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地狱里的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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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里的星光
（一）
“第二十三区？”
围着火堆就着白水吃干面包，这就是眼下前线士兵的伙食情况。修斯一边拿着撕开的面包靠近火试图将之烤得柔软热乎一些，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而几乎是在听到由依说自己负责的区域时，罗伊拿着军用水壶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唔，那个什么菲拉斯准将……”
“是菲斯拉。”好学生罗伊纠正。
“哎呀管他呢，那种只会一天到晚腆着个肥肚子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让部下去前线以血换血的废物（钢炼漫画中勒令部下执行送死任务换取功勋的炮灰人渣）只需要见面喊一声‘准将阁下’然后抛到脑后就好啦。”
“早知道你这口没遮拦的丫头也会调到前线，我是绝不会和你说这些的……”
修斯扶额。
“私底下就算了，人前你还是注意一下措辞吧。”
罗伊想了半天没能找到反驳的点，只能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菲斯拉准将要你直接进驻二十三区？”
“嗯，他告诉我第二十三区目前是唯一没有国家炼金术师负责的区域，战况一直胶着着导致死伤不断，问我愿不愿意去接手。我说，职责所在。”
余光瞥见了脚边的沙子里有一只蝎子正试图往自己的军装外套上爬，少女漫不经心地将它抖掉，理了理衣服，然后抬起头，看到了在熊熊火光的照耀渲染下突然安静的二人。
“第二十三区……如果记得没错，那应该是——”罗伊迟疑着。
“啊，没错，之前由阿姆斯特朗少校负责的区域。”
修斯扶了扶眼镜，接口道：“因为在前线亲眼目睹了被战火波及死亡的伊修瓦尔平民和儿童，所以他情绪失控冲撞了上级，不但当众否认了这场战争的正确性，而且公然违反命令放弃了任务。上级判定他无法继续作战，把他遣送回了后方之后，他负责的第二十三区就一直处于没有国家炼金术师领导的状态。”
“虽说没有配备国家炼金术师，但是菲斯拉准将可不是会容许己方战斗因此停下脚步的人。派给第二十三区的任务没有丝毫减轻，原本由炼金术师负责的战斗任务换上普通士兵去完成，失去了国家炼金术师的他们为了不违抗上级命令也只能以血肉之躯拼死硬抗了。”
“而这拼死硬抗的结果，就是伤亡率远远超出预期——是吗？”
由依想起了前一阵子，那些让医疗部压力骤增的伤兵们，喃喃道。
“那可是个烂摊子，怎么办？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申请和你交换负责的区域，或者修斯也可以申请调去你身边——”
罗伊认真地建议着，然后被火堆另一边少女抬起作“停止”状手势的动作打断了话语。
“罗伊你的炼金术的确厉害，不过我也有我的优势。一会儿吃完我就去负责二十三区的部队看看具体伤亡程度——如果可以，我身为前医疗部的炼金术师，多少可以帮助一些力所能及的伤员吧。”
她说着站起身，侧过身从沙堆上滑行了下去，站稳身子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挥了挥手：
“以及！如果真的那么想奶孩子，拜托两位当爹狂魔还是努力活到战争结束，娶个老婆生个娃，自己慢慢带啊——！！”
（二）
比起其他相邻的营地，第二十三区营地里的烟火气显然少了许多。
罗伊那边的营地里大家还会围着火堆吃吃东西聊聊天，而这边，大多数士兵都选择了躲在帐篷里吃着统一发放的硬面包，喝着半凉的水窝在被子里，争取用下一场战斗来临前的每一秒舒缓自己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
“希、希尔斯医生？为什么您会……”
大约是因为之前医疗部就只有三位国家炼金术师，由依的年纪最小再加上是唯一女性医疗炼金术师的缘故，少女刚踏入营地就被认了出来。由依侧过脸循声看去，来人是一位有着深棕色波浪卷长发的漂亮少女，从她手上正在擦拭的狙击枪瞄准镜由依判断出：这个棕发少女应该是一位狙击手。
被人认出来自己却对对方没什么印象，由依微微有些尴尬。好在少女脾气很好地笑了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随即敬了个礼，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雅斯托莉亚·赛利亚，上士，第二十三区的狙击队长，医生您叫我‘雅斯’就好了。这么晚，您还不休息，突然来我们营地是有什么事情吗？”
“幸会了，赛利亚上士。”由依认真地还了一礼，然后摇了摇头：“不过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已经被上级调离了医疗部，不再是什么医生了。从今天开始，我是负责第二十三区的国家炼金术师。”
