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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节 ...

  •   习习晚风透过微启的轩窗而来,我轻仰头,赤红的喜帕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瞧不真切周围丫鬟们的表情,也瞧不真切这主屋里的一景一物。这样的陌生、遥远,倒不让我觉得怕,只是心里头难免涌起苍凉。
      这是我的新婚夜,没有出阁娇羞,没有娘亲耳语叮咛盈泪,有的只是无奈萧瑟。
      如此盛大浩渺的排场,该是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所渴求的。可我从来不奢望,因为不想侍奉这样的夫君,夏侯少清,世人说他年少有为、俊逸倜傥、当朝首富。
      他什么都好,唯一的不足便是心里头早就住了人,而那个人不是他从未谋面的我。
      蓦地,想起十五岁那年和二师兄拌嘴,直嚷着说自己一定会嫁个良人。他会疼我、宠我,免我惊、免我苦。柳默静甘做绕指柔,化做一潭脉脉弱水,因为我的良宵枕畔人定会心甘情愿的盈盈一握到老不弃。
      这才过了两年,现在再忆起这番话,禁不住嗤笑出声,烂漫念想敌不过现实。我早知道,是晨姨和潇叔带我离开了花满楼,给了我重生。但凡晨姨开口的事,我拒绝不了,即便心里头千百个不情愿,我还是得嫁,因为她要我嫁,只是一直想不明白晨姨为何明知一切,还狠得下这心,硬生生的毁了我的大半辈子。
      一月前,晨姨只留了话要我别再出门,赶紧缝制嫁衣。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她是吃定了我不会问,也不会违抗。
      我忽然溢出唇畔的笑声,让一旁那些个丫鬟有些不明就理的皆朝我看了过来。轻耸了下肩,我若无其事的挑眉,伸手摸向头上的凤冠。
      “大少奶奶,不可以……”我还没反映过来,挨在床榻边的丫鬟就叫嚷了开来,弄得大家一阵慌忙。
      愣了愣,我才了然的又放下手。想她该是以为我想径自掀了喜帕,眨了眨干涩的眼,被这么一点拨,我确实想任性的摘下喜帕凤冠,骄傲的拂袖而去。告诉这蓟都城里念叨了一天的那些百姓们,我柳默静压根就不屑依附夏侯少清这颗富丽堂皇的高枝;专司贡酒的晨潇酒庄也不是非得攀上这门空有其表的亲事不可!
      可无奈,这凤冠上的一珠一帘缠得太紧,又怎是我这双手能理顺的。
      门外突然扬起的喧闹,扰了我这天真的妄想。我黯淡下表情,静静的聆听候着。
      房门被踢开了,一阵鼎沸人声传来,声声恭喜。安静了,我的夫君步步跨入,脚步踏得极轻,好似撕心裂肺。
      “大少爷,该揭帕了。”
      隔着喜帕,他凝了我良久,我也瞧着他,隐约已看清了这张脸,活生生的俊秀好看。直到一旁有人吱声提点,他才回神,太过随意的拿起喜称,一瞬间就挑开了喜帕。快得让我都来不及伪装上最精致的表情,就这样赫然傻傻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围倏地响起抽气声,很是不合时宜,就连他,都愣住了,深邃的眼神闪烁着,唇色很是好看诱人,那么近的瞧着就连碍眼的唇纹都不得见。
      我垂眸,目光凝聚在他紧握喜称的白皙手掌上,食指若有似无的轻颤,不经意的,拨动着我的心弦。
      “柳默静?”寂静中,他启唇,声音悠切遥远,仿佛与我隔着群山峻岭。
      我点头,环顾屋子,迷惑着大伙的震惊。
      没有预期的,他突然抬手,抚上我额间的朱砂痣,轻柔的触感传来:“这颗痣不是点上去的?”
      我又摇头,不是被撼的忘了吱声,而是不想说话,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静默的氛围。他的眼万分眷恋的留恋在我的脸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恍惚间,丫鬟上前,双手熟练的替我们剪下一缕发丝,系了同心结。让我想起了那句话,莞尔轻笑。他有些不解的皱眉,问我:“笑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诚如此景,原来太多意境,只有体味过了才会明白。”这是苏武临征前赠与夫人的词,这一刹,我方明白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写出这般缠绵,想是当时他执着笔,想到的也是这入目喜红,娘子娇羞。
      可实则,我真正想到的是:谁料同心结不成,翻就相思结,这才是真正的应景。
      “我确实不疑你。”夏侯少清开口,接过交杯酒与我共饮,没有爱意在交缠的手肘间流淌,他更像是在借酒浇愁。用交杯酒来浇愁,我挑眉,还爱得真是深刻。烦杂琐碎的程序完后,我才意识到尴尬,我们两两相望,没有话语。
      片刻之后,我才彻底的了然了那眸中的情绪,那么的复杂,怎是我这突然闯入的人能瞧懂的,我只是知道那里面有太多东西在交错,唯独没有爱,我抿唇忍不住点破:“公子不是不疑,而是懒得疑。”
      本就不欢不喜的场面,因我一句话,更加混乱。一旁的丫鬟险些让手中的盘子脱手,方才跟少清一同进来的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左右张望着,他叫德功,我听人这般唤他。幸好有个女孩突然的破门而入,领着一堆人,风风火火的嚷嚷着:“大哥,该闹新娘了,外头大伙都等着瞧你这美娇娘……”
      女孩的声音在瞧清我的脸后,越来越轻,慢慢的呢喃出:“游怡……怎么可能!”
