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异像 ...
-
四十二·异像
麻仓叶自认不是一个特别容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的家伙——所以对于股宗，他心中的那种自然而然的熟悉和信任，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股宗——他的第一个持有灵。
……总觉得，也许，会成为朋友呢。
麻仓叶没有朋友。
所以在股宗问起他，是否有朋友的时候，他如实相告了。
有着妈妈，有爷爷还有小师妹玉绪的麻仓叶，的确没有朋友。
麻仓叶是个正常的孩子。
只可惜，是正常的麻仓家的孩子。
“其实并不要紧，即使是没有朋友也一样。
即使强行跟他们成为朋友，最终也会吵架的吧，那还不如保持这样的状态呢……”
每每坐在教室的角落，把头轻靠在身旁紧闭的窗户上，看着教室里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他总会忍不住这样想。
这并不是什么能力的问题，在学校没有人真心跟他说话，一说话马上就会得到别人特别的眼光，不得不说的时候又不让他说，就像他在说谎似的……然后，结果就像现在一样，他被彻彻底底地孤立了。
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个人……
是啊，这种事他早就见得够多了……
被排斥，被诅咒，被殴打，甚至是被抹杀。。
【越是简单，越是难以传达，所以——我闭口不言。】
像是一条深蓝色的，迟缓的小溪流，以一种极其哀婉的方式流过他的心间。
记忆中似乎有谁在轻轻的这样喃喃着。
等等，不对啊。
什么叫【这种事他早就见得够多了】？
被排斥，被诅咒，被殴打，被抹杀……这又是什么？
这些完全在自己记忆力不曾存在过的东西是什么？
又来了啊……这纷乱的画面。
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只有麻仓叶一个人知道，甚至连最亲密的亲人和师妹，都没有透露过丝毫的秘密。
最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了，是在五岁那年。
一切的开始似乎都起始于一个梦。
尽管麻仓叶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了，但是他就是知道，一切是从那个梦开始的。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曾不止一次的尝试回想起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梦境，但是都是徒劳——除了一片无边丝的粉色以外，他什么都无法拾起。
最初，他的脑海里总是会不知不觉的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名为麻仓叶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画面。
画面里总是出现一个妇人，除此以外就是一些场景。
那些画面的角度都很奇怪，就像是在借助一个人的眼睛来观察，然后所看到的世界。
小树林，大街，凶神恶煞的大人，还有似乎是在对看见这些的那个孩子拳打脚踢的孩子。
——那是属于某个人的回忆。
完全没有理由，但是他就是知道。
然后在某一天，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画面中的水中的倒影里，视野的主人终于现出了原形——
那是一个孩子，赤红的头发在灰尘的掩盖下，像是木炭熄灭前最后暗暗的红光。眼睛被湖水的反光正好挡住，看不清是什么样子，身上与其说是衣服，更像是斗篷。
水中的落叶在他倒影的周围，好像要烧起来。
那孩子不知为何，给年幼的麻仓叶一种特别的感觉——熟悉而陌生。
似乎张嘴就能说出他的名字，但是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孩子，以及一个身体有些虚弱的妇人。
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
独自一人在小树林玩耍，和母亲吃饭，为母亲梳头……
跟叶所在的时代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完全不一样的人们，完全不一样的穿着，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生活似乎是非常贫苦的，女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孩子的脸也总是脏乎乎的。
跟然后渐渐的，那些画面渐渐的连缀了起来组成了一个个短小的片段。
所有的片段都是这样平凡的片段，却不知为何，洋溢着一种无可言表的幸福。
即使是那些在被欺负的片段中，也好像存在着触碰便可感受到的连心都可以融化了的，幸福的温度。
【时光如果可以停留在那时，会有多好。】
叶得心中突兀的浮现出这样的话语。
明明那是属于那个孩子的感情和经历，却让他感到好像就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如果……他麻仓叶，就是那个回忆的主人呢？
！！！
这个不止一次冒出来的想法，也不止一次的让幼小的麻仓叶受到惊吓。
如果那是回忆都属于他……
【记忆是灵魂的一部分。】。
麻仓干久的声音适时地回荡在他的耳旁。
那他……还是麻仓叶吗？
如果他不是麻仓叶……那么他，又是谁？
“咚！”
巨大的响声从屋子里传来，听着就觉得很疼。
“痛——痛——痛——”
随之而来的是男孩模糊的声音。
