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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 归 ...

  •   “裴帅,早!”“早上好,裴帅。”
      “早!”裴逸边走边跟同事们打着招呼,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尽管刚才他还在为离家前发生的事感到有些郁闷。对裴逸而言,海天卫视绝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场所而已。在这里,他告别幼稚走向成熟,用青春和热血实践理想。那些每天在这里忙碌,和他有着共同追求的人们,是与他并肩战斗的伙伴,是了解他苦与乐的朋友。他把这里视作人生的另一个家园,毫无保留地倾注着热情与爱。每当走进这里,心中的杂念便会在不经意间消失无踪。
      裴逸和几名同事走进电梯,刚准备关门,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也许是跑得太急,或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摔倒,正好趴在裴逸面前。
      “徐艳,你一大早就赶着给领导请安啊?”紧随其后的李毅一边伸手去扶,一边调侃,周围的人笑起来。
      “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裴逸抢先一步将徐艳扶了起来,一脸关切。
      “没,没事……没事……”徐艳胡乱拍打着衣服,神情煞是尴尬。裴逸忍不住瞪了李毅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最近有什么事吗?”十分钟后,裴逸将徐艳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啊?”
      “今天是你这礼拜第三次迟到了,可以告诉我原因么?”裴逸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笑。徐艳是优秀员工,一向严于律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一再迟到,他担心另有内情。
      “我……”徐艳羞愧地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告诉裴逸,她父亲几天前摔折了腿,她不得不每晚返回离电视台两个多小时车程的父母家中照顾老人,次日一早再赶回来。由于组里有同事在休年假,人手紧张,为了不影响工作,她没有请假。
      “是我不小心睡过头……没赶上首班车……”
      “对不起。”裴逸温和地打断徐艳的检讨,“是我不好,没有早点了解情况。”迎着她惊讶的目光,“你从明天起休假一个月,工作上的事我会安排,不用担心。”
      “裴帅,不是……其实我不用……”徐艳又是意外,又是感激,一时不知所措。
      “工作固然重要,可亲情更重要。有些事该做时没做,会悔恨终生。”视线扫过桌角一株精致的盆景,回到徐艳脸上,裴逸平缓的声音里添了一丝温柔,“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这日晨间例会的主要话题,仍是城际公路特大车祸。裴逸对第一阶段的报道情况作了总结,肯定了好的地方,也指出了不足之处。对事发当晚没有按规定开机的一名主管记者提出批评,并宣布了处罚决定。
      “政府这几天在陆续公布事故原因的调查结果和运输行业整顿情况,请各个负责的小组注意跟进。另外,要多关注死伤者及其亲属,看看他们有什么实际困难,及时反映出来。”裴逸简明扼要地布置了下一步的工作。
      “那家永业运输公司据说是市府办公厅秘书长的亲戚开的。”会后,周波跟着进了裴逸的办公室,压低声音说。
      “所以呢?”裴逸没抬头,继续翻着刚才没看完的报纸,有关部门凌晨通过电邮方式向媒体公布了近日整顿运输行业的结果,永业运输公司是问题企业之一,城际公路车祸中出事的其中一辆大客车,就属于永业旗下的车队。几乎所有媒体在车祸当日的报道中都提到了这件事。然而,几家市级报纸今天刊登黑名单时,却不约而同地“遗漏”了永业运输公司。
      “我们是不是……”周波试探着。
      “是什么?”裴逸眉毛一挑,眸中掠过一丝不屑,看得周波心中一凛,“告诉值班编辑,这份黑名单从午间新闻开始播,连播三档,一个字也不能漏!”
