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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章(上) ...


  •   第十章.灯影无声

      朴素的木床上,纱绢垂落,床上半躺半靠着一个男子,双眼闭合,鼻梁笔挺,嘴唇丰润。
      白羽摘愣在当场,第一反应就是瞄了墨云翻一眼,见他脸虽然绷的紧紧的,到没有发脾气的预兆,也就暗自舒了口气。倒是黄家公子在白羽摘身后推了一下,语气里没了日前的冷漠:“羽摘兄弟,才几日你就不认识了么?这是子桥啊。”
      又道:“咱们轻声点,他太累了,还在睡。”
      这眉,这眼,确实是蓝子桥不错,但他不是已经……
      莫非,他并没死,金莲裳听从墨云翻的劝诫放了他?
      “黄公子,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也不是找到的,我原在屋子里休息,楼下忽然有人吵闹,我觉得奇怪就下楼看看,谁知一眼就看到子桥躺在门外。那吵闹声,就是店老板在跟伙计商量怎么处置他。”黄轻寒坐在床边,握着蓝子桥的手,双颊上染了淡淡的红晕,“羽摘兄弟,我就想,这是命中注定啊,子桥知道我想寻他,所以自己从金家姑娘那里逃出来找我。”
      白羽摘涩然。
      是么……这就是命中注定。
      红线两端拴彼此,三生石上刻一双,命中注定,半分不由人。
      黄轻寒轻抚着蓝子桥的手,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低声说着:“我只剩一只手啦,以后你要不嫌我,我就用这只手抚摸你,搂着你,抱着你,再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白羽摘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笑了笑:“蓝三公子自然不会嫌弃的。”
      黄轻寒扑哧笑出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踅身招呼道:“哎呀,你们看看,我是傻了,都忘记了招呼你们了。羽摘兄弟,云翻兄弟,别在门外站着,快进来坐坐喝杯茶。”
      他说着,却并没离开床铺一寸,也没有放开握着蓝子桥的手。
      此情此景,于白羽摘看来并无不妥,但对于墨云翻那样的个性来说,实在不啻为一种嘲讽。白羽摘担心他身上的情蛊,也不敢自怨,又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锁了眉头,知他已濒忍耐的边缘,急忙殷切的为他搬了椅子,拉他坐下:“云翻,坐下休息会儿。”
      墨云翻看了眼被他拽住的袖口,拧了拧眉头,最终还是没拍出那一掌。
      白羽摘不知自己已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又急忙为他沏茶。碗盖子在杯上一抹,抹去多余的细沫,双手捧过来:“出去一天口渴了么?喝茶喝茶。”
      他不接,只是皱眉。
      “怎么了?”
      “……你没洗手。”端了那茶碗半晌,白羽摘的手都快酸了,墨云翻才说。
      呆住。
      一盏茶端在手中,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黄轻寒笑着摇头:“为君红袖添香,为君素手调羹,你们两个倒也般配……”
      话未说完,墨云翻的一张脸迅速黑了下去。
      “黄公子,这是形容姑娘的,你别拿来调侃我。” 白羽摘又忙着打圆场,言语间将调侃墨云翻的部分一并承担了去,一边说,一边不忘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再不敢乱倒茶。“说起来,如今蓝三公子回来,我们还要进苗疆么?”
      黄轻寒将五指与蓝子桥的五指相交握,痴痴的说:“我和他的爹说,若我们能取得苗疆的宝藏,就承认我们两个。所以我们才打算下苗疆,可事到如今,我想开了,去什么苗疆啊,什么得到别人的承认,那些都是假的,守在他身边,哪怕隐姓埋名,也是美满不过。”
      “所以……不去了么?”白羽摘试探着问。
      黄轻寒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默默看着的墨云翻冷冷的开口:“去与不去,还是另说,我有一句话要先请教黄公子。”
      这一次,黄轻寒握住蓝子桥的手,没有开口。
      墨云翻冷笑:“当日是谁同我说,若救回了蓝子桥,便消失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黄轻寒略一迟疑,旋即温柔笑了起来:“是啊,当日是谁说的?羽摘兄弟,是你说的么?”
      他这一问,白羽摘如遭雷击,怔怔的看着他,缓缓摇头。
      “那……是我说的么?你可有听过?”
      白羽摘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张了口,却没办法回答。忽然间,好像觉得他从没有过的遥远和陌生。
      黄轻寒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听过,白家兄弟也没听过,云翻兄弟,空口无凭,你莫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墨云翻逼的哑口无言,他急火攻心,当啷一声,宝刀出鞘。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招呼道:“客官,你吩咐的热水来了。”
      白羽摘审时度势,急忙开门:“请进,请进。”

      小二一进门就注意到房间的剑拔弩张,白羽摘急忙接了他手中的热水盆:“黄公子,是你要的热水么?”
      黄轻寒点头,又吩咐小二炖些鸡汤,小二赶忙点头退下,关好门。
      开玩笑,多耽搁一下,只怕性命不保。

