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锋轻舞笑始扬(GL)》龍贰拾叁

2、夜会

　　这一晚，北歌坐在帐篷里，将些琐碎物品装进皮囊。唯独留下了所得的工钱在枕下方。
　　出了蒙古包，寂静草原上偶尔一声嘶鸣。她几步走到圈前，牵走匹自己早已中意的黑马，就这般无声无息告别了金风马场。
　　而精明的牧场主人必定会为少了匹骏马而不快，北歌想。可惜，她不是个正直的人，也从不为守道义而改变。
　　唯一会为她离去伤感的，大概只有其其格那傻丫头。因为她最喜欢听北歌吹笛子跟讲故事。就算不懂汉话，但只要看见俊美脸上翘起的嘴角，她便笑个不停。殊不知，故事，或许是感伤的……
　　 月影下，万籁俱寂。只有一人一骑沿著河岸慢慢往下走，那脚步不急不缓，却充满了犹豫。

　　下游水畔不远处，有座小山，是附近牧民孩子常来玩耍的地方。山丘之上一颗大石孤立，远远看去就像帝王宏伟的墓冢。
　　而今夜，巨石不再寂寞。它身侧，正有位白衣飘逸的姑娘相伴。
　　北歌远远见了，跳下马来，把缰绳拴在一棵矮树上，拍拍马儿头颈，独个一步一步地登上山坡……
　　一别三载，曾叫北歌朝思暮想，刻骨难忘的女子就伫立在眼前。她依然如那一年的那一天，漫天黄沙中纤尘不染般高洁。
　　“雨真……”北歌轻唤了声，目光忍不住有些放肆的打量那张脸，手指无心下挠了挠头发。
　　“我迟了？”
　　雨真看著她，顿时双眉舒展，点了点头，犹带轻笑道：
　　“来了就好。”
　　雨真说完忽的掩嘴，一声咳嗽便哽在了喉咙中。她喘了口气，忙抬头问北歌：
　　“想找你，真不容易……为何待在漠北？”
　　“谁叫我仇家多如牛毛呢。”北歌没太在意，席地坐在了大石下。话语中，竟不禁有些得意。
　　“为什么结下许多仇家？你离开昆仑山不过三两年光景。”雨真也曲膝坐到她身侧，纯白衣角上便沾染了尘土。
　　曾经，她是她的师傅。如今，她们却对呼名讳……光阴似箭，转眼，竟连那份亲密都变得疏离了。
　　雨真皱眉，那是她不常为谁流露的烦恼。
　　北歌眼珠溜到另一边，避开了雨真探寻的目光。伸手指在空中虚画一阵，缓缓道：
　　“如果你见了平日里来这嬉戏的孩子就会知道，只有你追我赶，游戏才会变得有趣。”
　　似乎觉得这答法古怪得很，雨真侧身，一如儿时般轻抚她略显清减的面颊，微笑问：
　　“就当你是孩子，那玩儿得开心吗？”
　　百无聊赖的摇头，北歌痴痴而乐……
　　“从没人追得上我，当然没劲得很。”
　　“原来如此……”轻叹息，雨真心中已有了番计较，不由正色问：
　　“所以你去抢了眉上老人头上金冠，可知他乃中原武林泰斗，南宫承仁的叔父？”
　　“自然知道……”北歌目光沉沉，口上却诙谐道：
　　“那老儿脸宽额窄，偏生喜欢带顶滑稽帽子，不巧给我这好管闲事之人撞见，岂能不教教他何为美丑。”
　　雨真闻言，被她逗得好气又好笑。见北歌取出了那只玉笛，便顺手接过。
　　好久不曾这般哄她入睡，可惜今时今日，已属多余……人长大了，縂有些习气要舍弃。

　　曲悠扬，终有尽时，而笛声未止，却已露惜别之情。知她要走，北歌不舍，心下暗暗伤感，连被几声不识相的狼哭唤回了心神，只好收回玉笛，忽听她问：
　　“歌儿，真的不同师父回昆仑？”
　　这般柔软的呼唤，又碰到了心中那块痛处。北歌抿唇摇头，知辜负她一番期待，可做她的徒儿，要守师徒礼教。北歌满心爱恋，重回师门，那情何以堪？
　　只可惜叛逃，固然抵消了师徒名分，却解不了伦常这环锁扣。此一节北歌不曾算露，三年前，她走，逼于迫不得已的理由。雨真可以挽留，但她没有。
　　她曾说，这辈子碰不到如北歌般好资质的徒儿，决不再收。哪怕仙池嫡传这一脉断掉……
　　北歌猛地紧握住她手，怀念之感霎时盈满心头。当年，她就是拉著这双手上仙池峰的。穿过黄沙，草地，山长路远来到绵延千里的昆仑……此时追忆，犹如身在当时。雨真的手，温暖如昔。
　　明亮的月光下，两人就这般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雨真起身……站在北歌身前，她幽幽说：
　　“半年前，师父过世了。临终时除了掌门信物，还交给我一件饰物。此次找你，也是想你能将它留在身边。”
　　北歌一怔，从雨真处接过如书本大小的古旧木匣，除了暗红纹饰，并无特別，心下不禁疑惑……却听雨真又道：
　　“世事无常，就如沙州相遇，你我都没料到这段师徒缘分会不欢而散一样。师父将它交给我，我却无心参悟。你游历四方，或许有朝一日机缘际会，将它开启。就帮我好好保管吧……”
　　北歌闻言，眼中酸楚。她收起木盒，似被把利刀刺进心窝，久久不能言语。
　　雨真清水般的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忍，她悄悄将目光移向了远方……
　　“歌儿，如不会乱了你的行程，陪我到渥洼池走走。”
　　从初见一刻起，那柔柔声音就叫北歌不舍违逆。她欣然点头，心道：
　　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大草原上朝阳初升，年少轻狂，不过是场未醒的酸涩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