麻仓叶从地板上爬起来，阳光从一旁的窗户里射进来，投下的方框性的光影正好终结在他的脚边。
冬日午后的并不是非常的热切，却灿烂得异常。
麻仓叶怔怔的望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呆才再次动了起来。
事实上最近每一次他从梦中醒来都要花上一段时间。
自从见过股宗之后，那些偶尔跑出来的画面和短小片段已经完全连缀成了一个个较长的故事一样，再也不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出现，反而潜入了他的梦中。
——也就是说，转移阵地了。
这对于以前总是在生活中发呆的麻仓叶来说的确可以算的上好消息——当然如果能够不在梦里出现的话，这将成为一个更好的消息。
况且……
那些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梦里是很难联系到现实的，而那些真实到让他感到危险的一切，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让他在梦里不带一丝怀疑的坚信梦里的一切就是现实——
那个孩子就是他，那是他的母亲，那是他生活过的村落，那是他见过的人，被那个像是大家族的人带走的是他，被关在小院里日夜研究阴阳术的人是他，在家族的学堂里被孤立却没有任何人敢光明正大的欺负的人是他，那个降伏妖魔神通广大的人是他，那个独自一人离开家族去往京都的人是他……
真的真实的让他感到好像就在过另一个人生，以至于每次梦醒都要反映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转换过来。
叶在成长，而那些片段里的孩子也在成长，而且，比他快。
那个孩子现在的话，大概已经比他大六七岁了吧。
看似杂乱的记忆，却大体上有着一定的顺序。
所以他知道那孩子，或者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存在于京都百姓生活常识中的，举世无双的阴阳术天才啊……
可是偏偏，他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简直就像记忆特地屏蔽了一样。
总觉得，那名字，会是开启一切的关键。
——不要再想了麻仓叶！
那孩子跟自己不一样，是有朋友的啊……
——不要再想了！！
就是那个，和他一样的天才……
——不要再想了！！！
叶一把用手按住了额头，打理的揪起了额前的几缕头发。
——再想的话……会被吞噬的。
“哦哦，醒了啊！”窗户投下的渐渐变宽的光影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形状诡异的影子，“小生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醒呢~都睡了三个半个小时了。”
叶顺着影子向上看去。
“我竟然睡了那么久么？”
是股宗。
“是啊，今天是除夕，如果你说午觉睡这么久，是打算为晚上晚睡攒觉的话小生就就原谅你了。”
“那可真是谢谢了~”
“怎么？今天不打算去缠着你的老婆了？”
“怎么会……”
股宗跳进了房子，跳到一旁的柜子上，拿起了放在那里的烟斗。
“小生先走了，叶少爷你快点穿上大衣到外面来吧，下雪了。”
“嗯。”
对了，今天是除夕，怎么把这个给睡忘了。
本来打算一醒来就去约安娜的，结果直接多睡了两个多小时……希望约安娜还来得及……吧。
见到恐山安娜的第一眼，就是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跟我一样】
痴痴地盯着那个女孩，叶的心里浮现出的声音。
同时涌现的是一种热切的感觉……
就是那个女孩！
似乎在麻仓叶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下了决定。
虽然那样翻涌着的情感被女孩看似轻飘飘的一句“去死吧”，给淋了个透心凉，但是幼小的男孩心里立下的丰碑并没有因为这一大盘凉水而发生丝毫改变。
他大概是喜欢那个女孩——不，只有十岁的小孩是没有底气说爱的——好吧，至少只有十岁的叶小朋友没有这样的底气。
所以，那时的叶，望着女孩看起来杀气腾腾的背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我是真发自真心的，对这个女孩有好感。
如果这个人成为自己的老婆……好像也是不错的事情呢。
他永远也不知道，那时的安娜，之所以对他说出那句话，是因为看见了他眼里的悲伤。
并不是怜悯，而是悲伤。
那种像是蕴藏在湛蓝深海里一样的，浓浓的，无尽的悲伤。
就像在为她而悲伤。
——呵呵，为我悲伤？
有这种时间，不如……去死吧。
#
即使是安娜，在遭遇了将近一下午的骚扰之后，终于也在“晚上和叶一起出去的邀请”上动摇了。
——大概是因为烦什么的吧。
叶，那个似乎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孩，和所有安娜曾经【见过】和【听过】的人都不同。
是的，完全不同。
他是不一样的。
安娜知道。
不论是对于他本身，还是她自己。
虽然非常烦人，但是她却无法彻底的讨厌他。
——这是不正常的。
一个打破了自己十年的世界的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了。
安娜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试着去相信……么？
“我答应了。”
安娜说，声音轻轻的，请到了那种不去注意就无法发现的程度。
好吧，试着去相信，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异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