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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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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永平急匆匆地回到医院,上了电梯,医院的电梯,格处大,格外深,他倚着梯壁,久久没有按楼层键,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电梯自己往上升去,顾永平正在发怔,没有注意到。
“叮”地一声响,电梯门静静地打开了,他受惊,抬头。
正看见简繁站在电梯前,一张美丽的脸,被电梯里惨白的灯光照射着,令人不可逼视。她也看见他,悄悄地哀怨地说:“怎么去这么久?我正想下楼去等你。”
“她家住得远。”他机械地答。
“她是谁?从没听你提起过。”
“认识不久。”
“准备恋爱了吗?”
“……是。”
“也好。你爸若知道,会高兴的。”她黯然地说。
两个人,一个站在电梯里,一个站在电梯外,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一句句地对着。电梯门等不及了,缓缓地,准备合上。
简繁看着渐渐合上的门,说:“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守在这里。”
顾永平盯着她,盯着她,见她在电梯之间,能看见的部分越来越少。
突然,他伸手过去,电梯门一抖,仿佛知他心意,重又打开。他一把将简繁拉进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吻。她也张开双臂,死死扳住他的肩,将双脚踮起,努力地回应。
深夜的住院部,这一时刻仿佛荒无人烟,没人上,没人下,那电梯于是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男女,静静地悬在半空中,任由他们彼此吸吮着对方,纠缠着对方,绝望而又疼痛。
许久之后,简繁推开了顾永平,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按了一下楼层,电梯门又打开了。
在她走出去的刹那,顾永平在身后说:“今晚回去吧。”
“不。”她坚决地回答。
“为什么?有护工,你不必守在这里。”
“你口里,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她往前走,没有回头,只丢下这句话。
顾永平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电梯,合上了。
他楞了一会儿,按了“1”。
今晚,他吻了两个女人,一个让他自责不已,而另一个,让他痛不欲生。
将车开出医院后,他打电话给那些狐朋狗友,问他们在哪个酒吧,现在的他,需要酒精。
早上,钟晨兴致勃勃地出门去坐车,已经近半个月没有来过这个公车站,远远看过去,等车的人黑压压一大片。若在平日,她早已满心抱怨,而今天,她却心情愉快,仿似微服出访,体察民情。
车上拥挤不堪,每个人都面向窗外,表情严肃。钟晨尽力把手挂在扶手上,在拥挤的人群里自顾自微笑,她的MP3挂在耳上,里面的王力宏在唱《大城小爱》,循环往复,她想,也许这就是顾永平要对她说的话。
然而,一整天,顾永平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来接她。她想,一定是忙。
可第二天,也没有音讯。她仍在想,一定是重要的客户或者重要的生意,所以,必须整天陪着,没时间约会。
可到了第三天,她找不出理由了,在办公桌前如坐针毡,甚至暗暗地设想出一些别的桥段,比如,他病了,比如,他出车祸了,再比如,他的父亲去世了……
她想打个电话给他,但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经验,生怕自己显得过于主动,惹他讨厌。于是,她把电话拨到他办公室,秘书接的,甜甜地告诉她,顾总正在开会。
开会?那么,一切都是正常的,没有人生病,没有人出车祸,没有人死去。
可是,他却不再和她联系。
钟晨的心,有些受伤的感觉。她望着桌上寂静的手机,矛盾重重。
忍到五点半,大家都下班,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终于忍不住,拨通了顾永平的手机。响了很久,他接了。
“喂?”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很温和。
钟晨的眼泪却掉下来了,许久地,说不出一句话。
顾永平也在那一头沉默,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女孩正为他的消失而难过。他一路开着车,一路听她啜泣的声音。
钟晨终于缓过劲来,费力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她仍旧想给他台阶下,不愿听到别的理由。
顾永平明了她的意思,但一狠心,没有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小钟,对不起,我们俩,还是……算了吧。”
猛然听到这样的回答,钟晨的手抖到无法遏制,他那天晚上还吻过她,现在,却说要和她算了?!想上一万遍,她也不会想到这个桥段。她的脑筋开始短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好,我想,我们俩不合适。不是说你,你是个好女孩,是我配不上你,希望你……。”顾永平干瘪地解释着。
没等他说完,钟晨挂断了电话,这一点自尊,她还是有。
一开始,就是莫明其妙,现在说结束,也一样是莫明其妙。钟晨恍然大悟地想,他真的是玩玩而已,什么想安定下来,想给父亲一个安慰,喜欢她,不玩恋爱游戏,原来,都是借口。
自己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他身边的那些朋友、简明、简繁,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两个人,确实是不合适,确实是不合适!
可是,既然是玩玩,他怎么可以随便吻她!既然是玩玩,他怎么可以拿走她的心!从来没有人说过,王子找到灰姑娘之后,还可以觉得不合适,然后将她赶出王宫!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剩下电脑屏幕闪着莹莹的光,钟晨趴在桌前,放声痛哭。
那边的电话挂断了,顾永平的话还没说完,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副驾驶位上,紧皱着眉,依旧开着车。有一台奔驰从他的右侧强行超车,差一点挂到他的车头,害得他向左猛打了一把方向。
他气起来,追着那台车,超到前面,然后一脚急刹车,那车冷不防,狠狠地撞到他的车尾。
他下车,大力关上车门,冲到那台车面前,一掌拍在引擎盖上,与司机大声争执起来。
那司机也不相让,两人站在马路上,吵个不可开交,后面的车,堵起了长长一串。
钟晨红肿着眼睛,坐着公共汽车回家,司机打开收音机,交通频道的主持人,在音乐中插播着最新路况:“五一路因交通事故,造成由西向东车行缓慢,请过往司机提前选择道路行驶。”
钟晨神情漠然地听着,她也在五一路上由西向东,公交专用道不受堵车的影响,旁边的马路上,确实堵到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车子里,司机伸头向前张望着。
然后,在车龙的最顶端,她看见,一台奔驰和一台银灰色的捷豹亲密地撞在一起,旁边,顾永平抽着烟,皱着眉头,与交警在说些什么。
公共汽车拖拖拉拉地带着一车人走过车祸现场,每个人都看着这两台撞在一起的好车,有个男的在旁边感慨:“真可惜,修起来可要不少钱啰。”
钟晨和大家一样,盯着那个方向,盯到看不见为止,眼泪,又簌簌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