雅斯托莉亚的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睁大，她看着眼前刚刚成年的少女，半晌张不开口。
“怎么了，这么惊讶的样子？”由依放下敬礼的手，歪了歪头，“估计你们当中没几个人知道吧，我是和那位焰之炼金术师罗伊·马斯坦同期通过审核的国家炼金术师，本来我的前线志愿和那家伙一样。”
“那位马斯坦少校吗？”雅斯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等一下，如果那样的话，希尔斯少校你岂不是十四岁就……通过了国家炼金术师考试？！”
“嗯，我的养父有些人脉和资源，为我找来了有名炼金术大师西鲁巴·斯塔纳（注：FA未播出特别剧场里，爱德华兄弟的师父想要拜师学艺的那位大佬）早年的一些研究书稿。我自己学了几年，研究了一点实用的炼金术。虽然和斯塔纳大师还有很大的差距，恐怕有生之年也难以企及了，但是幸运的是也通过了国家炼金术师的考试。”
由依少女露出了一个无辜而又谦虚的笑容，雅斯却听得一瞬间有些眩晕。
“这、这样啊……”
——看斯塔纳大师的研究书稿，自学了几年，十四岁，就通过了那个让无数炼金术师都铩羽而归的国家炼金术师审查？！还说什么随便研究了一点实用的炼金术……这么随随便便的语气！！
雅斯托莉亚在心里默默庆幸了一下自己只是个狙击手，不用和这些无论战斗力还是脑子都和怪物一样恐怖的科学家们相互比较……不，就算是在那些怪物似的国家炼金术师当中，她面前这位都是当之无愧的怪物中的怪物吧！
“既然如此，希尔斯少校阁下，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新的营帐给您休息。明天还要接着攻打二十三区，如果您不介意，要不然先去我的——”
听到上边总算为自己的部队安排了一位新的国家炼金术师，哪怕对方只是个看上去纤细柔弱的小姑娘，女狙击手却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伸手就要招呼士兵，由依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帐篷你回头告诉我位置，我自己会收拾的。比起一直冲在最前线的你们，我可是长期在后方受保护那些人啊，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些为国家流血牺牲的战士为我做打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而且……”
由依侧过头，沉默地看了一眼周围校场上三三两两相扶持着的士兵们，又瞥了一眼雅斯托莉亚左臂上有些凌乱的包扎，不解地蹙起了眉头：“我注意到负责你们这里的很多士兵，明明受了不轻的伤但似乎也没有得到专业的治疗，我怀疑你们甚至可能胡乱用药……”
“不是胡乱用药，而是【没有】用药。”
雅斯托莉亚低头沉默地听着，终于出声。女子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惨淡无力的笑容，她抬起手，无声地握紧了自己左臂的伤处，像是强忍着比伤痛更悲伤的事情一般轻轻闭了闭眼睛：“‘没有任何战果反而让军队蒙受损失的垃圾队伍’——在医疗部排队等候治疗时遭受过上级这样的嘲讽，我们又有什么脸面、或者说谁也不想再遭受这样的羞辱吧……唯有低着头咬紧牙关、去拼出和其他部队一样的战绩，才能再次挺起胸膛……”
“说的什么混账话……！！”
“啪！”地一声脆响，终于压制不住胸口说不出是惊愕、酸楚还是悲哀的心情，唯一肯定的是那几乎要和泪水一起冲出眼眶的愤怒——十九岁的少女军官毫不留情地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了雅斯托莉亚的脸上，后者一个站立不稳被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三）
由依突然发出的怒喝声回荡在第二十三区军队的营地上空，原本还稍微有些嘈杂的营地突然安静了下来。军营里所有的士兵纷纷停下了脚步，将注意力投向了这边，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这位突然大发雷霆的年轻长官。
“流血拼命是军人的天职，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意义！不管你们的战果如何、不管你们有多少人，拼尽全力让我们的军人在能力可及的范围内以最良好的状态与敌人对垒——你们以为，马尔科老师和医疗部的大家到底每天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入睡和醒来的啊？！”
