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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五章(全) ...


  •   第五章.何去何从

      黄豆的雨点扑簌簌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泥水。
      墨云翻抹了一把脸,冰冷的雨水顺着面颊落下来,浇的他头上一阵凉一阵热。身后突然有脚步缓缓靠近,他心头一缩,挥刀向后斩去。
      冰冷刺骨的刀风贴着来者的面皮削去,被对方手中短剑轻巧巧的挑开。雨水打透白羽摘的睫毛,透过雨幕,他不言不语的望住墨云翻的眼睛。
      他的眼是冷的,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你知道后来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么?”
      白羽摘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雨水的声音盖住了他轻声问出的一句“怎么”。
      “我亲手杀了我变成僵尸的父亲。所以,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白羽摘一惊,刀锋已劈面而来。房顶狭小,暴雨砸下,脚下滑的几乎站不住,墨云翻的攻击一招比一招来的猛烈,他已使出了拼命的招式。
      右手的疼痛仍在,时刻提醒着白羽摘随时会迎来死亡的事实,然而面对着墨云翻,他只能一味的躲避。
      雨水顺着墨云翻的下巴滑落,他落魄的像条丧家犬。
      “我一世狂傲,用不着别人的同情!姓白的,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
      白羽摘避开他的双刀,一瞬间的愤怒和憎恨油然而生:“姓墨的,你有什么权利让我对自己重视的人动手!”吼出这番话,他人向后一跃,遥遥的在另一间房子的屋顶站定。噼噼啪啪的雨水打在身上,那一瞬间的愤怒和憎恨消失了,他的眼神柔和下来,第一次尝试着抬起头,用柔柔的目光直视墨云翻的眼睛:“我知道你会痛苦的。”
      墨云翻笑了出来:“你知道?你若知道就站着不动,让我砍一刀,我就相信你!”
      白羽摘同他对视片刻,抿起嘴角,坚定的说:“好。”
      手中短剑再不抵抗,随手抛到地上,当啷一声,溅起雨水。

      墨云翻的步子沿着房梁上前一步,冰冷的刀也在同时架在白羽摘的脖子上。那个一向懦弱的人此刻毫无畏惧的望着他的眼睛,单薄的嘴唇在雨水中一开一合:“姓墨的,听清楚,我让你砍不是因为我软弱,而是因为你是这辈子第一让我抬起头直视你的人。只为这一点,姓白的自问值得。”
      在这样的目光下,墨云翻拿着刀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长久以来,他一直嫌弃这个傻子胆小怯懦低垂着头,没想到当他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是如此让人不能直视。
      如果是这个人,如果当日救了他的不是蓝三,而是这个家伙……是不是他们四个人的际遇就会全然不同?
      他这样混乱的想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忽然从十指直钻心口,握刀的手也在同时颤抖起来。
      情人蛊……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定定看着他的白羽摘注意到他的异常,担心的开头问道:“云翻,你怎么了?”
      墨云翻像躲避脏东西一样迅速的后退了一步,刀口明明已经离开了白羽摘的脖子,心头的疼痛却更烈。就在这时,他脚下的瓦片忽然陷落,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他的脚踝。他还来不及变招,已经被拉了下去。
      腐败的尸体闻到人肉的味道,急忙扑了上去,尖锐的牙齿刺入脉动的血管,墨云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父亲的感受应该和他现在一样吧?
      明明不甘心,却不得不面对死亡。

      在□□的疼痛中,他虚弱的闭上眼睛。
      其实,面对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你接下来要伤害你最爱的人,那个总是笑意盈盈,在月下为他簪了一枝桂花的蓝公子。