      “裴逸,上边看来已经有人插手了……”周波面有难色,在这一行里,当出头鸟是要冒风险的。
      “你不觉得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很可笑吗?”裴逸扬了扬手中的报纸,“他有本事就不要让人家查出来,查出来了就别想堵人家的嘴。”
      “好吧。”周波点点头,转身走了,出门的一瞬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裴逸合上双眸,揉了揉太阳穴。事实上,说情的电话凌晨时分就打来了,只是他设法敷衍了过去。现实逼着人要学会在夹缝中生存,学会跟各种力量周旋。有时,这种角力耗去他太多精力,他不胜其烦,不堪疲惫,却无可奈何。缓缓睁开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桌角的盆景上,植株碧绿茁壮的叶子上泛着明亮的光泽,那是父亲培育的兰花,名叫“宁静致远”。在裴逸到海天卫视上班的第一天,父亲将它送给了儿子。父亲一生为人耿直,最讲原则,他常说,做人要顶天立地,不求丰功伟绩,但求无愧于心。裴逸和父亲的感情极深,然而当年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时,他却因为在灾区采访没能陪伴左右。那期间细心照顾父亲和母亲的人是寞桐。父亲了解儿子的性情,坚持不让裴逸知道他生病的事,直到他突然离世。未能尽孝床前,甚至赶不及见父亲最后一面,裴逸万分自责,时隔多年,每当想起父亲,仍不禁神伤。
      “爸,如果换作是你,也会坚持到底吧。”轻抚兰花长长的绿叶,裴逸默念着,仿佛看到父亲慈祥的笑脸,烦躁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唇际荡开一抹淡淡的笑。
      这一天,裴逸的手机特别繁忙,内容十之八九和永业运输有关。正所谓“阎王易斗,小鬼难缠”,裴逸虽厌恶,却应对自如。令他倍感安慰的是,台里并没有向他施加压力,这表明,台领导是信任并支持他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运输公司,竟能劳动各方人物,想深一层,裴逸不禁唏嘘。
      当那份黑名单在海天卫视的黄金档新闻节目中全文播出后,裴逸轻舒一口气,走出直播监控区。这场无形的斗争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酒会,那是全国城市电视台新闻论坛的开幕酒会,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应酬,但作为主办单位的高层代表,他必须出席。不想带着一身倦意见远道而来的同行,他决定先回家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寞桐还没下班,家里显得十分冷寂,裴逸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晨间不愉快的一幕又浮现眼前。
      “小桐,回去看看爸爸吧。”裴逸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请求寞桐。每回去看望岳父,虽然倔脾气的老人什么都不说,裴逸却知道,他十分想念女儿。
      “没空。”每当提起父亲,寞桐总是异常淡漠。
      “小桐,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就不能……”
      “谁说他身体不好?教训人的时候声音大得十里外都听得到。”寞桐冷冷地打断裴逸的话,“再说,还有保姆照顾着。”
      “快过年了,他一个人很孤单,我们去陪陪他好不好?”裴逸耐心劝着。
      “我要上班了。”寞桐边说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小桐,”裴逸拉住她,“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一辈子!”寞桐猛地回转身,吼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怒火,裴逸微微皱眉,心底泛起一抹疑惑与悲凉,他实在无法理解,像寞桐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能无微不至地照公婆,却偏要视自己的父亲如仇人。
      没有再理会裴逸,寞桐摔门而去……
      洗了个舒适的热水澡,换上庄重而不失时尚的西装,俊逸的男人褪去隐隐的沉郁,回复了一贯的淡定、温雅。裴逸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线,今晚,还有另一场挑战等着他。
      酒会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国际会议厅内,华美典雅的会场恰到好处地映衬出海天新闻在国内城市电视台中的翘楚地位。作为海天新闻团队的核心,裴逸无可避免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他谦和有礼、亲切周到地尽着东道主的责任。面对满场业界精英、名士,他始终谈笑自若,不卑不亢。
      “小席,你这样可不行。什么叫‘感情好,一口闷’?干!”
      席冰鸢,海天卫视著名新闻主播,此刻看着杯中的佳酿有些犯难,催酒的是海天卫视主要合作电视台的领导,不好拒绝,可这已经是第三杯了,对方仍不依不饶,大有一比高低,不要风度的架势。冰鸢正思忖着如何脱身,手上忽然一空,酒杯已被人拿了去,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干!”回头只见裴逸正笑眯眯地看着那人,手里拿着她那只杯子,只是已经滴酒不剩。
      “哈,裴逸!”那人狠狠在裴逸肩上拍了一把,笑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我正找你呢。”
      “这不是来了么?”裴逸依旧笑着,不动声色地将冰鸢挡在身侧。
      冰鸢是个机灵人,顺势道:“罗台长,您跟裴帅慢慢聊,我还要回台里做节目,失陪了。”不等对方回过神来,已经朝一旁退走。
      罗台长见状也不好阻拦,只得作罢,回头朝裴逸直瞪眼:“你小子重色轻友!那丫头上回一人撂倒我台里几个大老爷们儿,我这次是专门找她报仇来的,结果让你给放跑了。哼!”
