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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回忆) ...

  •   校学生会每学期都会在学校的多功能舞厅举办一场只有内部成员才能参加的酒会,这一次是我第一次参加,作为特邀调酒师。

      酒会的排场不算大,但气氛营造得很好,舒缓优雅的轻音乐回荡在不足两千尺的舞厅上空,温暖柔和的灯光打在舞池里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上,他们随意地举杯交谈,纵情放肆。

      我不喜欢太过嘈杂的酒会,这样,刚刚好,适合我做一些新的尝试。

      又调好一杯,放到嘴边浅啜了一口,足够清凉甘甜,可回味却不像我之前的作品那样悠长,失败。

      正准备转身把这杯失败的作品倒进水槽,背后响起一把清润温和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生怕会被拒绝一样,他问我:“我可以试试那杯酒吗?”

      端着酒杯的右手禁不住一顿,我回过身来一看,叫住我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大男孩,吧台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期待,但从那双牢牢盯着我右手看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刚才我偷偷尝了一口的话。”我笑着把酒杯递给他,此时此刻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我会把这杯自认为最失败的作品送给别人品尝,我一向对自己的作品要求严苛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的。

      “谢谢!”大男孩欣喜地接过酒杯,但却并没有急着送进嘴里品尝,而是先把酒杯放到鼻端轻轻闻了闻,嘴角的笑意耀眼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我和他隔着并不宽敞的吧台对视着,他冲我点点头,然后抿着嘴小小地尝了一口,眉头微微蹙着。

      “是不是特难喝?”看他的表情就该知道我的判断是没错的,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希望他能笑着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是违心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这个略显尴尬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足够甘醇,足够香甜,足够清凉,足够刺激,但又足够平淡,‘冰魄’应该最适合这杯酒。”

      “冰魄?”我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对,冰魄。”他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双手撑在吧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异常诚恳地对我说,“我觉得这杯酒应该叫‘冰魄’。”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可它终究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心底却有一丝丝暖流潺潺流过。

      “你认为与众不同的就是所谓失败的?”他把还剩半杯的酒高高举起,仰着头从底端看这杯酒,脖颈勾勒出的弧线美得让人窒息,吧台顶端的小射灯散发出迷幻的色彩,打在这杯透明的液体和他柔和的面部曲线上极度魅惑。

      可他的这句话却像是扇了我一个狠狠的耳光,痛在所难免,但同时也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的愚昧。

      是啊,难道与众不同的就一定是失败的吗?一直以来我都是按部就班地在进行着对调酒这份职业的喜爱,前辈们说了,基酒最好用哪几种,不同种类的酒用量分别是多少,即使想做新的尝试也不能任意地天马行空,那样会打破既定的规则,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傻。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创造给我带来的快感,因为思想被禁锢起来了。

      想来可笑,明明我才是今晚的调酒师,却被一个门外汉给“羞辱”得有些自惭形秽。

      “其实对这杯酒本身而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失败或是成功,关键只在于这杯酒有没有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一个真正懂得品尝它的人。”他放下酒杯,给了我一个真诚的笑,“或者说之前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懂你的人,就像子期没有遇到伯牙以前的状态。”

      我突然笑出了声,端过冰魄,仰头一口干了,闭上眼细细地回味着唇齿间的余香,没了陈旧思想的束缚,这杯酒果然有它特立独行的闪光点,冰魄,真是一个再贴切不过的名字。

      我把空酒杯朝下扣在吧台上,语气微醺:“看来我的俞伯牙终于出现了。”

      他笑得很好看,眉眼间的神态像极了恋爱中甜蜜的小女人,他伸手过来按在我的手上,微微用力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薄薄的两片唇瓣一开一合着告诉我:“其实应该更早出现的,只是我直到现在才终于鼓起勇气。”

      当时我并没有很好地理解他的这句话,只当他也喝多了才会说出这么暧昧不明的话,毕竟我们同为男子。

      酒会结束之后,我在楼梯间的转角又遇到了他,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所以我笃定他是故意等在这里假装和我扮偶遇。

      “还不回宿舍吗?”我停下脚步,靠在楼梯扶手上俯视着他,“现在已经很晚了。”

      “你已经猜到我为什么在这里了不是吗?”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我只能借着从窗外渗进来的一点点皎洁月光看他脸上的表情,居然平淡得不像话,只可惜略带紧张的呼吸出卖了他。

      “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吟,Sugar。”

      “唐吟?”

      他缓缓朝我靠近,贴近了我的胸口,紊乱的呼吸喷在我的颈间酥酥麻麻的,这一刻我并没有推开他的意识,直到他踮起脚尖,然后慢慢地将颤抖的唇印在我的脸颊上。

      “你干什么?”大脑当机了几秒钟,清醒过来时我下意识地就用力推开了他,我是真的有些生气,对男人,我从来就没有过非分之想。

      瘦弱的人向后踉跄了几步之后狠狠撞到墙上的消防栓上,“哐当”一声巨响,是他撞在消防栓上的声音,我却没有听到他叫疼的声音,只看见他弓着身子捧着小腹蜷缩成了一团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听来十分吓人。

      我被他吓到了,忙冲过去扶起他想要查看他身上的伤,我把他的头枕在我的大腿上,苍白的小脸上已经密布了一层冷汗,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嘴唇,他在极力忍受着疼痛。

      这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下手这么重,从小到大我都告诉自己我和那个生我养我的男人不一样,我不会像他那样满手沾满鲜血,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骨子里我就和他不一样,我的灵魂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可我究竟是在逃避些什么呢?我在害怕些什么呢?

      伤害到了无辜的人我会心痛,抑或只是伤害到了这个终于鼓足勇气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男孩子我会心痛?

      “你怎么样?”我用衣袖为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手有些莫名的颤抖。

      “你知道吗?”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精致的脸颊上竟露出一抹幸福的红晕,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本该两年前就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可当时的我实在太胆怯,我怕一旦迈出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我也是一个害怕失败的人,就像你害怕自己会调出失败的作品一样。”

      “你……很早就认识我?”我只惊讶于这张陌生的面孔居然早在两年前就该变得熟悉。

      “不。”他摇头,“我只是第一次在‘夜会’尝到你调的酒就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那种感觉,很陶醉。”

      夜会是我兼职的一间酒吧,每个礼拜我只去两天。

      “我送你回宿舍吧,或者去校医院看看?”我把脸别开了,他的视线好像可以穿透人心一样,我不想被他看破。

      他撅着嘴倔强地摇头:“我没事,只是很怀念每晚梦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现在终于实现了,有些不想离开了。”说着还把头往我怀里又蹭了蹭,柔软的头发扫过我的手背,很痒。

      “你……什么意思?”被他枕着的大腿瞬间就僵硬了,我惊诧于自己这么敏感的反应,而他的话也总是让我懵懵懂懂,对于学机械的我来说这么文艺的话无异于鸡同鸭讲。

      “我就想这样枕着你的大腿睡一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他突然伸手搂住我的腰,将脸埋进我的衣服里面。

      “宿舍快熄灯了。”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让它熄吧。”他闷闷地说。

      “可……你不痛了吗?”

      他紧了紧手臂,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小腹上,语带笑意:“痛,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无言以对,有时候我会极度痛恨自己这么软弱的性格,我不忍拒绝,我是个烂老好人。

      2013—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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