“马尔科老师哪怕是有一位伤员没能治疗完毕就无法放心地睡觉，艾扎克先生放弃了自己视为生命的科学研究留在这里重复和他研究完全无关的高强度工作，洛克贝尔先生和夫人离开了自己年幼的孩子来到战场……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医疗人员！如果受伤的士兵不选择接受治疗，那么我们医生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雅斯托莉亚捂着脸颊微微后退了两步，突然坐在了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由依站在她的头顶上方，她严厉的视线从雅斯托莉亚身上转向了周围突然安静的众人，深蓝色的眼瞳深处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士兵是国家的财富】——五年前，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辈这样告诉我。”
“因为无法忍受别人的白眼和嘲讽就不愿意去接受治疗？这是什么可笑而又无聊的理由！？你们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们这脆弱而没意义的自尊心，你们的战友必须带着受伤的同僚在前线作战！为了保护行动不方便的你们，他们有可能会受到原本可以避免的伤痛乃至于付出性命的代价！然后新的伤兵为其他战士带来新的负担，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你们部队的战斗力只会不断地下降！然后给其他的部队也造成困扰，即使你们不去医疗部，医疗部也必然会因为你们承受更重的负担！！”
“原本也许只需要处理几分钟的伤口在你们的拖延下变成需要耗费更多药品和时间精力的大伤口，原本可能只要治疗就能痊愈的伤口在恶化后变成可能需要截肢乃至于丧失性命的恶疾……”
少女军官转过身，白色的军服外套在她身后飒然扬起。那双燃烧着愤怒和希望的深蓝色的双眸毫不退让地与每一个看向她的士兵们对视着，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响在他们的灵魂和骨头上的音节，让他们战栗着无法拒绝——她抬起手，指向了身后亚美斯特利斯大后方的方向，而众人也不自觉地抬起脖子，随着那只纤细的手一起看去。
“我想，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家人吧？或者深爱着你们，又或者被你们深爱着的，那些多多少少记挂着、等待着你们的人。”
“即使你们自己没有，那么还有你们身边那些对你们来说像是亲兄弟一样的战友呢？他们总有吧！！”
“不想要活着回去见他们吗？不想要活着回去，然后用自己的双脚站在他们面前，伸出健全的双手拥抱他们吗！难道你们要为了自己一时可笑的尊严，让真正深爱你们的人一辈子生活在悲伤痛苦中；你们把一切奉献给军队之后，打算回到家里拖着残躯病体让年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儿负担你一时任性的结果吗！！”
有士兵在战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们沉默地看着少女，像是等待着什么。
“雅斯托莉亚·赛利亚上士！”
由依猛地收回手，突然头也不回地大声唤道。
“是！长官！！”
棕色长发的女狙击手迅速站起，她猛地并脚敬礼，响亮地回应。
“把你们这里最大的营帐整理出来，然后去请医疗部的洛克贝尔夫妇和其他手上没有紧急病人且愿意来的医生护士们到这里来！顺便带几个人去医疗部报我的名字拿些常用药品，清单我稍后给你！”
“是！”
少女脱下手套，抬起头，扫了扫众人——然后突然指向了一边一个呆愣愣看着自己的年轻士兵，大声道：“还有，你！”
“是……是！”年轻的小士兵吓了一跳，赶紧敬礼。
“时间紧急，我今晚恐怕无法给在场所有的伤员进行治疗。所以我将优先治疗你们当中明天要上战场的诸位——不要小瞧自己身上的任何一点伤口和不适，现在你负责安排他们到营帐里排队接受治疗！不想死也不想害死别人的家伙，今晚不接受治疗明天我绝不会允许你们上战场！听见的人就都跟我来！！”
……
“那家伙，看上去确实不需要我们担心啊。回去吧，修斯……”
人群的背后，罗伊背着手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侧过头看向了身侧。小山般高大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他的话语突然顿住，半晌才有些惊讶地开口：
“格、格兰上校？！您怎么……什么时候——”
“不。”
隔着人群，巴克斯·格兰深深地看着墨绿色长发的少女亲自掀起营帐的门帘，在雅斯托莉亚的帮助下将一个满身血污的病患扶了进去，随后大声吩咐着什么——铁血的上校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上稀疏的星星，W形状的大胡子之后，唇角轻轻扬起。
“——只不过是，碰巧路过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地狱里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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