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疑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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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只孤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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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像是默片，像是被埋藏的过往。
一个红发的男孩跪伏在石碑前，而他紧拥一簇花束在怀，步履沉重地上前。愈是接近，惊惧愈是莫名攥住他。
他停在男孩身后，抽出一枝花，却竟是冰结成般的玻璃花枝。
就在这时，男孩回过头，跟前的石碑不见了，双臂中多出一个额头流血的女孩，他仰望着自己，空洞的眼睛淌出了血泪。
他大惊。
一眨眼，一张成熟许多的脸孔映入眼帘。那是同一个人，如火的红发，如血的红眼。
卡妙醒了过来。
鲜少出汗的他，在初秋的深夜里，感到了发际的湿意。
和许多做过怪梦的人一样，他在清醒的一刻，再难想起梦境的内容。他随之将它抛到脑后。
他们仍住在那座小镇，童话屋似的房子有着奶茶色的立面，焦糖色的骨架，以及种满可爱花草的窗台。
忽然有一天，被入秋后的阳光点亮面容的居民中，多出了一张新脸孔。
他们邻居放置了一个夏季的空屋，迎来了头一位租客。
明媚的光线打在招呼着人搬家具的青年侧脸，迷了他的眼。猝不及防，那个梦里的片段回闪卡妙的脑海。
米罗凑热闹，早早就隔着常春藤攀长的围栏在旁观，良久后别过视线，室友的这副神态让他一下挑高了眉头。在他打算伺机而动时，卡妙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回到饭香外飘的屋里，好像是他患了臆想症一样。
是夜。米罗庆幸自己才没什么鬼臆想症，可又偏偏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被他唤了多少声，再伸手轻摇才恍惚清醒的卡妙，一脸迷茫惶然交加地看着自己。害他也慌了。
“是不是跟迪斯和艾欧利亚看恐怖片多了，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密友的玩笑令他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能偶尔被那些吓倒还不错。”
“说得好像谁都没你大胆似的。”橘黄的床头灯微微照亮米罗的一边脸颊，他保持着同样驱散阴影的笑颜：“好吧，说说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虽然情绪已不像方才强烈，他的内心还未完全恢复平静。他从天花板看向米罗，问：“如果我不是为了女神，而是为了另一个人和你战斗，你会……”
话没完，就被米罗笑嘻嘻打断：“那还真令人伤心！”
卡妙凝着他没正经的样子，不发一言。
半晌米罗安静了下来，淡然道：“我只会奉陪到底。毕竟你总是有太多执拗的原因。”卡妙目光里的黯然更深，他接着问：“这就是你的梦？”
卡妙点点头，“算是吧。”说罢他重新望向天顶，一只手抬起放到额头上。
“和今天搬来的那人有关？”
卡妙睨了他一眼。
“要找穆他们帮忙吗？”
卡妙忽然有点后悔了。他不由分说伸手关灯，“别小题大做。”
转眼一室沉黑。
昏暗里，米罗无奈地笑笑，对他背过去的身影，做着嘴形静道了晚安。当米罗的床榻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卡妙睁开眼，梦中的情景依然残留着热度，再度的碰撞、震撼的赴死、熔冰的挽歌……
使他的神思即便陷入漆黑，也还有什么放肆燃烧过后的灰烬，明明暗暗地提醒着，无休无止地打扰着。
（扉）
之后的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季节，卡妙但凡出入，都尽量不去注意邻屋。
如是维持到了情人节的十天前。
储藏室的食材不够用了，家里只剩撒加、艾欧罗斯和他三个，偏偏两位大家长要清点送回过了借阅期限的书，他便被拜托独自一人去了。他在这方面有一手，撒加他们才会放心让他去，不然例如换成沙加的话，其中一个绝对宁愿丢下事情。
他需要采购的食物清单很简单，不到十五分钟就能从市场的另一端转回来。
正值午后，渐渐向赤道回归的太阳，每天都释放着比前一天浓烈的光和热。仿佛如常度日的人们，突然意识到天气回暖一般，就那样出其不意地，卡妙迎面遇见了那个火焰发色的青年，他身后的摊档上堆满着瓶瓶罐罐的果酱。
对方见他目光奇异，居然没有不快，举起手中的一小罐果酱，冒出了一句：“我想试这个味道很久了！我记得你是隔壁屋的住户，可以邀请你一起尝尝吗？”
由市场走回去仅需十分钟的路程。那是阳光从人身上，拉出长不多一厘米的投影的时间。
路上，他得知了这个人叫苏鲁特。
