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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繁花散尽夜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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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桃花不知何时早已谢尽,枝上结出拇指大小的桃子,颗颗青绿,藏匿枝叶当中,衬着灰白的绒毛,青涩可爱。
花语梦一袭白衣怅然立于窗前,手中一把玉箫,几次凑近嘴唇,却终是无力吹出旋律。
“花随风逝碾作尘,繁花散尽夜未央。”伸手接住那一片随风飘落的绿叶,花语梦喃喃启唇,美眸噙着水光涟漪,揉进相思尽染眉,“未央......”
一个月了,未央,你可安好?
整整一个月,时未央再没出现太子府。那日所见依旧清晰在目,直教人心痛窒息,她的未央,多么清华高贵,轻狂骄傲的人,怎堪承受如此屈辱?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花语梦微微侧眸,却并未转身,“太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自从那日赏桂宴回来,时溟焰便移居静轩居,白日偶尔过来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有些事,虽未曾摊开来说,但彼此心里都清如明镜。
无视花语梦的冷淡,时溟焰径自在桌前坐下,“落尘公子早已委身人下,梦儿如此黯然神伤,值得么?”
花语梦闻言转身,美眸澄澈如水,又似寒气凝生。
“太子这一局,端的是卑鄙无耻。”声音低平,一字一字却是咬牙切齿。
时溟焰不恼反笑,声音是一贯的磁性好听,然后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究竟隐匿着多少危险。
“太子妃何出此言?”轻扬眉角,时溟焰径自倒了一杯茶,太子妃三字咬得尤其重,“为夫如此,不过是为护你周全,与其奸夫□□同浸猪笼,忍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我想落尘公子也会心甘情愿做出牺牲。”
“太子此局连环计,借力发力,借刀杀人,堪称棋招之妙,却只为一己儿女私怨,还真是大材小用,可惜。”冷然嗤笑,花语梦不再看他,转身继续望着窗外的桃树出神。
时溟焰喝茶的动作一顿,笑得的冷戾,“女人聪慧一点自是好的,可聪明过了头,那就非福即祸了。”
花语梦闻言勾唇,不置可否,那单薄的背影却生出春意料峭之寒。
“荆南水患,父皇本欲颁令本太子前往赈灾,不过落尘公子已经先一步自荐请命了。”似是随口一说,举杯喝茶,然时溟焰眼角余光却注视着花语梦的反应。
心脏仿似骤然被一把锋刃剖开,痛得痉挛抽搐,却不是为他的不辞而别,而是为他不堪的遭遇难过心痛。
心下却豁然。
难怪太子会过来,如此大好时机,却被时未央横手拦截,当然不痛快。
荆南赈灾一事,做好了不光是大功一件,更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机会,身为储君,最需要的便是人心。
兵权在时云耀手里攥着,所以他该攥紧的便是人心。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谁若为一己之欲操戈涂炭,便是那千古罪人。乱世之期,于势力争天下,太平之期于人心谋天下,只要人心所向,就算他时云耀再有心谋权高位,亦不会造次。
反而言之,若时云耀当真不顾一切举兵谋反,那时除之,名正言顺。
如此一番透彻分析,花语梦愈发笑的讥诮无比。
身上蓦然一沉,竟是被时溟焰自身后牢牢嵌进了怀里。
“你......”
“我本将心付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时溟焰下巴埋入花语梦发间,低沉的声音压抑着苦涩,“梦儿,我对你的真心,你当真感受不到么?”
任由他抱着自己,花语梦笑得自嘲,“太子心怀天下,又岂会甘心被儿女私情羁绊,语梦不过区区一介女流,渺微如尘,又有何德何能入得您的眼你的心?”
心怀天下?是啊......
时溟焰苦笑。
此话当真不假,他时溟焰从不为红尘情事束缚羁绊,女人于他而言,不光是陪衬,更是攸关利益的棋子。
只是......梦儿可知,早在新婚之夜的第一次纵容,心里一角,就已经填上了你的存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优秀如你,又怎能叫人不心动?
突兀,迫她转身面对自己,时溟焰伸手捏起她的下颔,炽热的吻上那甘露饯蜜的樱唇,癫狂掠取。
花语梦大惊,却无力反抗。
“太子可知鬼谷老母?”趁他吻着脖颈处,花语梦冷冷问道。
果然,太子一顿。
狐疑抬头,“什么意思?”
