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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归期有期 ...

  •   叶丞秋入宫觐见的第二日,传旨太监便来到叶府宣读了皇上的旨意:
      承上谕:新科状元叶丞秋,品性敦厚,才德兼备,甚通星弈,着封为从九品棋博士,钦此。(洒家不会写文言文,大家凑合看吧= =)
      除了叶丞相父子,叶家一家老小都傻了眼,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除了苏未)也都傻了眼。叶丞相虽然只是个挂名的丞相,但也有情可原,人呐,不服老不行,他也到了“乞骸骨”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可是这个叶丞秋好歹是个状元郎,最次,也能被封个七品的县丞,怎么就成了个最末的棋博士了呢?
      叶丞秋心里清楚皇上心里的梗在哪里。幸好幸好,他们叶家能暂得安宁,他,也不用离开长安……
      端着茶盏,叶丞秋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不过他的沉思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满身酒气闯进书房的人打断。叶丞秋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从婢女兰香手中接过那人,扶着他走到院子偏角的客房里躺下。也没等他吩咐,兰香就端来了日日都备着的醒酒汤,叶丞秋赞赏的对她点点头,情窦初开的姑娘红着脸退了下去。
      “唔……嫣红……来,让小爷亲一个……嗯……”
      叶丞秋坐在床沿,远山一样的秀眉微微蹙起,“……颜卓,你这副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风流俏公子苏未,长安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轻轻望过去,便勾能起满城莺莺燕燕的相思,偏生此人处处留情处处绝情,要走便走的潇洒决绝,衣袂纷飞离开之时的脚步踏碎了多少姑娘的七巧玲珑心。
      可是叶丞秋知道,早在七年之前,苏未手上的那根红线,就被他系在了一个名叫江子染的清秀书生身上,不求回报,不问结果,剪不断,解不开,甚至,碰不得,说不得,想不得。二人相近却不能相亲,一腔的相思害苦了人人口中的风流公子哥儿。
      正巧他奉旨要办的事情也要在烟花之地寻得消息,于是苏未便日日在歌舞升平中买醉,从身边环肥燕瘦的美人眼中寻得一分爱慕,再借着醉意欺骗自己说这就是那个人的眼睛。
      “颜卓……你这是,何必呢……”
      他这么想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苏未睁开眼,挣扎着扑到他怀里,喃喃道;“行之,行之……”
      叶丞秋拍拍他的背,“我在,你说。”
      苏未断断续续的深呼吸了几次,仿佛这样就能将胸口的疼都呼出去,“行之……我觉得自己好脏……每天都挂着笑脸做那些勾当……”
      “你也是不得已……”
      苏未冷笑一声,“哪里是不得已呢……这笔交易……原是你情我愿……”
      叶丞秋低喝:“颜卓!”
      可是对方却是全然不再以一般继续说道:“可是他,太干净……我……不是父亲亲生的……香火上,有我大哥……他……是三代单传……行之……他……他……我……我不敢说……”
      叶丞秋心疼地揉揉苏未的头发,“……他不会觉得你对他的心思,是肮脏恶心的……”
      “呵……可是,这种事……要我怎么……开口……”苏未苦笑一声,将头埋在叶丞秋肩上,“每日看着他在我跟前……他……对着谁都是那副安静温和的样子……我好想问问他,我苏未,在他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一点点就好……可是我不敢……”
      “那日……他母亲去世,看着他在灵前哭成那个样子……我心里疼的跟刀割似的……天知道我有多想过去抱着他……跟他说不怕,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总有我陪着你……可是我不敢,不敢,我不敢啊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苏未忽然失声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就只剩了咳,咳得撕心裂肺。过了许久才止住,伏在叶丞秋肩上低低的喘。再开口时,声音已经颤抖到难以听清他口中所说。
      “今日……他跟我说……他父亲已经拖了媒人要给他谋桩婚事……我恨不得寻把刀子将心剜出来,也好过,它在这里疼的滴血……”
      “……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他……”
      支支吾吾将说过不知多少次的话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遭,然后抽噎着哭了一回,这才睡下。