      黄轻寒看都没看墨云翻手中的刀,从容的走过去,接过白羽摘的手中的水盆,放在床边,低声念叨:“你这几天辛苦了,身子乏了吧?我帮你烫烫脚。”
      说着跪下身,为蓝子桥脱了袜子,又在热水里拧湿了布巾,一寸寸,细心的帮他擦着脚。虽是极卑贱的活儿,但他干来再自然不过。
      白羽摘沉默了。
      当啷一声,宝刀入鞘,墨云翻一声冷笑:“黄轻寒!你够卑鄙!”说罢,砰的踹开门,转身便走,再都不逗留。
      白羽摘担心他怒火之际大开杀戒,急忙追了出去。出门前不忘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黄轻寒并没有因他们的离去而停下手中的活。他仍旧跪在蓝子桥床边,帮他擦着脚,那份亲密,再也没办法插进去第三个人。
      一眼,便已足够。
      夕阳西下,天色已晚,灯焰初燃。
      白日梦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墨云翻抱着刀、沉着脸走过回廊,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所到之处,鬼神退散。
      他就着水盆洗了手,又用绢子擦过,之后把自己的衣服钱财翻出来,整理了个包裹,猛一抬头,灯火阑珊处,正见到白羽摘怯怯的站在房门口看他。
      一股被背叛的感觉涌上胸口,不由得怒从中来,讽刺一笑:“姓白的,方才你好会做人啊。”
      白羽摘哑口,心头浮起一阵悲哀,也不知是了他,还是为了自己。沉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问:“你这是……要走么?”
      “不走做什么?!他们一个为了对方可以放弃生命,一个为了对方背信弃义,姓墨的留在这里做什么?!见证他们情比金坚的坏人么?!”
      知他怒极,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会激怒他,可白羽摘还是忍不住往屋内走了一步。
      墨云翻皱眉看着他的动作,只是冷笑。
      见他没有骂自己,白羽摘偏着头,轻声问:“可是,你……你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夺过来么?”
      握着刀的手指紧了紧,墨云翻没有回答。
      白羽摘又走近一步:“你不是说我们一人一个……拆散了他们么?”
      墨云翻的眼里添了几分轻蔑,冷冷的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垂着头慢慢抬起,白羽摘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其实,你并没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凶……”
      墨云翻持刀冷笑。
      白羽摘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其实,你是个温柔的人。”

      “哈,”墨云翻不屑冷笑,“你的笑话讲的不错。”
      三步之遥,白羽摘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可惜对我来说,笑话毕竟是笑话,没什么意义,你们好自为之,墨云翻这个恶人也该是时候退场了。”说罢,再不看他,抓起桌上的包裹,拂袖而去。
      白羽摘沉默的望着他走出三步之外,然后慢慢合上双眼,垂下了肩膀。彼此擦肩而过时,心口莫名疼了起来,虽没中蛊,却比中蛊还要难受。
      想要伤害一个人,或许,非常简单。
      然而,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他冷淡的声音:“姓白的,你要不要一起走?”
      白羽摘睁大眼睛。
      转过头来,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他说:“黄轻寒不值得你信任,一直跟着他,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说不得缘由,突然之间,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好。”
      “我打算去苗疆,如今,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好的。”
      “可能去了就没办法活着出来。”
      “好的。”
      “可能要利用你天魔教少主人的身份。”
      “可以的。”
      “可能……”墨云翻说着,沉默了。
      白羽摘仍在轻轻回答:“好的,没关系。”
      油灯啪的爆了个灯花,墨云翻转过身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在这前,麻烦把你的鼻涕眼泪洗干净。”
      “……好。”
      白羽摘低头笑着。

      小二将热气腾腾的鸡汤送了过来,黄轻寒笑着接过,打赏了小二,便吩咐他退下了。
      浓浓的鸡汤用了些药材熬成,澄黄澄黄的,浮着一层油花,盛在青花碗中,小瓷勺一拨,碗中的汤水就泛起小小的波澜。
      黄轻寒扶着蓝子桥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舀了一勺鸡汤送他嘴边,轻声说:“小时候闹饥荒,你总喊吃不饱,不过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饿着了。我虽只有一手,却还是可以喂你鸡汤的。”
      勺子微倾,鸡汤顺着蓝子桥紧闭的嘴唇流向下巴。
      黄轻寒如同未见,又舀了一勺送他嘴边:“我们去江南,去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养鸡鸭,教教稚子读书……这样的生活,当真不错。”
      鸡汤顺着蓝子桥的下巴流进被子里,浸透了客栈被褥,黄轻寒又将第三勺鸡汤舀了起来。这样轻轻的说着鬓角厮磨的情话,这样一勺勺喂着鸡汤。
      澄黄的鸡汤去了半碗,黄轻寒舀着鸡汤的手却再也没办法抬起来了。当啷一声,青花大碗掉在地上,他用力搂紧怀中的身体,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
      “子桥,子桥,子桥……
      “子桥,我们究竟,究竟为什么要入这江湖啊……”
      他说着,眼泪再也止不住。
      然后,有一双手轻轻的抬起来,搂住了他。
      怀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送鸡汤的小二啧着舌头去向老板报告。
      那黑衣青年美则美,却不是个善茬,倒是黄衣美人的性格可以说上一等一的好。若要一定挑剔,哎,可惜黄衣美人只有一条胳膊。
      不禁一声长叹。
      正在算账的老板横了花痴中的小二一眼,伸手召他过来,拿了一钱银子给他:“去城东的棺材铺买副棺材来。”
      “买棺材做什么?”小二不解。
      老板叹了口气,烛火摇曳,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他压低声音:“那个蓝衣服的……我见到他时,已经没了脉搏,再这样放下去,该臭了。”
      啥?!
      小二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青着脸干笑道:“您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老板看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二急忙应了声“来了”,急忙跑去开门。
      吱扭一声,木门打开,冷风灌进来,吹灭客栈里的油灯。
      小二瞬间跌坐在地。
      门外的人脸色苍白,穿着一席蓝衫,眉梢微微上挑,双目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这一次,连老板的脸色都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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