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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仕女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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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一袭烫金梅花广袖的素袍,踏着祥云白靴,赫赫威仪地迈入书房,清隽的面容让屋里蓦地一亮。
他也不急着让人免礼起身,只眯了眯好看的凤眼,视线在我和魏矜之间来回逡巡:“珞珞也在?”语气极淡,倒像是句陈述。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六子在后面轻声叫唤:“王爷,您的马鞭还……”
苏慕回身将手上的金丝马鞭丢给他,转而凉声对我们道:“本王方才好像听到珞珞向魏榜眼求画,是么?”
魏矜稍稍变了脸色,伏身道:“这……”
苏慕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马接话说:“这不过是她孩子气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一愣正想回敬他几句,他却忽的转而对我道,“魏榜眼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本王近几日倒闲得很,不若今日借魏榜眼的文房四宝给你作一幅,省得日后也生疏了。”
我又愣了下,犹疑不定道:“你会作画?”
想到他连公文都交由魏矜处理,自个却在一旁偷闲,话里不免带了些鄙夷的意味。
苏慕还未说话,跟在身后的六子却忍不住道:“魏榜眼作画笔法细腻柔软,王爷作画讲究姿态神韵,两种画法都颇为京城世家子弟推崇。”
意思就是苏慕的画丝毫不逊色于魏矜的仕女图。
我两眼放光看着他:“那,能卖多少银子?”
苏慕幽幽地瞥了我一眼:“你要拿本王的画去卖,许家到你手上就已经开始缺钱了吗?”
他可真是……说的每句话都有办法膈应死人,在他身上当真半点好处也寻不得。
我只能腆着脸讨好道:“开玩笑,开玩笑。”
然苏慕那厢沉吟半晌,忽的正了脸色道:“去年入狱的李炆书,被查出他那个从七品小官是用本王一幅秋猎图买来的。”
我默然。
他随手摆弄的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钱。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做的生意,合着我以前那些拼死拼活通宵达旦做的活还不如他画一只眼睛一个鼻子来得有价值。
苏慕作画几乎都不用看我,只是我怕影响美感,仍硬生生呆坐了数个时辰,最终听得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行了。”一时竟恍如天籁。
我从未像这样感受过纸笔画墨的神奇。
我爹是俗人,一辈子都在专研如何投机取巧赚整箱子整箱子的钱,我亦是俗人,自小受名师教导却仍做不来诗,以至于偶尔附庸一下风雅都有损形象。
然苏慕作的近像,却给人以名门闺秀的感觉。
画上我静若处子端庄文雅,尤其是那莞尔一笑,竟恍惚比我本人更鲜明更灵活,比我更像我。
他退开身,任由六子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抬眼望我道:“许珞珞,本王画得如何?”
好看好好看,如果拿去相亲,家里定会被媒人踏破门槛……
许是我异常雀跃,心里想的也不觉说了出来。
伸出去的手倏地一空。
但见苏慕挑了挑眉:“本王改变主意了。”
“哈?”
他面无表情地将画收走:“这幅画本王要自个收着,以防你顶着本王的名号去外头招摇撞骗祸害青年才俊。”
我在心里悔不当初。
午膳是在魏矜处用的。他极爱清净,府里的下人加起来统共不会超过一只手。而厨娘还是个瞎子。
虽然菜色简单,但享用的过程没有旁人打扰很是惬意。
只除了接下来谈的这件事。
书画馆开张的日子,我决意提前几天,却不料魏矜动作迅速,早已将请帖派发出去大半。
这请帖一旦发出断无再取消的道理,就算有,也势必影响馆子以后的声誉。
魏矜微微蹙眉道:“珞珞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张了张嘴无奈道:“倒不麻烦,仅因为一些私事。”书画馆开张与楚荀大婚是同一天,我总担心那天状态不好。
因此事得不到解决,我食不知味,未几,便起身告退。
苏慕原本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口,似想着什么,至此,将花茶一饮而尽,也与我一道出得魏府。
“珞珞。”他从后面叫住我。斜阳城郊长街,他一袭素净长袍慢慢走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我淡漠道,无心再应对他。
苏慕默了会道:“你说的私事,是指楚子烨大婚罢?”
我点点头。
他对着光线眯了眯眼,眸中情绪几经变幻,最终沉寂下来,如他语调一般淡然:“这几日除了去宫里,其他时候不要出门。”
我微愣:“为什么?”
“楚子烨的婚期近了,朝堂局势也随之变动。太子一党都等着瞧大皇子会有什么行动,即便他能沉得住气,婚宴上……也定要搅出些乱子才会罢休。”他说到这里便顿住,叹了口气,忽然走到我跟前,伸手拨开我额前乱开的发丝,指尖的温暖悄然滑过眉心。
“别的本王都不担心,只怕到你这里出岔子。”
言外之意就是大皇子一派会有所行动,就算没有,太子党也会制造乱子,但他怕我一个冲动也搅入其中。
这番话,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我一并心领了。
但我沿途回到家里,总觉得心口沉闷隐隐不安,像是有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
第二日,我像往常入宫给皇后请安,不期然遇到太子。
我这段时日入宫,收敛了许多心性,也学着奉茶倒水这种活,做起来倒也顺手。
我见是太子过来,便退身去准备茶水,返回去时,却听得太子正与皇后说,楚荀昨夜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身负重伤。经两位太医连夜诊治,仍是高烧不退,没能苏醒过来。
我浑身一震,却竭力扼住澎湃的心情给太子奉茶。
太子本想接着再说,抬头见到是我,惊得没从座椅上摔下来:“许珞珞……可不敢让你给我奉茶。”
皇后蹙了蹙眉,诧异道:“皇儿,你又怎么了?”
太子半是新鲜半是调侃地冲我眨眼道:“若叫十三皇叔知道,我这个太子怕是又要做苦力了。”
我尽量忽略他的打趣,默然垂首立在一边。
皇后道:“这话怎么说?”
“昨儿个,十三皇叔为了一幅画硬要孩儿不远千里去城外,找会做烫金锦缎的能人巧匠替他将画裱上。”太子苦笑道,“这不,孩儿昨儿连夜去寻,今晨才回。”
皇后拾了块绿豆糕,悠悠问:“哦?祈王鲜少有这样的雅兴。可有问是什么画?”
却听太子戏笑道:“是十三皇叔亲手画的仕女图,多半是难对付的主,所以皇叔也要找难对付的手艺裱画。”
皇后再再瞧了我一眼,不紧不慢道:“前段日子刚闹出王爷喜好男色的谣言,还以为要不少时间缓过这茬,如今看来王爷倒是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怕过些时日,京城里要多一个祈王妃了。”
后宫永远不会缺少八卦,更不会缺少乐得听八卦的人。
我却早已没在听他们说的了。
太子昨天连夜出城,也就是说,太子党的人绝不会在昨夜动手,那楚荀遇刺一事又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