      这样的情形,自打一年前苏未高中探花之后,隔三差五就会上演。
      替仍旧喃喃不止的好友掖好被子,叶丞秋转身离开,轻轻关上房门,随即走到院子中央。
      是夜月明,风暖气清。
      一身白衣的青年悠悠叹了一声。
      颜卓,你曾跟我说过,情之一事,未遇,盼不来;盼来,求不得;求得,抓不牢。可我觉得,情之一事,遇见,躲不及;情种(四声),挣不开;纵离,忘不了。
      你和我,到底前生,欠了他和他,多少情债。

      翌日,御书房。
      犹豫片刻,皇甫涵在棋盘西北角落下一子,欲在此处做“眼”,挣得西北角处的主动权。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人把玩着通体莹白的白玉棋子,许久笑道:“尖封。”说罢落子。
      “呵,用尖封阻住朕要做眼的棋子,看来这西北角,还是不稳定啊。”
      叶丞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几经思量,方缓缓说道:“皇上要是早些将腹地的棋子与西北相连,西北一角并腹地的棋子皆可顺利做眼,到时臣这一招尖封,只怕是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皇甫涵眯了眯眼睛,“可往往能决定局势的,不是朕,而是棋盘上的棋子。”
      “西北之处做不做眼,如何做眼,看皇上的意思。正如这些棋子落还是不落,想要落在哪里,也都要看皇上的意思。毕竟一开始布局的,不是别人,更不是棋子,而是皇上您。”
      皇甫涵闻言面无表情的思忖了一阵子,许久轻笑一声,“也对。”说罢将手里的棋子丢入棋盒,“这个尖封,着实不好应。罢了罢了,朕输了。”
      心下一松,叶丞秋抬手行礼,恭敬笑道:“皇上棋艺精湛,微臣若不是方才尽力一搏,只怕是要输的惨淡。”
      “哦?明知不敌还要拼力一争,虽说于围棋之道上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但爱卿对这西北角,竟这么在意?”
      左手捏紧了折扇,额上止不住的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叶丞秋暗道不妙,方才确是自己大意了。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方说:“皇上出招,微臣,也只能应。下棋要棋逢对手才能战得酣畅淋漓,若是陛下每每都赢得太过轻松,臣这棋博士,也该卸任了。”
      一身明黄色的人吹着茶盏里的叶子不做声,默默呷了一口,放下茶盏的时候心中已有了计较。
      “朕晚上约了封中书令喝酒,今日便到这里吧。”
      叶丞秋起身,恭敬作了个揖,“微臣告退。”

      只是一局棋而已,可是叶丞秋出门的时候,贴身的亵衣已被冷汗濡湿,深秋的晚风一吹,簌簌的冷。

      每天,每天,都要这么跟圣上“下棋”。
      一局棋波云诡谲风起云涌,多少决策是在这棋盘之上做出的。
      方才圣上在棋盘西北角做文章,明指了赵将军回京之事。
      谁不知道赵将军率领赵家军在西北之地驻守已达五年之久,五年里击退了无数前来挑衅的蛮夷军队,劳苦功高声名赫赫。长安城酿茗轩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将赵家军的事迹说的精彩纷呈,尤其是少年将领赵穆恩的故事,更是被添油加醋的说得尽人皆知,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对这位少年将领暗生倾慕。
      可是皇上偏偏拖到现在也没下旨叫赵家军回京。
      叶丞秋知道皇甫涵担心什么。
      登基之乱之时,的确在朝中引发了一场惨烈异常的混战。当初帮助皇甫涵登基的有功之臣除了叶丞相,还有现在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封左一派的官吏。
      封左,年少有成,才学兼备,胆大心细,胸怀大志。七年前金銮殿上,先皇钦点封左为榜首状元,赐封将作监少卿,官居五品。
      皇甫涵见到封左之时就知道此人必能帮助自己夺得大位,所以百般笼络,终于将他收入自己一派。而封左也不负所托,在登基之乱的时候“怒闯大理寺,刀斩中书令”,为皇甫涵的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皇甫涵登基之后便亲封封左为正一品中书令。
      可是此人居功自傲,最近几年,弹劾他 “藐视君上罔顾法纪”的折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皇甫涵的书案之上。
      朝中老臣的势力未清,封左又这般结党营私,西北角上还有个功高可震主的武将。皇甫涵再厉害也无法将他们一并处理掉。所以只能逐个击破。
      皇甫涵这盘棋就是在问,在叶丞秋看来,这三根刺,要拔,先拔哪一根,若留,可留哪一根。
      眼,是棋盘上最为稳固的一种棋型,若成功做眼,那么此处局势便稳。皇甫涵遇在西北做眼,意在问叶丞秋,当前局势,赵家军,可否一用?
