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6 ...
-
七月，在伊藤大介的纵容下，元素素已经彻底不去军部了。京都一直是阴雨绵绵，元素素也是断断续续生着病。
魏真端了药来，看到元素素又起了身，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发呆。苍白的脸上打着一层湿气，看起来真是可怜到家。魏真把药放到屋里，又走出来抱她，元素素回过神来，也不挣扎，只是冷着一张脸。
将她放回到床上，魏真将矮桌上的药碗递给她。元素素偏过头，魏真就一直将药碗举到她面前。僵持了一会儿，元素素终于伸手拿过药碗，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去年魏真第一次潜入生化所被发现，元素素被迫嫁给了伊藤大介。后来生化所的防护加强了，但魏真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地形，于是便有了第二、第三次潜入。前不久已经通过可靠途径将日本研制出的几种病毒送出日本，现在北平生化所已经开始研究破解药物，他们来日本的目的已经达到。用不了多久日本政府就会发现病毒样品少了，以伊藤的聪明必然会怀疑到元素素头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元素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魏真不愿意走。当初她联系伊藤做了这一笔交易，原本是打算独立来日本，同意魏真同往的前提就是如果目的达到，不管元素素身处什么样的境地，魏真都要活着回到北平。可是魏真骗了她。
大战不可避免，魏真是将才，祖国需要他。元素素想着想着，一垂眸，眼泪落了下来。
魏真将药碗收到一边，看着覆在她腿上的薄毯上有了些小水珠，微微一叹。
“别说我走不了，就算是我能走，也不会留你一人在这里。夫人，若伊藤知道了真相，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你怎么不懂呢！”元素素苍白的脸上因为怒气泛起了一丝红晕，“魏真，我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以为现在国内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你怎么知道我回去不会生不如死？”
“夫人，你怎么可以质疑大帅对你的情意！”他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元素素愣愣地看着他，他顿了顿，四下看了看，复又开口：“夫人，你可知元年的建国周年庆当夜，元帅便找我谈过话。他让元元回到元帅府不是为了保护锦添，是为了保护夫人。日本人如此狡猾，元帅害怕他们会对夫人不利，所以那时夫人去哪里元帅都默许元元跟着，为的就是转移别人的视线。”
“你说……建国元年？”
“是。我国的研究实力太弱，元帅那时就谋划着让我潜入日本来盗取病毒样品，而元元做我的掩护。没想到伊藤那家伙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夫人，出了元帅府夫人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在日本探子的监视下，一支暗箭好躲，十支暗箭难防，元帅心里比谁都焦虑。”
“……伊藤跟我说，他很早就知道八国联盟了？”
“代表日方签署联军合约的人里就有青宁。元帅想把夫人护在身边，可夫人太固执了。你我离开日本前，元帅给我两个指令，第一是拿到病毒务必带夫人回北平。而第二个指令是，若是不能护夫人周全，元帅要我对夫人说，不论天下地下，他都不会让夫人孤单。”
“……”
元素素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伊藤终于从军部回来了。她没有再让魏真离开，这几天脑子里下意识开始思考，还有什么筹码能够与伊藤谈条件。前几天魏真跟她说，京都已经全面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原本没打算活着离开，所以在刚得到病毒样品时没有急着离开。另一方面如果她离开了，伊藤马上就会知道，日方会立刻发动战争以免北平那边研制出解药。以至于拖到现在，她突然很想再见一次元常显，可是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京都已经戒严了几天，说明伊藤早就知道病毒样品丢失，以他的聪明应该早就怀疑到她的头上。
元素素一身素雅的和服站在廊下，长发散在身后，两眼无神地看着远处的天际。伊藤匆匆走来，见到她一副任人宰割的大无畏样子，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走吧。”
“是生化所监狱还是军部大牢？”
如果去生化所监狱试药，那是要生不如死的，而军部大牢只是受些皮肉苦。
“生化所。”
伊藤淡淡吐出那三个字，终于在元素素脸上看到一丝慌乱。他不知道元素素在21世纪的电视节目里看到不少日本人拿中国人试药的残忍镜头，那些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上车时元素素突然开了口：“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伊藤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扯进车里。
下车时元素素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恐慌，她看着生化所的大门，突然转身抓住伊藤的衣袖：“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是魏真有。你放过他。”
“元素素，你该担心的不是他。”
这是她来日本以来，他第一次叫他元素素。伊藤挥退周围的士兵，揽着元素素的腰将她领进院内。穿过常常的草坪，来到一处连续的平房前。伊藤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亲自将她带进其中一间刑讯室。
