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妙]天使的日记》圣音天使

23、慰灵地(1)

　　1966年2月6日，法国巴黎的天空飘起了久违的雪。

　　冬季的巴黎一片阴霾。
　　太阳躲在在绵延的乌云身后，偶尔溜出来的几许阳光变得那么珍贵。
　　金色的梧桐叶在不为人知的夜里辗转化为了尘土，枯枝上遗留着风精灵的足印。笼罩在影子中的建筑物死气沉沉，凯旋门的前方看不见胜利女神的荣耀，远望是塞纳河畔屹立的艾菲尔铁塔被死水般灰暗的背景渲染出冰冷的色彩。
　　气温骤降，大街顿时少了来往的行人，路上的车影寥落为这座尚在冬眠的城市增添了几分的宁静。唯有此时，巴黎夏日盛放的繁华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真的很冷呢，说降温就降温……”
　　走进病房，亚伦随手牵上了门，一边脱掉沾上雪水的大衣，一边走到病床前。
　　“怎么样，苏菲亚？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被称作苏菲亚的女子正背靠立起的枕头，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嗯，我很好。医生说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顺利的话今晚就会出生。倒是你……”年轻的男子愣了愣，只见苏菲亚伸出手，在他的头发上拨了一会儿。“看来外面的雪下得不小。辛苦你了。”
　　轻轻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宛如生怕陶瓷娃娃会碎掉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其移到了自己的脸边，毫无保留的给予着温暖。
　　“你的身体不是太好，要注意保暖啊。怎么能这么冰呢？好像冷血动物一样……”像是霎时记起什么，亚伦没再说话，只是把注意力转移开，若无其事的在她的指尖上呵气。
　　苏菲亚却自然的接了下去。
　　“如果我真的是冷血动物，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爱我们的孩子吗？”
　　失神数秒，亚伦皱起了眉，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淡恬得让人安心，他也就努力将杂乱的思绪自心头别去。递出手去，把她已安放在肚子上许久的右手温柔包裹。
　　“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可以发誓！”
　　望着他急切又略带忧伤的神情，淡淡的红晕逐渐在苏菲亚的苍白的脸颊边荡漾开来。只是那一刻，亚伦没能注意到幸福眼神里转瞬即逝的那抹哀伤。
　　“傻瓜，我们早就是夫妻了，相互之间哪里还有什么猜疑呢？”双眸越发柔和，碧蓝的瞳孔倒映出爱人脸庞的轮廓，“我相信你。”
　　“苏菲亚！……”亚伦似乎有些喜出望外，手足无措的点起了头，“嗯，我也是！”
　　被这么一逗，她笑得更开心了。“明明快为人父，却仍像个孩子似的，真拿你没办法。”
　　余音消落，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过了片刻，这份沉静才得以打破。
　　“苏菲亚，”慢慢抬眼，她应声转过头去，“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像谁，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完，苏菲亚想了想。“是男孩或者女孩都没关系，我都会同样的爱护。不过呢，我觉得这会是个男孩子。”眼帘顿时映入亚伦困惑的表情。收回目光，苏菲亚垂下头望向自己的肚子，“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用手来回轻抚，仿佛可以感觉到胎儿对自己的回应，不觉一笑。
　　耳畔继而响起了叹息般的呢喃。“是吗……是男孩啊……”
　　苏菲亚侧起头，不解的望向若有所思的亚伦，“难道你希望是女孩子？还是说……”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男孩的话，应该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
　　话音尚在空气中徘徊，苏菲亚的眼里便已有了盈盈的笑意，好像在说孩子都还没出生呢。
　　亚伦于是做了个鬼脸，“现在开始想不就刚好了嘛。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呵呵……”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我希望孩子长大后可千万别学你这点。”
　　这番话似乎引起了亚伦的兴趣。他双眼发亮，视线紧紧黏着苏菲亚，“那你希望他怎样？”
　　“这个……”苏菲亚陷入了思考当中，在心里酝酿着恰当的措辞，“我希望他爱憎分明，学会照顾自己学会生活，对朋友可以坦诚相待，无论做什么都尽心而为。”
　　“然后呢？你不想他成为伟人之类的吗？我觉我们的孩子有这个潜力……”尚未说完，亚伦就先得意的笑了。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苏菲亚不禁莞尔。“我们的孩子，”悠悠闭上双眼，脸上透出了淡淡的欣悦，“他无需成为很了不起的人。我只想他过些简简单单的平淡生活。然后在事业有成时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建立家庭，和他所爱的人白头偕老。但是，我这样子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睁开眼，苏菲亚转过头来，没有血色的唇边扬起了一丝清浅的弧度。亚伦微怔着，凝神注视面前眼睛笑得像弯月一样美丽的她，手中的力量不自觉加大。
　　“什么呀，说得自己好像命不久矣一样……你会好好活着的……”
　　隐隐察觉到他的这份情感，苏菲亚也缓缓合上五指，回握他洋溢着温暖的手。
　　“快要出生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会一起抚养他，教育他，见证他成长。你说对吗？”
　　“嗯，我们一起……”

　　*

　　噩耗往往是潜藏已久的梦魇。而这次，是预感在真实中的投影。
　　“……很抱歉，孩子的母亲因为虚弱过度几经抢救无效死亡，我们已将刚生出的宝宝转移到了保温室……真的很抱歉…………”

　　短短的几句话，竟可以如斯残酷。
　　苏菲亚——他的爱人，他的妻子——死了。

　　不过是暂别了8个小时，他和她从此竟是天人永隔。
　　不过是8个小时以前，她还在自己的眼前说说笑笑，猜想着孩子的性别，寄语着孩子的未来…
　　不过是8个小时以前，两人还在那里手握着手，说要一起抚养孩子，教育孩子，见证孩子的成长…
　　原来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菲亚……”他的脑海如今一片空白，灵魂似乎消亡殆尽，此刻留下的仅仅是躯壳。
　　“有些话，我希望您可以静下来听……”亚伦低着头，沉默是唯一的应允，“您的太太曾交代我们帮她完成一件事，在临终前，她对我们的护士说，希望可以向你传达她这个遗愿……”

　　…………我们的孩子，就叫做卡妙…………

　　眼眶一热，晶莹如雪的泪水便溢了出来，潸然而落。
　　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凌晨两点四十一分的夜空没有星光，没有月亮，唯有厚厚云层下的轻盈雪花漫天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