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二】潜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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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上雕镂的牡丹缠枝割破暖光的光片覆在叶丞秋线条柔和的脸上，晦暗交错。赵穆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扣紧了叶丞秋的腰，手上的力度泄露了他的心慌。
已经琢磨出赵穆恩所想所感的叶丞秋放柔了语调，半是试探半是心疼。
“……所以，你才会特别厌恶你觉得是朋友的人，利用你？”
“嗯……”赵穆恩掩饰似地眨眨眼，“尤其是……你……自打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打从心底里觉得亲切，也越来越喜欢守着你、跟你说话，总希望你我之间没有隔阂能做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只要一想到你做的那些，可能就是为了利用我，我就……我就气得没了理智，脑子一热就来寻你的麻烦……你知道的！你我两家向来不和，家里的人又是那般说，我听多了，就……”紧了紧握住叶丞秋双肩的手，一脸的认真，“叶丞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你从来没有利用过我，更不会做出对赵家不利的事情，是不是？”
叶丞秋看进那双清亮的眼睛，敛去所有乱糟糟的心思，亦是那般认真的回答他，“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利用你谋求什么，更不会做出对赵家不利的事情。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然后他看到赵穆恩扬起一脸灿然的笑容，好似卸去了千金的重担一般，开心无比的“嗯”了一声。
叶丞秋愣住，“……这样……你便信了？就只是我一句话而已，你就信了？”
赵穆恩点点头，“苏未那个混小子跟我说过，是朋友就要互相信任，我把你当朋友，自然是要相信你说的！他还说，什么……什么无谋之人，殆，有谋之人什么的……”
“‘无谋人之心而令人疑之，殆；有谋人之心而令人知之，拙；谋未发而闻于外，危’。可是这句？”
“对对！就是这句！你那么聪明，要是真想利用我，我怎么可能发觉啊？”说罢笑得一脸傻样又蹭了蹭叶丞秋的额头，“总之，我怀疑你，跟你发脾气，都是我的不对，我跟你赔不是。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那副笑得春暖花开却又透着傻气的表情，任谁也无法相信此人就是前几日手提银枪力挫山贼的少年将军。
叶丞秋无言，自问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互相折磨是为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心中积存许久的怒气消弭了不少，可是他如今却更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人，那些酝酿了六年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也不知道他现在应不应该跟赵穆恩说明真相。不想将赵穆恩拉入这场赌局，不想让他受伤；可是纵使他不说，赵穆恩身在局中岂可独善其身，而自己这六年来咽的泼天的委屈又要如何排解。
乱了，全乱了。
他自诩聪明过人谋略无双，但所有的机智在眼前的人面前都化成了一坛梅子酒，辣不起来，烈不起来，涩涩的酸味中透着那么一丝半缕的甜，这酸里头抽出的甜丝还偏就引得自己上了瘾，再苦再酸为了那似有若无的甜他也能咽下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叶丞秋用牙齿蹂躏着自己的唇，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去凤仪楼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
赵穆恩的耳根立时红了。
结巴着说出些“你你我我”之类的句子，终于伸手指指自己的肩，“你、你啃了我一口，我啃你、你一口，不、不吃亏……”
“…………”不想在此问题上进纠结的叶丞秋亦是赤红着脸颊寻台阶下，“除此之外，郎中令，还有什么要跟下官说的……”
“哦，那个……”赵穆恩抓抓头，“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不对，是不是关系很好——啊，不、不对——”跺跺脚，赵穆恩狠狠心问出了口，“我答应要娶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啊……”
叶丞秋倏地抬起头来。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动了动唇，艰难地回应道：“你……郎中令为何这么问……”
“呃……总觉得，你就是他……所以我，那个……总之，是、是你么……”
沉默许久，叶丞秋动了动唇。
“碰碰！”
”叶兄，叶兄在么？”
两个人同时退后一步向门口看去，叶丞秋垂眼一扫赵穆恩的衣袖，赵穆恩心领神会地掏出苏未塞给自己的“道歉信”慌忙展开。