鬼谷老母,他当然知道。此人毫无功夫内力,单凭一手巫毒称雄武林,名扬天下!
“鬼谷老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手巫毒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尤其牵血引之蛊更是惊天地泣鬼神,亦有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效。”花语梦直视着时溟焰的眼睛,语气仍旧冷冷淡淡。
时溟焰目光一跳,俊眸微眯,“那又如何?”
“正是家师。”花语梦清浅一笑,四个字轻轻吐纳,却暗涌雷霆之势。
时溟焰怔怔松开手来,已是听出弦外威胁之音。
“梦儿追求爱情,我给你便是......”
“可惜语梦想要的爱人不是储君,语梦的爱情很质朴很简单,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给不起。”打断太子的话,花语梦话虽无情却真性,这便是她的追求,如此而已。只是,她不知的是,她此时所爱,也给不起......
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时溟焰拉住了手臂。
“你要出去?”盯着她无情冷漠的侧颜,时溟焰只觉心间钝痛无比。
“是。”干脆利落的回答。
“去哪?”咬咬牙,时溟焰眯眼问道。
冷冷瞥他一眼,花语梦挣开他的钳制。
“红尘渡。”即已心知肚明便无需遮遮掩掩,花语梦说完随即拂袖而去。
看着她毅然决然的背影,时溟焰重重一拳击在桌面,“没见过给丈夫带绿帽带得如此狂妄嚣张的,花语梦,好!你好得很!”
坚硬如铁木,在那一拳之下,当即应声而毁。
听着身后的动静,花语梦脚步仅是一顿便继续朝前走去。她本不想将大家逼上绝境,怪只怪,太子手段太过卑劣!
褪尽繁华的红尘渡绿郁葱葱,桃果累累,云山雾绕甚是清幽,却也别具一番怡人惬意。
再次踏上红尘桥头,望向那紫衣华贵,御风而立的萧索背影,花语梦怔怔出神,竟生出恍惚之感。
如此背影,竟给人一种告别决然之意,直教人心酸泛泪。
未央,你这是要弃我而去了么?
花语梦想问,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良久,那紫衣男子转过身来,俊美如厮,高贵如厮,怅然如厮......
“未央?”花语梦喊他,喉头却堵的生疼。
“梦儿,你怎么来了?”看到花语梦,一瞬的迷茫瞬间化为惊喜,时未央连忙跑上前去。
花语梦点头,“想你了。”一句想你了,揉进相思入骨,笑望着时未央有些苍白的脸,却不由落下泪来,“未央......这些日子,可好?”
时未央正要说话,却被突然跑来的东子打断。
“公子!该喝药了!”
“喝药?”看了看满脸担忧的东子,再望向时未央,“你病了?”
“公子不是生病是受了内伤!”不待时未央说话,东子就岔岔抢去了话头,“狗屁的破赏桂宴,以后咱们公子再也不参加了!”
时未央脸色有些难看的瞪了东子一眼,怪他多嘴。
“无碍事,已经好差不多了。”见花语梦眸中泪水逐见汹涌之势,忙将她抱进怀里,“那日被天古遗音所伤确实吃了些苦头,不过真的已经没事了,别忘了,我可是神医。”
听着他的温柔安慰,花语梦环抱住他劲瘦的腰,泪水染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
怀中人儿不停抖动的肩膀令时未央皱起了眉头,“傻瓜,都说没事了,还哭,该不是在埋怨我这一个月没去找你吧?”
“傻瓜的是你!”花语梦抽泣着回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那晚的韶华宫......”
时未央神色惊惧一变,忙推开她,“梦儿!”
回望他惊惧惨白的脸,花语梦勾上他脖子,踮起脚尖亲吻那性感的唇角,如风轻拂,尽是疼惜。
时未央却拉下她的手,“梦儿,那晚......并非你见的那样,我,我们......”
“天啦公子!难道那晚你不只是受伤,还,还被人劫色!”东子咋呼打岔,一句无心劫色直敲得俩人胸口闷疼。
看着两人如遭雷劈的反应,东子脚步虚晃,堪堪扶住桥栏,“还,还真......想不到,这北唐还真有如此胆大不知廉耻的女子,当真,当真惊世骇俗!”
心道,如此好事,他怎么就没遇到?
