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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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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云晓梦睁大眼睛,冰剑寒光映入其眸子中,亮若暗夜闪电。她不避不让,引颈就戮,向来精明算计的女孩头回有了不管不顾豁出去的念头。
边上有人喊“裴师兄不可”、“手下留情”等话,然出鞘之利剑如何能回,这一瞬间,云晓梦竟然有种恶意的畅快,她想,今日若她真的命丧琼华派,这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恐怕对面这位所谓的琼华天才,说不得也要折损在此事上。
四大宗门同气连枝,私底下再有矛盾龃龉,也无有这般挑明了在本山门动手的道理。裴明杀不了她便罢,只要取了她的性命,他也必然要代价惨重。
道门正宗的均衡和气,绝不是一个弟子能破坏的。
哪怕是个再天资纵横的弟子。
今日琼华弟子能为泄私愤杀禹余城弟子,他日禹余城弟子就能为报私仇宰了琼华派的人。
长此以往,冤冤相报,正道不复,大义沦丧,相信任是哪门哪派的师长也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裴明,你尽管取了我的性命,云晓梦勾起嘴唇,若能顺带把你拖下泥潭,我云晓梦不亏本。
只是那些经年的抱负,那些隐忍和努力,筹谋与算计,都可惜了。
云晓梦在这一刻莫名其妙想起的,不是她下定决心绝不放手的毕璩,而是那个被她碎了丹田的小姑娘。当日比试场上,她本可一来就打败自己,然因毕璩喊了一句“不可”,她居然以身扑火,妄图将三昧真火火球再度吸纳回体内。
当时她就觉着此人愚不可及,然而奇怪的是,过了这些年,她仍然无法忘记这一幕。
为什么?
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为点丹药宝材就能大打出手的修真界,为何琼华派能让弟子们有不同的活法?
可惜答案云晓梦永无机会得知了,她已然可预感到,下一刻北游冰剑将会当头劈下,也许人会被劈成两半也说不定。
千钧一发之刻,忽而一阵疾风夹着利刃呼啸而来,轰一声巨响,硬生生将那柄北游冰剑拦腰击成两截。
一物哐当落地,云晓梦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片不起眼的弟子牌饰。
那名牌已然裂开,质地不过竹玉一类,上有一云纹缭绕,形状古朴,云晓梦一瞥之下即已认出,此乃四大宗门之清微门弟子的标志。
北游剑诀威力劲猛,由道微真君的亲传弟子使出更是势不可挡,清微门来的修士,却能仅凭一枚名牌,将北游剑意阻了一阻。
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境大起大落之下,禁不住腿部发软,此时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青年修士御风而行,剑眉星目,仪态端方,他相貌自是不如受琼华女弟子追捧爱慕的裴明好,然而此刻衣袂翩然,却自有一番出尘神仙之感。
他人未至,语先闻,声音温润谦逊,拱手作礼道:“敢问阁下可是琼华裴明道兄?在下清微门杜如风,久仰道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自报家门,温慈音还懵懂无知,余蘅却以低声惊呼:“啊,他就是杜如风啊。”
温慈音一脸茫然,芳珍又白了她一眼,道:“你不会也不知道杜如风是谁吧?”
温慈音赧颜问:“谁?”
“嗐,清微门杜如风、大赤城朱泾宽、还有咱们琼华的裴明师兄,是年轻一辈修士中出类拔萃之翘楚。”余蘅热心地叽叽喳喳,“上回大比,咱们裴明师兄面壁,杜如风闭关冲阶,故便宜了那个大赤城朱泾宽。这三个人啊,朱泾宽我见过,杜如风原来长这样啊,你瞧你瞧,可不是咱们裴师兄长得最俊?”
