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浮生，千秋一梦》十洲雲水

4、红尘知音留今夕

　　初晴第二天醒来，就照样装作若无其事，昨天她没有回应微明一个字，也没有推开她，只是一直在不知所措地装睡，她知道微明是神，很可能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但是没有人说破，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个人保持这种若无其事的默契。

　　初晴和微明在一起有一种很茫然地无所适从的感觉，有时候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微明不是很爱说话，但是总是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她，初晴根本不敢抬头，怕对上微明的视线，所以只能装鸵鸟。

　　这种相处方式怪到极点，是初晴从来没尝试过的，她的大大咧咧活泼好动完全施展不开，好像一下子在微明面前被打回原形，没有放肆的笑，没有高声的议论谈话，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了最原始的沉默。

　　初晴上学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和同学朋友在一起却没有一句话说，所以总是有的没的瞎找一些话题避免尴尬。

　　可是现在和微明即使没什么话说，就这样坐着，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

　　可是初晴看见微明那种时而落寞的神情，就觉得不好受，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可以让微明开心起来。

　　她给微明讲好笑的故事，玩半生不熟漏洞百出的魔术，出谜语让微明猜，给微明讲自己经历过的糗事，甚至像是魔怔了一样做了一堆吃的，香煎牛扒、酱汁对虾、西湖醋鱼、鲜蔬鱼片汤之类的献宝一样给微明。

　　可是最后，微明不过是浅尝辄止，反倒被初晴风卷残云都干掉了。

　　初晴心情很沮丧，她不是多么有创意的人，就那么几个讨人欢心的方法，用光了就没了，居然没有一个奏效，微明是会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真正欢心放肆的笑容，都是那种带着一丝欣慰和无奈得浅笑，很漂亮，却也很让人困惑。

　　“微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去做好多事情都不能让你真正开心呢？”初晴和微明坐在门槛上，侧着头问身旁的微明。

　　微明目光悠远，远远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呃，可能是我做的都不够好吧，毕竟，我做什么都做不到完美。你又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神，我做的那些，你瞧不上也是应该的啊。”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么？”微明侧着头问初晴。

　　“咦？”初晴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真别说，你是第一个，我对父母呢，很任性撒娇，对待朋友同学也是，平时都是吵吵闹闹的相处方式。说实话，这么小心翼翼地去和一个人相处，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呢？”

　　“诶？”初晴愣了一下说道：“我也没想过哎，就是觉得应该那么去做。”

　　“那么，我不开心，并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够，是我知道，所有可以让我幸福的人和事，我都是留不住的。永远都留不住。无论你怎样想尽办法去让我开心，那都只是暂时的。人和神都是一样的，不应该有太多的期望，否则总有一天会绝望。期望，是这世上杀伤力最大的东西，我已经受够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使什么都变了，有一点还是不变，不知死活的执着，你用着随意的心态去看待大多数的人，却会用尽了办法，耗尽了力气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执着，是很可怕的。最终，这个东西会把你弄得遍体鳞伤。”

　　初晴有一瞬的失神，她苦笑着说：“没有关系。我的一生太长又太平淡了，如果真的能遇见那个让我不顾一切的人，那是一种福分。我会一直等待，可以让我失控的人，等到了，那么会想尽办法去留住他，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微明摇了摇头，笑着感叹道：“你还是那个样子，那么固执。说你何苦执着，我又何尝不是，八百年，我居然还是看不开。我好恨，为什么这世上如此不公，你站得越高，你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却离你越来越远。”

　　初晴那一瞬，已经完全有了一个很荒唐的预感，她可能与面前这个人，有过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没有欢乐结尾的故事，而现在，她忘了，他还记着。

　　这真是奇幻到了搞笑的地步，平凡到这个地步的初晴，丢在人群里一下子就没影了，居然和传说中如此优雅高贵的神有过故事，这真是今年最搞笑的笑话。

　　初晴失神的瞬间，听见微明类似于自嘲的声音：“于你而言，我不过是红尘之外的一抹烟云，散了，淡了，也就忘了。三界众生，人是最容易去忘却的物种，所以他们也最幸福。”
　　那一刻，初晴有种莫名地想要道歉的冲动，因为她知道，有些人可能对自己的人生有过很重要的影响。但与这些人不过是一生见一面，你可能不会忘了他，但他只能藏在你的心底，无法被时常翻出来感怀和思念。因为，你的生活在继续，而他却不会再一次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这是一种伤感却无能为力的现实，对于人和神都是如此，正如微明曾经和她说的，这是命定的劫数，是可笑的天意捉弄。

　　初晴不想再多想，摊了摊手，扯开话题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为什么想回去？”微明的语气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初晴皱了皱眉，自然而然地说道：“那是我生活的地方啊，我在那里才有存在的意义，我有我的父母，怎么都不能放下他们啊。”

　　“父母？哎，人世种种，都会皆归尘土的，这一世最亲最爱的人，下一世也就是陌路人，何必放那么多感情进去，徒惹伤悲。”

　　“我、我可能还不太理解你的想法。人和神终究有区别，人是俗物，跌落在红尘俗世中，看不破的东西太多，有爱恨，有悲喜，会在乎很多事情，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微明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毫无预兆地抱住了初晴，初晴顿时又石化了。

　　“看来，我又要再一次放手了。“微明的声音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

　　“为什么。”微明抱着初晴，语气有些难得地起伏“百年一遇，到底要折磨到什么时候。活着痛苦，却不老不死。”

　　初晴顿时也感受到那种很难以言状的酸楚，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微明，不敢再随便说些什么。

　　初晴和微明这种拥抱姿势，距离是那么近，但初晴觉得两人之间却相隔着整整一个世界，她觉得她理解不了微明那种深到骨髓的痛苦，她只是觉得感伤，总觉得人生像是缺了些什么，有些被人硬生生挖掉一部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