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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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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永平果真将钟晨带到了饭局上。他们去的时候,包厢已经满满登登地坐了一大桌,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光鲜。
见进来的是两个人,在座的开始大张旗鼓地移位置,高声招呼服务员加凳子,加餐具。
钟晨意识到,她原来是计划外的一个。于是,有些心虚,仿佛自己来路不明。只好低着头,怯怯地微笑。
顾永平倒是很大方,将她引到座位上,向在场的人介绍:“小钟,钟晨,区政府的,是领导啊,你们要恭敬点。”
有人接口:“那是那是,尤其是你自己。”
然后,顾永平逐一地向钟晨介绍在座的人,这个总,那个总的,大部分旁边都坐着个美艳的女人,钟晨笑着与每个人点头示意。
菜一盘盘端上来,白酒也满上了,钟晨面前同样摆了一杯。
有人提议:“第一杯大家干了吧!”所有的人都应和着,起了身,端着酒杯在桌沿上敲敲,然后把酒倒进了口里。除了钟晨,她端着杯,没这份胆量。
幸好,顾永平已经喝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把空酒杯伸过来,说:“你喝不了,我帮你喝吧!”
钟晨忙把酒倒进他杯里,他随即一饮而尽。
有女人轻拍自己的男友:“你看,人家顾总对女朋友多好!你就从来没帮过我!”
男友回嘴:“别人是纯情少女,哪像你,酒精考验,比我还能喝!”
那女人撇嘴,回头对钟晨说:“你真幸福!”
钟晨的脸红了。
顾永平在旁插话:“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得了吧!和她是普通朋友,那我们这些人,连普通朋友都不算啰!”那女人抢白。
另有一个女人接嘴:“对!顾总,你不准发言,请小钟说说,你们是怎么普通的?我们早就想和你普通普通!”
满桌应和,笑声暧昧。
钟晨窘迫不已,拿眼看顾永平。顾永平连忙解围:“来!来!喝酒喝酒!别人还是小姑娘,你们这些衣冠禽兽,别乱开玩笑!”
大家继续取笑着,吵闹着,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顾永平态度主动,频频出击,喝到别人告饶不已。钟晨坐在旁边,偶尔吃几口菜,她有些担心他,但见他面色正常,应是酒量过人。
站在酒店门口,大家兴致仍高,聚成一堆,笑闹着,只有钟晨站在人群外。
顾永平从人群中走出来,问她:“晚上他们约着去泡吧,你去吗?”
钟晨不太喜欢那种场合,而且她习惯早睡,但她又不忍心拒绝,于是犹豫着,一时没有回答。
顾永平已知她心意,马上说:“那我先送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回到那群人中间,交待了几句。那些人又开始笑,有人大力地拍他的肩膀,还有人对钟晨投来微笑。
车子从车库中开出来,前挡风玻璃上瞬间弥漫起水雾,茫茫的,映照着窗外的霓虹。
顾永平拨了一下键,雾气被瞬间吹干,车内马上温暖起来。
也许是被刚才酒桌上的好气氛所感染,也许是钟晨有些习惯了这个男人,现在的她,终于不再那么紧张。
她主动地说:“顾总,你真能喝!”
“我算什么能喝,比我能喝的人多得很。”
“你待会还要回去吗?”
“不一定,我要回医院看一下,到时再说。这些人疯得很,不知会玩到几点。”
“他们明天不用上班吗?”
顾永平笑:“上班?班上他们还差不多!都是些公子少爷,只知道年底看银行帐户上的分红。”
这是钟晨完全不熟悉的一个世界。
“你们是八点钟上班吧?”顾永平接着问。
“是。好早,天都没亮透!”钟晨抱怨。
“明天我可以来接你!”顾永平马上答。
今天的钟晨,被顾永平接二连三的举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吭哧了半天,接不上话。
“我是不是太直接了?”顾永平当然知道她的困扰。
“哦……我们真的不太了解。”钟晨终于说。
顾永平嘴角一翘,想笑了,他没料到她的回答会如此一本正经。
不过,他努力让表情保持正常,真诚地说:“多接触,慢慢就会了解了。”
不等钟晨接话,他马上加一句:“在了解之前,先做我的女朋友,在了解之后,就嫁给我吧!”
钟晨瞠目结舌,放在膝上的手在发抖,她努力着,让自己不露声色。
车停在宿舍楼前,她拎着包就往车下蹿,虽然一直算不上头脑敏锐,但现在她却醒悟到这个男人必定是居心不良。
顾永平冲上来拦住她,她不敢看他,只低着头说:“顾总,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他佯做不知。
“……随便的人。”她小声答。
“我也不是。”他跟得很快。
“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寒冷的冬夜,昏暗的路灯下,每说一句话,都有白雾腾腾,在两人之间弥散。
钟晨心绪极乱,用手抠着包包的背带,望着顾永平大衣的下摆。
僵持了一会儿,顾永平黯然地说:“我父亲情况很糟糕,我想在他去世前,安定下来,也是给他一个安慰。”
这句话,让钟晨松懈下来,她抬头看他,果然又见到他疲惫焦虑的神情。
“我没有时间玩恋爱游戏,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开始交往,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他看着她,继续说。
远处的路灯光映照下,他的脸格外线条清晰。他的眼中,深深的,像看不见底的潭,却荡漾着期盼。
钟晨怎么忍心拒绝,今天早上,她还是那个因为错过他的来电懊恼不已的花痴女孩,今天晚上,她却只需点点头,就可以拥有他整个人。防备的心早已不在,可是她不知该如何拐弯,如何应承,如何从刚才的抗拒中撤出来。
于是,她只能继续低下头,继续用手抠着包包的背带。
在电视剧里,到了此时,月黑风高,男人酒兴正浓,应该会轻轻地将女人的肩膀扶住,深深地吻下去,然后一切定了结局。她的心里忽然这样想,惴惴不安地,仿佛有所期待。
不过,顾永平什么也没做,他只说了句:“天挺冷的,明天我来接你。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回到车上,发动引擎,径直开走了。
钟晨回身望着车走远,然后默默地上楼,打开房门,走进去,换了拖鞋,踱进卧室,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褥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突然用力地将枕头抛向空中,大声地叫起来,大声地,快乐地,尖叫起来。
每个发了横财的人,都会是这样庆祝的吧?真是一笔天大的横财。
父母远在外地,钟晨一个人住在区政府分的小套间里,她就这样叫着,笑着,唱着歌,庆祝着自己的好运。
顾永平将车开进医院,车停下后,他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黑暗的车中,点燃一支烟,望着住院楼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不知道今天做的是对还是错,那个天真愚笨的小女孩,真的应该把她带进自己的人生吗?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能这样吗?
银灰色的捷豹,在空旷的停车坪里,发出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