她一语既出,众琼华女弟子皆与有荣焉地点头称是,女孩儿们嘻嘻哈哈,不约而同对这位长得不如裴明师兄的杜如风有了些许怜悯,又听他言辞有礼,顿时都有了三分好感。
裴明冷着脸还了礼,道:“不敢。”
杜如风微笑道:“裴明道兄真好兴致,亲自指点禹余城师妹修为,当为我辈表率,只是北游剑诀锐意太重,这位师妹身子娇弱,适才想是有些应接不暇。涵虚真君大喜之日,若弟子间切磋,失手伤了对方恐怕不美,故在下斗胆出手相阻,望道兄莫要怪我多事才是。”
他三言两语,既解释了缘由,又全了双方面子,若裴明借驴下坡,此事就此揭过,便皆大欢喜。
可惜他对上的是一心一意为曲陵南讨公道的裴明。
裴明一听,面无表情问:“杜道兄好本事,只是北游剑一出,断无被人中间打成两截的道理,道兄是好意,然此事说出去,于我西那峰道微真君一脉名声有损。”
杜如风眉心一跳,道:“那裴明师兄言下之意……”
“请杜道兄赐教。”裴明一扬手,剑意立显,顿时空中十来柄冰剑齐齐冲杜如风飞了过去。
杜如风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脸色微变,身形一晃,疾驰退后,手一收圆,面前空气顿时凹陷一个大洞,将那十余柄冰剑齐齐团在内里。这一手极其漂亮,瞬间掌控了场上形势。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扬声道:“裴道兄客气了,北游剑诀名扬天下,望道兄手下留情才是。”
裴明却在此时淡淡一笑,道:“放心,这不是北游剑诀。”
杜如风一愣,却见裴明双手翻飞,淡淡道:“这才叫北游剑诀。”
只见一柄大剑横空出世,剑意横溢,锐不可当,直直冲那还没来得及逃跑的禹余城女弟子再度击去,杜如风眼睛微眯,暗道完了,那女弟子这番非死不可。他虽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结仇,然这般于本派山门中杀人,却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裴明什么少年英才,与他齐名,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逞凶斗狠的愚夫。
他本是好心,不忍禹余城与琼华派结怨,如今看来,有人非要犯下弥天大错,他又有什么办法。
杜如风手一松,那十数柄冰剑齐齐掉落。
就在冰剑即将当胸刺穿云晓梦的瞬间,裴明手一翻转,剑柄与剑尖倒了个个,剑柄狠狠撞上云晓梦的胸口,只将她撞飞十余丈外,砰的一声重重落地后,云晓梦面如土色,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用看,她也定然被撞断肋骨,内脏受损。然终究性命无虞了。
裴明这才收了剑,冷冷地道:“往后你若再敢上琼华,我必见一次打一次,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云晓梦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呕出一口血来。
裴明不再看她,转头冲围观的几位琼华女弟子拱了拱手,又瞥了杜如风一眼,忽而问道:“杜道兄,你适才阻我,可是怜香惜玉,不忍这等美人命丧我手?可是觉着我裴明不知轻重,逞凶斗狠,不顾门规道义?”
杜如风吃惊地道:“裴道兄言重,杜某万万无此念头。”
裴明正色道:“杜道兄,此女当年于比试场上碎我师妹丹田,手段毒辣,不可饶恕,此番她又当我琼华无人,胆敢上我山门,实是欺人太甚……”
杜如风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问:“敢问裴道兄,你口中的师妹,可是一位二八佳龄,相貌甚美,谈吐率真的姑娘?”
裴明心里一跳,忙问:“你说什么?”
杜如风的神情怜惜又带着遗憾,喃喃自语道:“原来,原来她竟已被人碎了丹田,可叹她不心存怨怒,反请我来救下自己的仇敌……”
裴明已然没耐性听他说什么,急问:“杜道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杜如风回过神来,摇头叹道:“我适才于来路上遇见贵派一位师妹,她言道你之此要教训禹余城的人,怕你铸成大错,请我出手劝阻你,我本不欲多事,然那位师妹,那位师妹……”
杜如风没说出的话是,那位师妹实在令人不忍拒绝。
裴明几年来少表情的脸上情不自禁现出几分喜色,连声问:“她可曾告诉你名字?是不是,是不是叫陵南?”
他话音未落,却听下面有一女声清脆婉转,带着一本正经的诧异道:“我当然叫陵南,难不成我还有第二个名?裴明,几年不见,你怎的变笨了?”
裴明心跳如擂鼓,有些发愣,随后忙转头看去,只见路上一个蓝衣少女亭亭玉立,缓步走来。她雪肤花貌,容颜精致,长年不见阳光的脸上有些苍白,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亮灵活。她并不御剑飞行,也无如一干女修般挖空心思弄一个花里胡哨的飞行法器,通身上下连一点多余的装束都无,质素纯皓,粉黛不加。然就这么徒步行走,却宛若足下生莲,拂雾海御清风。
裴明看着她,忽而莫名其妙不敢继续看,他仓皇挪开视线,干巴巴地道:“陵南,是,是你么?”
那少女一张嘴就全然与美貌无关了,她皱眉道:“不是我是哪个?你别练功过度真个傻了吧?赶紧飞下来我瞧瞧,快点。”
裴明稀里糊涂地听命,飞到她跟前,曲陵南认真端详了他半天,问:“《琼华经》可还会背?”
“会。”
“那没事了,”曲陵南摆摆手,“你每日练功完再背一遍琼华经,仔细想明白里头说啥,包你不笨。”
“嗯。”
曲陵南却又不理会他,抬头对杜如风笑道:“嗳,那位杜师兄,你真乃信人哇,飞得好快,怎样,赶得上吧?裴明没打死人?”
杜如风莫名其妙红了脸,连声道:“师妹多虑,裴道兄胸有沟壑,岂会下手没分寸?”
“嗐,他我还不知道。总之谢啦。”她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过去,杜如风赶忙接了,曲陵南道,“我云埔师叔做的零嘴,常吃于凝神益气有效,送你尝尝。”
杜如风忙推辞道:“举手之劳而已,怎可偏了师妹的东西。”
“不用说谢了。”曲陵南满不在乎回头,瞥了眼发呆的裴明,道:“裴明,我出来啦,你修为如何了?”
“筑基二层而已。”
“不错,”曲陵南点头道,“够格跟我打架,先说好,打架时你可别让我。”
裴明这才想起用神识探她修为,却发现她身上毫无一丝灵力,不觉神色黯然,道:“你放心。”
“啊?”
“我会早日出外历练,天地之大,总有医好你的法子。”裴明正色道,“你等着,我说到做到。”
曲陵南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后奇怪地问:“我没病没灾,你寻医我的法子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