      *******

      当白羽摘和墨云翻相互拼杀之时,蓝子桥和黄轻寒也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有一具僵尸在蓝子桥挥扇劈开他眼前的尸体时,趁机猛扑到黄轻寒身上,牙齿狠狠一扯,咬着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扯离蓝子桥的保护圈,拉入尸体群。无数的尸体凑过去,把黄轻寒的左手撕扯成一块块碎肉狼吞虎咽的吃下肚去。
      蓝子桥听到黄轻寒的尖叫,这才注意到心爱之人已落入险地。他疯了般,扑了上去,但是任凭他怎么劈怎么砍,那些没有根本没有感觉的僵尸只是噬咬着黄轻寒的身体。
      他急的眼泪差点落下来,情急之下,扇子一展,锐利的扇锋在自己的动脉割了一刀。浓红色的血喷涌而出,溅了些僵尸一身。
      蓝子桥把带血的手腕伸到僵尸群中,大声的喊:“你们不是要血么?吃我啊!吃我啊!”
      闻到血味的僵尸立刻放弃了拼命抵抗的黄轻寒,扑倒蓝子桥身上,蓝子桥趁势一滚,用自己的身体牢牢的包裹住黄轻寒的身体。
      背部传来□□被撕碎的痛苦,蓝子桥却温柔的笑起来,他用低沉的嗓音在黄轻寒耳边说:“轻寒,虽然我们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但是我们死时却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绝望之中,忽然听到一声清唳,随之而来的是炙热的火焰,烈火到处,那些僵尸一边嗷嗷的嚎叫着,一边挣扎着退开。
      黄轻寒忍着疼抱住已经昏迷的蓝子桥,抬起了头。
      “这是……?”
      只见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有一头火焰化作的大鹏鸟盘旋在天空。火鸟震动翅膀,火焰的羽毛自翅膀上散落,四处的房屋顷刻间已成一片火海,保护住他们。
      冰冷的雨水一但接触到那头火鸟,瞬间就被蒸腾成水雾。而那些畏惧纯阳热气的僵尸只能心有不甘的退开。
      有一个人,低垂着眉角,踟蹰了半天,终于还是自水雾中走出来。
      火焰的鹏鸟在天空中盘旋了一阵,身型逐渐变小,鸣叫了一声,便落到这个人的肩头,这人掀开自己白色的袖子,鲜红的血自手腕上流下来,化作无数燃烧着的羽毛,粘在火鸟的身上。火鸟抖了抖翅膀,体型骤增,再次一飞冲天。
      身形矫健,光彩夺目,火焰到处,甚至不能逼视,黄轻寒微微闭了双眼。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羊角而上者九万里。”
      他轻轻念着那些诗文。少年时也曾读过老庄,当时不过微微一笑,从不当真。所以从来没曾想过,有一日竟然能亲眼目睹书上所描绘的神鸟。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他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那黑衣的青年扶着勉强墙坐了起来,单手持刀,冷笑道:“原来这就是金蕊碎那妖人想得到的力量,果然不愧为托生活佛啊。”

      “我……”
      雨雾环绕中,白羽摘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了,因为此刻,墨云翻正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他,看的他筋骨发冷。

      “只是不知白少侠既有此神功,为何现在才用?是不是看我们挣扎在生死边缘、丑态毕露,很有快感?……”然而话还没有说完,眼见那素白的身影晃了一晃,已经软倒在地。他眉心一皱,终究还是冲了出去,把那人抱进怀里。
      头顶的火焰大鸟震动着翅膀,高昂头颅,发出阵阵哀鸣。
      举手在白羽摘的脸上拍了拍,怀里的人这才睁开了眼睛。察觉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白羽摘惨白的脸色一红,急忙挣脱。
      墨云翻挑着眉看他,嘴里竟是嘲讽:“真是羸弱啊。”
      “不是的……”眼帘垂了垂,白羽摘低下头,挽开袖口,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指给那人,“供奉火焰之神需要的血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血枯而死,若不是危机时刻,我,我不能随便用。”
      他这样说着,忍不住抬头,瞄了墨云翻一眼,那人仍旧只是双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白羽摘叹了口气,轻声说:“云翻,怀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可以尝试着去相信别人。”
      自然换来一声冷笑。
      “你现在说这些废话有用么?我们都已被咬了,尸毒入体,如今只不过是等死。”
      “说的,……也是。”
      白羽摘愧疚的垂下头,他的目光离开墨云翻,落在黄轻寒的身上,眼见着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抱着另外一个人默默落泪,心头就是止不住地自责。
      若是不畏惧死亡,若是早一点……
      不过一念之差,是他害了大家。
      这样想着,他义无反顾地站起身。体内失血带来的晕眩仍在,他晃了晃,扶住身旁的一堵墙壁,冲着雨幕中大声:“金蕊碎,我想好了!你把大家的毒解了,我跟你走!”

      雨水淅沥,那人的声音如同无数阴冷的蛇,从四面八方涌入毛孔。
      “此话当真?”
      “白羽摘说话,从来都不会骗人!”白羽摘握紧手掌,“若骗了你,白羽摘提头去见你!”
      “我要你的头做什么?!又不是学你们藏人做嘎巴拉碗。”金蕊碎哈哈大笑,“我只要你的血。”

      一旁的墨云翻将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明白:“原来真的有办法解尸毒么?……那么当年……”
      他脚下一晃,前尘往事尽上心头。

      母亲死于难产,他自小没有奶水,父亲背着他,挨家挨户的讨来米粉,用水煮成糊,拿筷子蘸着喂进小小的墨云翻嘴里。
      细想当年,儿时的记忆里永远只有父亲宽厚的背,和那淡而无味的米粥。
      然而在黑暗的墓穴里,自己却亲手用那柄冷剑水精砍下了父亲的头颅。
      如果尸毒可解,那么当年自己亲手杀了父亲又算是什么?!

