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6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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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的到来常常叫人猝不及防。
失去了身体的理性作为支撑，知觉一旦被感性主宰，往往会给壬晴一种一切都不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他们都说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入梦时分确实是一个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的时段，而梦的预知性往往就注定了，一个人所梦到的常常就是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事物。
由此而言，不用多做猜想约莫也能知晓壬晴在梦境中最容易遇见的人是谁。
梦魇的残酷性正在于它会不经意地撕碎所有刻意的或无意的自我催眠，令所有直面他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脆弱面。
这种被逼迫着面对冷酷现实的滋味太过苦涩，并非大多数人刻意承受的，而年幼的壬晴...却已经在过去的几年间将这种滋味反复咀嚼了上千遍了。
在还未在现实中找到宵风的时候，也唯有在梦里壬晴才能看见少年的身影。
被人摊开的思念会如同蜘蛛网一般向四处蔓延，就连身为编织者的壬晴都不知道自身已经被这种附带着多余疼痛的感情侵蚀到什么程度。
借着梦境里的幻影聊以慰藉心灵未免太过愚蠢，然而即使知道一切全是幻象，仍会因为在眼前停留片刻的风景打从心底笑出来的少年是否就此认命，答案其实也已经昭然若揭。
旧日的记忆永远会在男孩的思觉里停滞在最美好的那一页上，澄蓝色的天空因为极致的空旷而越发显得辽阔，
从森林深处吹来的风时而凛冽时而悠缓，或不期然或光明正大的自颜面间擦过时，所携带着的属于植物与泥土的味道总清爽得叫人微微为之倾神。
壬晴仍记得那一天..命定的那一天......
狂风呼啸过境，浓烈的自然气味夹带着凄厉的力度被压缩到在一瞬间内释放，知刮得敏感的鼻粘膜生生体会到些许刺痛感，几根无根的野草被抛卷着从他的眼前划过。
当他总算从肆虐的风潮之中将下意识眯起的眼睛睁开之时，恰好在转身的空隙里瞥见了面前那个同样正在转身的人影。
发生得太过适时太过巧妙的偶然事件，基于它自身发生比率的低下及其造成的连锁反应，大多会被人因为它不可思议的影响力称之为命中注定的事情或者必然机遇。
壬晴就这么简单而不可逆转地撞入了宵风的视界，而他自己也就这么蓦然地触及了那个少年视线。
那一瞬间涌上脑海的感知既模糊又深刻，壬晴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那种手脚略微发麻而头脑又一片空白的感觉，周遭的一切似乎在自己的目光被牢牢盯死在那个人的眼眸上时，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形态，只有那个人的姿影清晰地映在眼眸内。
不，与其说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深深潜入心底的是那个人陌生的身影，还不如说壬晴最先接触并且感受到的是少年如雾气一般朦胧的幽暗感。
明明是没有杂质的黑暗，却罕见的没有给人一种/浑/浊/黏/腻/的触感。
如带水珠的烟雾一般清凉的昏暗倒真是叫人耳目一新，少年无光的眼眸却在与他的目光正面相撞之时蓦然地闪过几分清明。
有什么闪瞬即逝，而那如烟火一般绚丽而短促的光芒，正是在初见之时吸引壬晴向宵风靠近的事物吧。
因为绝望而燃起的孤注一掷一般的希望，同时承载着如此矛盾的两者...名为宵风的少年或许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壬晴的心里。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断交叠在此之上的印象总会在壬晴最无法承受的时候蓦然地涌现在眼前，旧日回忆带来的忧伤以及因主观感情而生的怀念，便会自动自觉的在记忆之上赋予更多的修饰。
在梦醒时分来临之际，视界里的景物渐次失真之时，壬晴依旧抓紧最后的时刻专心致志地看着静静立于他面前的宵风。
“那是假的。”
壬晴比谁都更为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
然而，一旦看见少年因为注意到他的视线而回过头来，且在一瞬间露出的笑容的话，便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盼望自己能永远沦陷在睡梦里，永远不要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初初映入眼帘的第一缕阳光总是显得特别的绚丽，基于身体机能刚从睡意里慢慢复苏，长时间紧闭且在昏暗的视界中休息的眼睛在接触到光线时，甚至微微感觉到莫名的刺痛。
视线所及的景象由单纯混杂在一起的色块，渐渐拥有了自己独特的轮廓，待残留的困意彻底消失过后，壬晴才能稍稍动起自己的手脚，从椅子上撑起身来。
身上的小被单不经意地跌落在一旁，壬晴凝神看了它一阵子，接着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不见了。
那被子是壬晴恐宵风在长椅上睡着的时候会着凉，才特意被找出来披到少年的身上的，如今它被反过来披到自己的身上，而那个被他细心照料过的少年却已经偷偷地走了。
他大概是被吓着了，要不也不会走的这么匆忙的，然而少年到底改不了自己温柔善良的本性，即使是这般悄悄地离开，仍因为担心睡着的壬晴会受凉，特意又帮壬晴将被子给披上了。
宵风最讨厌的明明就是让自己的存在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他这样的退缩心理注定了他常常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实在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留下了这种证明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据”。
壬晴对宵风的逃离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昨夜强忍着睡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然也预料到若是不小心睡着了又会面对怎么一副光景。
他只是霎时间有点...难以适应。
教堂还是那个教堂，颓败陈旧...如同在时光的车轮底下渐次沦陷的某种古老文明。
只是，雨过天晴之后散射进来的阳光毕竟给这幽暗之地带来了新的气息。
强烈拂照下来的阳光似乎要冲破什么一样，直达这被世人遗弃得太久的启示之地，浑厚的金辉从坐落于中央的圣母像背后刺过来，让壬晴的视界蓦然地生出几分失真一般的泫然。
在这一时刻里，无论那无人打理的圣母像身上沾了多少的尘埃，或是它的白色的表面已经增添了多少裂痕，它始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所谓信仰的力量...便是能够在最不可知的时间点上给人一种皈依感。
壬晴欣赏这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却不可能附和它。
他一直都知道他走得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而这般虚无缥缈的力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
他能看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的。
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6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