刑讯室的外间是审讯用的，里间的关押用的。因为是用药物，所以除了一个带着些束缚人的铁链铁环的单人床，并没有什么其他用刑的器具。伊藤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里间的门，阴骘的眼神在元素素脸上扫了扫，将她推了进去。
里间的暗房里关押着一个人，应该是重犯，即使是在毫无逃生可能的暗室里仍是被用铁环锁住手腕吊在墙上。而在元素素被推进来时他抬起了头，元素素满脸的惊惶立刻被定格了。
“怎么……会这样……”
门在身后被落了锁，元素素颤抖地用手捂住嘴，对面的人看清了她的样子，慢慢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气。
元素素慌乱地走了过去，在离那人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仰着头细细看他的脸。
“怎么会这样，爹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能在这里……”
元常显低头看着她的小脸，低沉地开口：“素素，再近一些。”元素素以为隔墙有耳，于是又靠近一些，元常显在可移动范围里有些急促地倾下身，将脸贴在她的脸侧。
思念成疾，他是多么想抱抱她。
元素素迟疑了一瞬，伸手紧紧抱紧他。额头在他肩窝蹭蹭，终于流下眼泪。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自以为是，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拯救一个国家，却害这个男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沦为阶下囚，他的一生都没这样狼狈过。
“囡囡不哭。”元常显亲吻她的额角，像她小时候那样低声哄她。
元素素眼泪流得更凶，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伊藤坐在外间，隐隐听到有哭声从里面传来，他心里升起一股烦躁。明明那个女人已经是伊藤家的女主人是他伊藤大介的妻子，可是天皇一道御令他就得把她送来。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打算，从第一次魏真擅闯生化所时他就知道她日本的目的，所以真正的病毒样品并没有放在生化所。换言之，元素素得到的只是废弃品。原本想等她神经绷到最紧时告诉她，即使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也会护着你。那时不管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她总该感动了。
谁知半路杀出了个元常显。他看了看时间，手指在桌面上不耐地敲着。
元素素哭了会儿，突然想到这里是生化研究所的监狱，于是退开一些紧张地查看元常显的身体。
“他们对你用药了吗？”
元常显因为怀里的空虚微微一叹，他看着元素素刚止了的眼泪又要流下来，安抚她说：“只用了些逼供的药剂，叫人痛一痛，不碍的。”
元素素抿着嘴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更甚。她想说这生化所也不是没有漏洞的，他只要能想办法走出这个暗房，就有机会出去。但是他可以，她不能，他亦不会放她不管。
“莫想了。素素，我进来就是为了见你。”
元素素猛地抬眸，他不是被抓进来的。元常显偏头看了看禁锢住两手的铁环，沉思片刻，转过头看到元素素脸上写满自责，知道她又多想了。
“傻丫头，你来见我比我去找你，要省时得多。”
元素素一直不平静的心绪在此时此刻终于平静了些。他是民国大元帅，她是他的公主，这么多年相濡以沫，她早已习惯了他的保护。
“爹地，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伊藤将内室的门打开，见到元素素满脸泪痕靠在元常显怀里，眼里的阴骘更甚。元素素在面对他时一直是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眼里的戒备从来未去掉过半分，何曾有过现在这样软弱的时候。
“时间到了。”
元素素一惊，攥着元常显的衣服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伊藤的火气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他猛地上前几步，抓住元素素的手肘：“别忘了，你现在是伊藤英惠！”
元常显垂眸看了看元素素手肘上青筋隐现的大手，皱了皱眉。
“伊藤中将，在一刻钟之内没有见到你们的天皇陛下，之前的提议就不作数了。”
“天皇陛下已经委托我全权代表他与你谈判。”
元常显低头蹭了蹭元素素的头顶，不再理会对面的人。伊藤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冷笑道：“元帅莫不是以为自己还在北平？在京都，你只不过是我帝国军的阶下囚而已。”
“伊藤中将所言极是。元某以往只同元首谈判，如论沦为阶下囚，只得与中将大人谈了。”元常显依旧垂着眸看着身前兀自哀伤的小人儿，尽管衣衫凌乱也阻不了他半分柔情：“我早已说过，来京都只是为了我的小姑娘。国民大权已经全部交给阿木，我回不回去已无所谓。八国联军从陆路攻来，也不一定能从阿木手上讨到好处，至于海上，伊藤将军消息灵通，应该知道不久前我们已经建出新战舰。就连那病毒，唔，你可以去天皇府邸看看那些样品是真是假。”
在他说出“天皇府邸”是伊藤就浑身一震，极力克制下才稳住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最后他镇定地松开元素素的手肘，转身大步离开。
待他离开后，元常显闭了闭眼，然后深吸口气，两只手用力一扯，铁环已经从墙上脱离。
“爹地？！”禁锢犯人的铁环再坚固都不过分，他这样胡来两手怎么受得了。元素素想要查看他的手，元常显却径自伸手抱她入怀。
“别动，让我抱抱。”他顾不得仍在手腕上的铁环会硌着她，只是随着心意将两手渐渐收紧。只觉得连日来的心疼终于有了一丝缓解，他嗅着她颈间的味道，许久才低声说：“我的素素，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chapter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