      叶丞秋回一招“尖封”,是告诉皇甫涵,若是封左的势力再这样蔓延下去,西北角必定不保。召赵家军回京,势在必行。
      皇甫涵道出想将西北与中央相连,就是想问他,若是招赵家军回京,再与自己在朝中的心腹联合,能否使得赵家军手中的兵权以及朝中的局势能被自己所掌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叶丞秋那番棋子不棋子的话,便是将此意说给皇甫涵听。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间的人,若是圣上有所需,便都是圣上手中的棋子,要他往东他便不能往西,要他牺牲他便不能偷生,留谁舍谁,谁生谁死,都是圣上的一句话而已,是以万事万物的发展趋势到最后,势必都被圣山所掌握。
      这番话对如今的皇甫涵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叶丞秋很清楚这点。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无心的一句恭维的话,却被挑出了错。他只得在圣上面前做出卑微之态——君问,臣答。否则这些朝堂上的政事,臣都不会过问,更不能替圣上做主。
      若不是应答得当,只怕自己前脚才进家门,圣上的旨意后脚便会到叶府,而且多半是凶多吉少。
      御花园,临湖而建揽的翠亭中,叶丞秋执扇而立。亭边金桂馥郁的香气让叶丞秋昏涨的头脑慢慢放松。
      从他首次与圣上下棋那刻开始,他就知道,皇甫涵忌惮他的才华,却也欣赏他的才华。若是他安分守己帮助皇甫涵稳固大权,他们叶家上下,便能得享富贵安然度日,否则,皇甫涵大权在握之日,便是叶家满门抄斩之时。
      虽然圣上不想重用叶家的人,但是满朝文武似他这般心思缜密懂得变通的人着实不多,最要紧的是,有些事情,只能他叶丞秋去做。而如今只叫他做个小小的棋博士的原因,一是皇甫涵要做出打压老臣势力的样子给众人看,二是,他担任棋博士一职,有些事情才方便去做。
      皇甫涵之所以叫叶丞秋日日进宫陪他下棋还不避外人在旁,是为了掩人耳目。若他从来不喜下棋,忽然将叶丞秋招进宫里,此举便太过显眼,宫里人多眼杂,各种势力的眼线随处皆是,只有这般,才能不露风声的将要做的事情隐晦的说给叶丞秋听。
      只是要日日费尽心思揣度圣意,着实是耗费心力。不知从何时起,叶丞秋便养成了下完棋后在御花园的揽翠亭里观湖片刻的习惯。只觉得此处安和宁静,甚是合自己的心意。最主要的,此地是太监传旨去宫外的必经之路,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缓过神来,叶丞秋将落于衣衫上的落花拂去,明黄色的花瓣轻轻飘落水面,香甜的气息引得湖中的游鱼不住的浮上水面去衔那落花。那一尾碧青色的鲤,让他想起十四岁生辰那日收到的赵穆恩亲手雕给自己的桃木扇坠。
      叶丞秋仰起头,凝望天边云卷云舒,好容易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欣喜,嘴角的笑意再也止不住,脑中只剩下他离开御书房之际,皇甫涵轻描淡写似的一句:
      “赵将军驻守西北多年,也是该回朝了。”
      五年期盼。
      逢赢,你我,终于能再相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归期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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