如果让他知道,他家公子差点失身的对象是男人,估计得直接吐血昏倒。
“桥上风大,你旧伤未愈,还是回屋吧。”定了定神,花语梦道。
“好。”时未央点头,俊眸旖旎的笑意依旧,就算是最伤心怅然的时候,他这双眼睛都始终欲笑还语般动人。
望着两人相依走下桥头的身影,东子迟钝的挠了挠头,恍然大悟。
原来,公子整天挂在嘴边的梦儿姑娘,就是那日惊鸿一瞥的白衣仙女啊?呵呵......公子果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勾引到手了!
随即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不由黯然。哎......可惜公子失身于人,梦儿姑娘好像很难过!
听风小筑坐落于那漫山桃林尽头,于繁华更添妙笔,于郁翠更添泼墨雅致。
花语梦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真正这么仔细赏析却是第一次。
屋舍以茅草为顶,木质为墙,占地不多,却也是楼上楼下,颇具赏月望风的雅致闲适。
门前半圈篱笆,恰好融入山野质朴。
一如主人,风骨出尘,却高华清贵。
进得时未央房间,望着那墙上的画,此时的花语梦却只觉喉头涩紧,眼眶酸涩。
时未央拥她在案前坐下,轻咳了两声。
“那晚我虽身受内伤,也中了毒,屋里的香炉确实都加了催情的迷迭,而时云耀当时早已酩酊大醉,加上迷迭,确实......不过,当时我尚有一丝清明存在,极力强撑着意志封了他的穴,所以,那晚什么也没有发生。”将花语梦紧紧拥在怀里,时未央说的云淡风轻,只是面色冷寒,素来温润的眸子亦凝上一层薄冰,“太子此番计中连环确实妙到精髓,好一招借力打力借刀杀人,挑起鹬蚌相争,坐收渔利之法。”声音依旧如水清淡,如风吹送,那眸却甚是幽邃深不见底,竟是像极了孝文帝。
“未央......”感受着他浑身散发的冷气,花语梦动了动,抬头望他,却被入目的冰凉怔住了心神。
“嗯?”时未央低头看她,冰凌的目光已然化作一滩柔水。
花语梦却不再说话,脸往他怀里蹭了蹭。她不止一次对太子和时云耀动过杀念,但却是刚刚的一瞬,令她被一股奇怪的感觉怔的说不出口来,心底莫名的彷徨盘踞。
到口的话舌尖一转,花语梦问道,“何时启程?”
“荆南灾情勘急,明日一早。”时未央一愣,当即明白她所问,应道,“此去荆南少说得半月......”
“我等你回来。”语气平静却坚定,花语梦回抱他腰间的手却紧了几分,“此去,务必多加小心。”
最多一个月,定让太子休妻!
心中暗暗立誓,花语梦愈发往时未央怀中蹭了蹭。
“嗯。”揉着她如缎顺滑的发,时未央的眸荡开丝丝温暖。
翌日一早,时未央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花语梦雪衣如华,迎风立于城楼上,玉箫于手。
一曲《相思决》奏尽别离殇,相思愁。
红尘渡下来,她就没有回府,登于这城楼高处,静等天明。
目送着队伍远去,花语梦怅然的眸底水雾烟瀛满载不舍。
“未央,我等你回来。”樱唇轻启,凄美绝艳。花语梦心里问着:未央,我等你回来,你可有听见?
远行的队伍,一顶质朴却不失尊贵的轿子,帘幕卷起,时未央探头望向那巍峨模糊的城楼,嘴角一抹温柔。
双唇微动寂无声。
他说:梦儿,等我回来......
春日渐暖,晨风却凉。
远去的队伍已被山河没了影,城楼晨风猎猎,飞扬的发丝缠绕在花语梦脸上,身体隐隐有些畏寒。
一件藏青的袍子披在身上,花语梦一怔,美眸流转,时溟焰已立于身侧,目光远眺着纯然的山河失神。
“城楼风大,回去吧。”花语梦说完,转身径自下了城楼。
时溟焰转身,怔怔望着花语梦走下城楼,幽邃的眸,几许深情,几许寒光。一如他此时的复杂心境,对这个女人,爱恨交织。
敛了敛心神,时溟焰跨出一步,眼前却突兀一黑,身形虚晃险险稳住,不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身体当真不怎么好,难不成,真是病了?
心里掠过如此想法,脚步却没停下,紧跟花语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