“我在梦里见过你，在搬来这里之前。”厨房响起苏鲁特略显唐突的话语，同时伴随他摆弄厨具器皿的声音，“我注意到你注意了我有一段时间。由我第一天搬来，就注意到了。”
卡妙并没有丁点错愕。只是当面被对方说出来，令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我相信这是我们初次正式的交谈。所以能让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表现出超乎常理的关注，唯一的解释，便是你也做过有关我的梦。嗯，说‘有关我’似乎不太负责任，但我实在找不到更适当的措辞。”
“的确不是你的责任。”卡妙说。
苏鲁特走过来，手里端着装着相同白面包的两个碟子，安放在同样摆着果酱的茶几上。
“我不清楚你梦到的，跟我一不一样，不过显然已造成了对你我的困扰。”他顿了顿，一边拧开罐子，一边接着道：“我的看法是，既然过去了，无论真假，都让它过去吧。如果为失去太阳哭泣，那么你将失去繁星。”
卡妙眼中的光亮了起来。
此际苏鲁特已用商家配的勺子，给他自己的面包涂满一层厚厚的果酱，透进厨房窗棂的光束下，宛若一个反射出金光的小篝火。
“到你！怕会酸就先舀一小匙好了。”
看着在剪影中泛出相似光泽的热情眼眸，卡妙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勺子。
绕过分界的围栏，脚跟后清澈的淡金阳光一下转为脚边的深金暮色。一眼过去，抱手倚着门框的不是米罗会是谁？
“我回来了。”他错开他，径直走向家门。
“下次请他过来喝茶吧。穆收到了一大包中国茶。”背后的脚步声有所停顿，米罗越发翘起嘴角，“卡妙，如果那样的局面曾发生，你是不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他这次毫不犹豫，眼帘微垂后高高抬起：“至少我明白，陪走歪了路的人一起走，并不是真正的救赎。”
余音消散，米罗的笑容里多了宽慰的色彩。
他站好，随手握住门把，将燃尽的余晖也好，即将来临的冷夜也罢，都关在外面。
（在繁茂的树莓丛）
男孩在草地里奔跑，终点是一片模糊的林影。
男孩在雪地里奔跑，终点是一间无依的木屋。
他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在六月的白昼中，在二月的长夜中。
卡妙张开了眼，一线晨熙自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他下床，掀开一角帘布，持续了快一个礼拜的阴雨天气，到今天像有了结束的曙光。
他稍微把窗推开些，把手伸向更鲜活的光芒，却意外接到了坠落的水滴。于是明了，这场雨可能在拂晓前停的。
“总算见着太阳了！”米罗感叹着，上前一把拉开了窗帘，完全推开了窗，极享受地眯起双眼。“你说会不会是你生日的关系？”
他侧头瞧着他，平坦的眼角荡漾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你一个人怎么想都好，要敢大嘴巴给我惹麻烦，做好从此睡客厅的准备。”
为了给卡妙筹备庆生会，撒加两天前就拉上几个可靠的人，重新填满了他们的食材库。到了晚上，一桌的美食色香味俱全，阿布罗迪和穆一同搬出所有的饮料，艾欧利亚协助兄长备好游戏用的卡片，撒加指挥着其他人。
暖意洋洋的壁炉在低声哼唱，却没有哪一个家庭成员用心留意。
生日饭将尽，正当某些人好奇为什么蛋糕还不端上来时，门铃突兀地响起。就近的米罗起身去开门。待他将客人领进来，所有人都惊住了，尤其是卡妙。
“生日快乐，卡妙！”
苏鲁特仍散着一头及领的发，但他还捧着一个蛋糕，墨绿色的整体装点着外一圈、里一圈小巧的红色果子，简直让人看见了一处正采摘着成熟果实的清新木丛。正中央，用果冻般的笔触勾写着“致卡妙”的英文、“生日快乐”的法文字样。那是树莓果酱，他知道。
可他收不住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看来，哪怕那个梦不是真实的，起码你的生日是真的。”
米罗垂在身侧的手轻快地转着蛋糕的纸盖，纷纷回过神来的同伴开始起哄着、催促着卡妙点蜡烛许愿，只有撒加率先出来对苏鲁特简单地表示谢意，并邀请他留到庆生会的最后。这时候苏鲁特扫了米罗一眼，面上的喜悦尚未淡褪。
这个细微的眼神交会，被大多数人错过了。
这一晚，卡妙难得醉了，而且醉得不轻，喝了阿鲁迪巴的醒酒汤，勉强自己回到房间，倒下床就再一动不动了。一脸潮红的米罗欣赏了片刻室友罕见的糗样，终究麻利地安置好他。卡妙就算醉了，睡相也还是符合清醒时的风格。因而察觉到他难受而锁起的眉头，米罗下意识便伸手去揉了。
“希望我做得对。”他喃喃说着。
许久，卡妙舒开了眉，鼻息变得深长匀细。
在此刻，他像摆脱了虚暗的深潭，轻盈飘浮起来。
随后，他望见，被雪后晴空追逐的红发男孩，笑声爽朗地跑到木屋前，喘着气，敲开了门，走出一个石青色长发的少年，男孩献宝一样递上一个满怀的陶罐，揭开，手指舀出鲜红的果酱，那是他的发色，他的眸色。
卡妙和少年，不约而同温柔浅笑。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疑是故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