      “我叫柳默静。”我明白了,女孩口中的游怡定是夏侯少清心里头的人,而我……好巧,该是和那个游怡长得像极了,难怪大伙都诧异。
      他们的当家夫人,竟为他们选了这么个少奶奶,他人的影子罢了。
      “大哥,她……”女孩立在门边支吾着,我微探头,目光掠过她,看着门外站着的那伙人,随即笑灿了,是师兄们。在我最为紧张的当口,瞧见了熟人,难免有些欢喜的。
      没让她有太多时间困惑,德功就越矩招呼了起来,化除了尴尬。
      紧随着我和夏侯少清就这样被一堆人拽出了屋子,跨入了大厅,偌大的阵仗还真让我吓了一跳,什么人都有。就连身着官服的人都煞有其事的坐着等我倒茶,不是说官商不两立的吗?
      忙活了好久,我算是见识到了有钱人家的麻烦,光是娘亲就一堆。回屋,卸妆,更衣全都打点完了后,我的夫君已躺在床上梦得酣甜。我支开了丫鬟们,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亲手替他脱去鞋,掖好被子,喜烛已灭,我借着一窗月光望着他,是冷漠到不愿去深究的目光……
      “你会认床吗,为什么不睡?”静谧黑暗中,他的声音忽然响起,皎洁月色下那双眼睛射出的光芒,格外闪耀。
      让我恍惚了刹那,没料到他只是装睡,怔了片刻。我才默默的坐上床沿,习惯性的蜷缩起身子,将头搁在曲起的双膝上,看向轩窗外的朦胧夜景,悠然启唇:“我没那么矜贵,只是怕吵醒公子,所以才想着等公子睡熟了再躺下。”
      “公子?”他皱起眉,手肘撑起了身子也躺坐了起来,喉间溢出一记不舒服的低哼,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是刚才喝了太多酒,这会头正疼呢。我倾身上前,伸出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太阳穴,替他揉了起来。感觉到他浑身一震,只片刻,就放软了下来,柔声呓语了起来:“为什么是‘公子’,难道不该唤我一声‘夫君’吗?”
      “舒服吗?”我没理会他,自然的扯开话题,手间的力道掌握的方好。
      “嗯。”他若有似无的吟了声,双眼闭着,我侧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连声音都是那么的醉心。静默了须臾后,他淡笑出声,自然的拉下我的身,将我安置在他身旁,很认真的开口:“默静,不用那么拘谨的。就当作还在酒庄,把我当成你的那些师兄们就好。若是懒得跟人打交道,就窝在这清园里头,娘不会说什么,缺了什么尽管开口,我都会安排给你。”
      “好。”想来是他瞧见了我刚才跟师兄们闹腾时的模样,比起现在,还真是判若两人,“你……是不是除了爱,什么都肯给我?”
      闻声后,他轻愣,脸色覆上了淡淡的无奈,很快就消逝了。轻点了下我的鼻尖,笑语着:“为什么不能给你爱?老人家都说日久生情,我们要携手过一辈子,往后的事谁也没个准,你又怎知我不会爱上你?”
      “会吗?因为我是柳默静,还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其实不想那么咄咄逼人的,可我不喜欢他对我的态度,如果不能全给我,那不如在这最初之时什么都不要给我。
      如今他的温柔,在我看来更像是种施舍,因为愧疚,所以给予。
      “有区别吗?”他耸肩,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借着别人的影子摇尾乞怜来的残羹剩饭,我不屑!我宁愿公子索性将我扔在这清园里不闻不问自生自灭;若是有朝一日觉得我不待见了,那就一纸休书,胡乱掰个理由休了。”说完后,我流利的爬下床,穿上锦靴,随意披了件坎肩,扔下话径自往外头走了:“公子先睡,默静想去庭院吹吹风。”
      “难道你嫁给我,为得只是一封休书,就不曾想过和我做一对寻常夫妻?”他隐压着些微不悦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比外头夜色还凝重。
      “呵……公子,你我都是明眼人,何必自欺欺人,忘不掉的东西强逼着自己去忘,只会越来越深刻。”
      我出声回道,声音很轻,被厚重的开门声掩盖了。我不清楚他是否听见了,又是否听明白了,只是不喜欢这样虚伪的相处方式。尤其……不想听见那些未知的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若真能爱上我,我自是欣喜,但我愿他等到真爱上我的那天再说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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