      裴逸合眸而笑,露出一口皓齿:“罗头,我冤啊,冰鸢一会儿是真要播新闻,您就当放她一马成不?”两人是老朋友,说话比较随意。
      “呵呵,你小子要英雄救美,我还能不成全?”罗台长边说边往裴逸杯里倒酒,“她走了没关系,你顶上,不然我可要大声嚷嚷,说海天卫视的男人是孬种。”
      那满满一杯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亮得有些刺眼,裴逸暗暗皱眉,唇边却依旧带笑:“行,我敬您。”
      “裴帅。”听到有人叫,举杯欲饮的裴逸回过头,来的是他的秘书司徒婕卡。
      “请你到中厅去一下,李台找。”司徒婕卡朝罗台微笑着点点头,对裴逸说。
      “好,我马上去。”裴逸应着,抱歉地对罗台说,“罗头,咱们下回再喝。”转身要走,却被罗台一把拉住:“你小子别想跟我玩金蝉脱壳。”看了司徒婕卡一眼,道,“李台找他是不是?你去把李台请来,反正我也正想跟他好好聊聊。”
      其实司徒婕卡整晚一直在离裴逸不远的地方留意着,每逢这种场合,她总会设法为裴逸挡酒,因为她清楚,裴逸酒量虽好,却不能多喝。如今见计谋被识穿,只好动之以情:“罗台,裴帅胃不太好,您……”
      “胃不好?哈哈,冷的吧?多喝几杯正好暖暖。”罗台不为所动。
      “那我敬您,上次您还欠我一杯呢。”司徒婕卡不肯轻易示弱。
      “哟嗬,打算来车轮战啊?”罗台扬了扬眉。
      “怎么,您怕?”司徒婕卡将杯子往前递了递。
      “不得了了。裴逸,你这个秘书人越长越漂亮,嘴巴也越来越厉害啊。”
      “不过是尽地主之谊罢了,就怕您不赏脸。”裴逸眼中含笑,手握酒杯直视对方,没有要喝的意思。
      “也罢,免得你们说我以大欺小。”罗台不再坚持,“司徒小姐,干!”杯子和司徒婕卡的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谢谢。”司徒婕卡将杯底朝罗台亮了亮,微笑。
      “好酒量!”罗台大笑着朝裴逸竖起大拇指,“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佩服!”
      “您过奖了,以后我们的记者去A市采访,还要仰仗您关照。”裴逸淡淡地笑着。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职场上,很多习惯戴着美丽而虚假的面具见人,笑容像刻出来的模子。裴逸却不同,当他笑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真诚。
      “那还用说,大家是同行,当然要互相关照。”罗台豪爽地搂住裴逸,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干!”
      司徒婕卡心里打起小鼓:这老头可真难缠。刚想说什么,见裴逸朝她打了个眼色,只好干张了张嘴。
      “合作愉快!”裴逸说着,在罗台注视下,再一次将一大杯酒喝干。
      ……
      “干嘛喝那么多?!”待所有宾客走后,裴逸再也坚持不住,躲进洗手间剧烈呕吐起来。楚沐昀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地抱怨着。裴逸没让同事们相送,甚至没让他们发现自己醉得厉害,只打电话叫来了最要好的朋友。
      “你这个样子回去,不被寞桐骂死才怪。”见裴逸吐完了靠在洗手池边喘息着,楚沐昀继续没好气地数落。
      “所以……我把你叫来了。”裴逸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赖皮。
      “你小子装醉呢吧?!”
      裴逸是被楚沐昀搀着进屋的。沐昀一边走还一边替老朋友说着好话,什么都是为了工作,什么那些人存心要灌酒呀之类的。寞桐只在开门的一瞬愣了一下,之后便一言不发,默默帮着将裴逸扶进房躺下,替他脱去外衣、鞋袜,又拧了热毛巾敷在他额头上。沐昀一见这气氛,心中暗暗为裴逸叫苦,看来,一通狠批是逃不掉了。
      送走沐昀,寞桐倒了杯温水,来到裴逸身边坐下:“吐过了么?”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裴逸头晕得厉害,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喝点水。”寞桐说着伸手将裴逸扶起些许,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然后让他重新躺平,拿过热毛巾替他擦脸、擦手,“好些了么?”
      裴逸轻轻握住寞桐的手,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中有种迷离的情绪:“对不起……”
      寞桐没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对不起……”裴逸哑哑地重复。
      寞桐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淡淡道:“以后,谁再逼你喝酒,告诉我,我去替你喝。”
      裴逸眨了眨眼,笑得像个孩子,眸底却有股潮热涌动,轻轻合了眼:“好。”
      “睡会儿吧,好受些了再起来洗洗。”寞桐抽回手准备离开,听见裴逸喃喃道:“小桐……回家看看爸爸吧……”寞桐呆立片刻,转身看向床上的男人,他已累极睡去,不由得重新坐下,久久凝视着那张俊颜。逸,我怎会不了解你的心?可是,我不能回去,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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