      墨云翻咬紧牙关,抬起手,十成真力的一拳猛击在地上,瞬间土石飞扬,鲜血汩汩而出。白羽摘被他吓了一跳,转头去看他,只见他眼球充血,目眦欲裂:“苗疆祭鼓教,我总有一天会回去杀光你们……”
      金蕊碎一声冷笑:“好会推卸责任的墨大公子。”
      “住口!”白羽摘愤怒的昂起头,上空的火焰之鸟感到他的愤怒,厉声长嘶,翅膀煽动间,无数火焰扑簌簌的落下,映得他稚嫩的眼中一片凌厉,“金蕊碎,你若要我的血,就直接告诉我解毒的方法是什么,其他的事情不要插手!”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若有若无的哨声随之飘来。在火焰的外圈,蠢蠢欲动的僵尸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顺着这个方向,十里地外有座项王山,山上有条赤焰蛇,蛇毒至阳,和至阴的尸毒相克,那蛇眼就是解药。”说到这里,金蕊碎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幸灾乐祸的笑起来,“白小公子,不过你要记住,他们身上的尸毒撑不过十个时辰。”

      缓步来到黄轻寒身边,白羽摘虔诚的跪下:“你的左臂……”
      黄轻寒靠在墙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江湖人,谁的身上没个伤?”
      心头莫名的痛苦,白羽摘的手指抬了抬,感觉到对方微微的不解,他便一笑,只是用手指抹去他面颊上的鲜血。
      “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碰你。”
      指尖下,是他温柔的眼,在这个人的眼中,自己既不是人人打杀的魔教孽畜,也不是人人敬仰的托生活佛,自己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当然,也仅仅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羽摘兄弟?”黄轻寒低唤了一声。
      白羽摘的手急忙缩回,轻声说:“你放心,你不会死的,蓝公子也不会死的。你的这条手臂……我也自然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说着,转身而起。
      忽然间衣服一紧,黄轻寒已用唯一的手臂拉住了他的衣角。白羽摘回头,见他半靠在墙角,怀中抱着昏厥过去的蓝三公子。
      “黄公子……?”
      黄轻寒的嘴唇动了动,怀中的蓝三逸出一声呻吟,他的动作一滞,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手:“……抱歉,还有,小心。”
      白羽摘笑着点了点头,身子一挺,伸指向天空的火鸟画了一道符咒,对着四周蠢蠢欲动的僵尸朗声说:“金蕊碎,我这就去你说的项王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火焰神会保护他们的,如果你爱惜你的僵尸,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天空中传来一串轻蔑的笑声:“怎么?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
      白羽摘昂起头:“就算我谁都不是,你要害我的朋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定会亲手了结你。”
      金蕊碎笑声不绝:“那你来追我啊~”
      被他一句调笑,白羽摘的豪气一滞,气焰立刻矮了下来,半是尴尬低下头,闷闷的扛起弓箭。天空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那些僵尸向两旁散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路。

      脚步只踏出一句,身后忽然一声冷笑。
      甚至不需回头,就可以想象到那人说话时,是一幅如何冰冷的面孔:“好个多愁善感白羽摘,害了我们之后,这次,莫非又要打悲情牌?”
      尖刻阴损的话刺入骨髓,白羽摘攥紧拳头,努力挺直了腰。
      凭着内功可以听的出来,身后那人捂着伤口,颤巍巍的站起来。虽然脚下虚弱,还是坚定地走到自己身后。
      他说:“姓白的,你不用打错主意,墨云翻才不用承你的情。”
      白羽摘额头微垂:“那么你是要……?”
      “项王山你一个人上的了么?就算上的了你知道怎么对付赤焰蛇么?就算你对付的了,我墨云翻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功劳?”
      等到白羽摘反应过来,正要说些劝阻的话时,身后那人早已大踏步的走到他身前去了。
      “墨云翻……你……”
      “闭嘴。”
      “可是……”
      “叫你闭嘴你就闭嘴。”墨云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还有,把眼角的泪擦干,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白羽摘微微一愣,抬手去擦眼角,果然有眼泪。
      心头不禁一颤——连自己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来。”
      白羽摘急忙应了一声,双手握紧身前的弓弦,大步的跟了上去。

      身旁的僵尸不断发出饥饿的吼叫,若不是碍于命令,早就冲上去把这两具活生生的血肉撕碎吞下肚,然而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墨云翻的背仍旧挺得笔直如松。两人出了包围,空中又是一声竹笛响,那些僵尸重新移动。
      白羽摘急忙回头。
      火焰鸟盘旋着,红色的光芒照亮黄轻寒苍白的脸。这个温润的公子动了对嘴,无声的说:我信你。
      然后僵尸们人头攒动,重新形成了一个包围,隔绝开了他和他。

      “……云翻。”
      “是墨云翻。”
      “……哦,好的,墨云翻。”白羽摘攥紧弓箭,“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么?”
      墨云翻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面颊落下。
      他的眼睛一片刺痛。
      “不要自作多情。”
      “哦,好的。”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白羽摘垂下头,低声说:“……好的,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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