张到小腿,蝶翅一样的眼睫缓缓抬起,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如同春日下被风吹过的湖面,波光粼粼。
那本是从远古时期就步下的棋,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的棋,现在却有了效果。
千湄轻笑了一下,睁开眼,那双一向温软的眸子冷到了人骨子里。
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帝昀,我来讨回我的东西了,你也该付出代价了。
睁开眼,千湄轻轻抚摸着长发,心念一动,他便又是荷泽的模样,苍白垂死的样子。
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东西,眨了下眼,便又是凄然无望的样子。
“千湄,你醒了?”仲天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东西放下后坐在千湄身边,见他神色怔愣不由得有些担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千湄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向仲天的方向,只是,稍微偏了点方向,“……仲天大哥?”
仲天心里咯噔一下,即使动作细微他依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但还是放缓了声音,“我在,怎么了?”
“屋子里好黑,那个,不能点灯么?”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千湄终于稍稍抬头低声问他,带着些许疑惑和不安,“我实在看不见,仲天大哥看得见吗?”
放在千湄肩膀上的手突然握紧,力道之大让千湄忍耐地闷哼了一声,“仲天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意识到自己伤害到对方,仲天立刻松开了手,改为松松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即使知道对方此刻可能看不见,仲天依然低下头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的眼睛,就这样看不见了吗?
他治好了千湄受的伤,这个孩子却还是看不见了,火焰之王抿唇,心下有些艰涩,过了一会儿,才放软了声音,似乎怕刺激到千湄一样说,“现在还不是晚上,屋子里也很亮,所以不需要点灯的。”
“哎?这样吗?但是我觉得好黑啊?”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看不见之后神色终于变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是想到不能够把不好的情绪带给身边的人,看上去美丽脆弱的小少年出乎意料没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只是忍耐地咬住嘴唇低下了头,肩膀轻轻颤抖起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没事,仲天。”
带着几乎是要哭出来的声音,他第一次叫他仲天。
仲天还想要安慰地说些什么,但是那个本来需要他安慰的孩子已经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丝毫绝望悲伤之类的情绪,他脸色苍白如纸,仰头看着仲天,露出一种美好而依恋的姿态,然后慢慢地微笑,“我没事的,仲天大哥,只是又看不见了而已,除此之外我很好。”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甚至还有空反过来安慰仲天。
见到此番情景,仲天心里当下就疼了起来,像是用刀子一下一下地捅一样,无法呼吸。
很难过吧,一定很想哭出来吧?
那么为什么不发泄出来呢?是怕我担心吗?所以连悲伤也掩去了。
我无法让你放心依靠吗?也是,明明说着要保护你,但是却转眼间你就受了那么多痛苦。
他伸手将千湄抱入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然后一下下地拍着,沉默着不说话,就和远古时期一样,安静地陪在难过的千湄身边,而不是试图安慰他。
【哭泣的时候,只要安静地陪伴着就好,即使心如刀绞,但是如果无法做出实质性的补偿和呵护,那么就什么也别说,只要陪伴着他,让他知道自己在身边就好。】
这个孩子不需要虚假的象征性的抚慰,而是可以依靠的存在。
所以他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可以放心发泄出来,我在的,千湄。”
然后他感觉那孩子蹭了蹭自己,沉默了一下然后语气无比平静地说,“哭不出来呢。”
“随便怎么发泄都可以,你也可以咬我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不要憋着自己。”叹了口气,仲天揉了揉千湄的脑袋。
问题是我真的哭不出来啊,能别强人所难吗?
哑然了片刻,千湄闷声道,“不要。”
“为什么呢?”也没有继续劝,仲天顺着千湄的意思柔声问道。
“我其实知道的,那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也不是仲天大哥的错,所以没有理由为了我自己难过来迁怒你。”千湄伸手抵在仲天宽阔的胸膛上,侧耳听了听,然后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仲天大哥已经很努力地来照顾我了,所以不怪你。”
“转世之后几十年惶惶无依,千湄不是不难过的,但是一想到可以再见到大家,心里就充满了勇气然后就觉得可以活下去了,见到仲天大哥的时候,就觉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仲天大哥会很努力地保护我,我再不是一个人了,所以我所受的区区这一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千湄拍了拍仲天抱紧自己的手臂,仰起头对着他笑,“为什么要难过呢?我只不过是看不见了而已,过去我也看不见啊,还不是开开心心的?所以别为我担忧,仲天大哥,我并没有怎么样啊。”
“可是……”仲天还没说完,但是他们都明白,如果一直都看不见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千湄已经能够看见几十年,骤然失明,让人很难不担心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的确不是不难过的,但是,”千湄笑着,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黯淡的眼睛也熠熠发光,他浑身上下充斥着温暖和对生的渴望,美丽得炫目,“我还能听,还能感觉,还能闻,还能说,我不会被这样的挫折打倒,噩梦也不会让我恐惧,正因为我失去了双眼,所以一切才那么宝贵,我急着珍惜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悲伤呢?”
“说得好!果然不愧是你呢,千湄。”伴随着拍手声,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千湄侧头转向来人,一时似乎反应不过来,仲天却是变了脸色,“优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