叶丞秋道：“请进。”
房门打开，谢衍跨门而入。“叶兄，打扰了。”转头看向红着脸的赵穆恩，“哦？赵兄也在？”说罢盯着赵穆恩手中的信笑得开怀，“颜卓那个臭小子，倒也能出些坏点子来。”
赵穆恩尴尬地咳了两声，“那个，你这里有人，我就先走了。”
叶丞秋点点头，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缓步离去，关上房门。
“谢先生，前几我向你问的事情，可是有头绪了？”
谢衍点头道：“正是。”他走至桌边放下一卷老旧泛黄的书册，“这本《医经》是在下前几日从一个朋友手中得来，上面有关于封闭记忆的一些记载。在下研读几日，终于有所发现。”他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页徐徐道：“不过书中所载‘锁魄束魂’的医效，却与叶兄的猜测相去甚远。”
叶丞秋一惊，“先生的意思是？”
谢衍苦笑，“锁魄束魂，封魄离魂。被封锁于记忆深处的人，若爱则相忘，心离而有忆。而且……恕在下医术不精，此针之毒，在下无法可解……”
叶丞秋削瘦的身形晃动了一下，已然失去了思考的力气。“那是……什么意思……”
“……叶兄聪敏，何苦故作不知……”他叹了一声，续道：“据在下所知，此针之毒，只有隐居于‘清风涧’继承‘笑游杏林’一脉的人才能解。不过清风涧此处偏僻险恶，若无人带领断不可能进去。且清风涧中弟子大都脾气古怪，一时心情好了乞丐花子也治，一时心情不好天皇老子来了理也不理，他们中泰半都神出鬼没少有人能知晓他们的去处，要寻到他们实在是……唉……”说罢行礼离去。
院里花开正好，燕啼莺啭。院口处一个一身翠绿色衣衫的丫头轻轻哼着一支小调，吴语侬软，煞是好听。
“相思瘦因人间阻，只隔墙儿住。笔尖和露珠，花瓣题诗句,倩衔泥燕儿将过去。”
叶丞秋怔怔地听着，下意识启口轻声和了一曲。
“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若赵穆恩对他有情，便会忘了他；若记得他，则是心中无情。
是记是爱，多好的选择。
叶丞秋闭上眼，将所有的心思藏匿在眼帘内，眼帘外的天地血红一片。
惨白的手指慢慢抓紧桌布，茶盅倾倒，浅褐色的茶汤染污了月白色的苏绣茶花，白白褐褐斑斑驳驳，像极了他难以拼凑齐整的思绪——欲舍欲得，对半开的希冀和失望，将他的心思搅成一团乱麻。
城外古刹的钟声穿云而来，凝重的声响让叶丞秋想起日前见到的□□大师，古稀的老人眉间尽是从容眼中空明如许。他双手合十，听完叶丞秋的疑问只淡然一笑：“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唯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施主所惑，皆因太过执着，不若双手皆放，身轻心松。”
“人在世间，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叶丞秋反复默念着这一句。
有谁能来告诉他，这个人，这场情，究竟是不是他早来醒来的梦……
苏未隐在枝桠后，盯着神情逐渐麻木的叶丞秋不觉蹙起了眉心。
正要转头去跟江子染说话，却见那个素来温和的身影匆匆掠过自己身畔。
苏未吃惊，轻声唤道：“安和？”
江子染大步走到叶丞秋面前，凝视着那张好似玉雕的脸和空洞无神的双目，终于忍不住，“行之，我知道你为逢迎的事情耗尽了心力也伤透了心，可是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哪有往昔丰神俊朗指点江山的神采？我简直不敢承认眼前的人是我认识的叶丞秋！”
“方才谢先生也说了，逢赢的毒并非无药可解，那么长的时间总能寻到可以医治逢赢的人。当初是你说的‘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凡事问心无愧，万事万物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可是忘了？”
“再者，你能为了逢赢隐忍六年情深意重，你为何不能相信逢赢纵使身中奇毒也能此心不移？”
他说的急，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叶丞秋听完只怔怔的看着他，好若轰雷掣电一般。
江子染抿抿唇，默然离去，走出院口的时候被躲在一旁的苏未横腰拦住，偷了一个吻。
绵长的一吻过后，苏未细细地舔着江子染的唇，“安和，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江子染靠在苏未肩上，深嗅着苏未衣衫上浅淡的酒香，“……颜卓……我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呵！”苏未紧紧拥住他，“你呀，总是这般没自信。若不是你今日这番话，我也不会认识到平日里对行之太过放纵了，总顾忌着他的难处不愿意说重了一句话，可往往逆耳之言才最是发人深省。”
江子染抬头看他，“话所如此……逢赢那里……”
苏未笑着刮刮他的鼻子，“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见一个人。”
“何人？”
苏未叼起一抹久违的狐狸似的微笑，“一个能让行之欠我们人情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二】潜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