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夜》同位氕氘氚

2、【chapter 1】

　　头顶上的水晶灯旋转着散发变幻的流光，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坐在钢琴后，戴着白手套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跃动，音符汇成旋律，似河流缓缓流淌。女士们拉着裙角，纤细的手指捏着手帕半掩鲜血般的唇角，男士们扣着高脚杯，相互举杯，向对方不失礼节地点头，仰起头饮下杯中红艳的佳品，玻璃杯上倒映着墙上的金框裱装壁画。
　　——这是一个高雅的晚宴。
　　我抿住唇，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是的，这是上流社会再常见不过的晚宴，能参加的都是被帝王封了爵位的贵族，它便是一种荣耀的象征。不过，这也只是针对某些人而已——那些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黑色邀请函、在侍者引领下走进来的人，才是如此。身为带路的侍者之一，我不认为这是一种荣幸。这种没事拿钱出来挥霍的败家行为，除了让亲临晚宴的我表示特别想打翻那些酒盏菜肴之外别无它想。
　　如果不是冲着那优渥的工薪，我才不会过来这里瞎凑热闹打计时工自讨没趣。
　　“侍者。”有人冲我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笑疏却依旧彬彬有礼。
　　我立刻露出职业的微笑，上前将手中的托盘递出去。男人端起两杯饮料，转身将右手的那杯递给身边的女人。女人伸出戴着黑纱手套的右手，接过酒杯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碰了下男人的手指。男人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也露出满意的微笑。
　　用托盘接过显然并不少的小费，我几乎哼着小曲钻出人群。啊，我就是喜欢贵族的一点，就在于——他们的肆意妄为。心情好的时候，贵族能够让佣人们站在家门口大把大把地撒钱，甚至提着沉甸甸的钱袋亲自到庶民区行行他们那罕见的善心。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有大笔大笔的钱可以赚。他们高兴，我也高兴，这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情了，不会有之一。
　　“侍者。”又有人如此叫唤。
　　我立刻回过头，凭借着敏锐的听觉找到了对方的位置。
　　那是个耀眼的男人，但是，我们不喜欢耀眼。耀眼是形容太阳的光辉，我们不需要甚至憎恨那刺目的光。我们是被神遗弃的种族，热爱黑夜，可以与撒旦把酒狂欢，却永远都做不到与天使交谈。太过耀眼的男人啊，血族做不到喜欢。
　　——但是，如果这个耀眼的男人拥有灼目的容貌与地位的话，那便不一样了。没有谁会跟一位如此俊逸的男人过不去，更没有谁会跟钱与自己的命过不去。男人站的地方，是这个会场的中心，他是这场晚宴举足轻重的人物，拥有足够的权势与地位，或者，他拥有一个拥有极高权位的背景。
　　我刚想上前，便瞥到有一名侍者迎了过去。于是，我顿了顿脚步，没有再往前走。大家都需要钱，我没有必要跟他人争得头破血流。大家都有同样的需求，能互相理解，这便是贵族所鄙弃的庶民。
　　“奈格尔子爵殿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在自己送上前的酒品被拒绝之后，侍者垂下头，训练有素地发出了毫不逾矩的询问。
　　奈格尔子爵将手中的空酒杯递给身后的少年，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我的方向：“你过来。”全场贵客乃至侍者的目光都顺着奈格尔子爵的手指看过来。
　　我连忙错开身，以免自己挡了别人的目光，同时也因为好奇这个耀眼的男人到底指的是谁而回过头……空的。我身后半个人影都没有，连只蝙蝠都没见到。或许之前这里有什么人，在我回头之前离开了，而奈格尔子爵不想让他离开，便出言要他留下？
　　“你在看什么，我说的人就是你。”奈格尔子爵的这句话否定了我可笑的妄想。刹那间，无数的目光也明确地寻找到目标，纷纷落到我身上，已经有不少人发出惊讶的低呼。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奈格尔子爵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着我的脸。以左手食指指人，是贵族中一种固有的默契。对待庶民，他们不屑于玷污自己尊贵的右手，连用右手指向庶民都能让他们浑身难受上三天。
　　“尊敬的子爵殿下，请问你有什么吩咐？”我咬住牙齿，迎上前去。贵族最令人厌恶的一点，便是他们可以拿庶民的一切说三道四评头论足。好像与他们而言，庶民便不是同族，便不是个东西。
　　奈格尔子爵笑容灿烂得一塌糊涂：“请恕我冒犯，尊敬的女士，我从刚才便一直很好奇，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唐突。请问一下，这位女士引人注目的身材……”他的停顿恰到好处，既不失礼，点到即止，却又能让人会心一笑。
　　但我笑不出来了，脸上本就僵硬的笑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尊敬的子爵殿下，我的地位并不高，甚至是庶民中的庶民，所以，您不需要把您那高贵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生来便是如此矮小，这是我无法决定的事情。”
　　“哦，那真是失礼了，我提到了女士的痛处。”奈格尔子爵彬彬有礼，但是牙关间吐露出来的话语字字诛心，“不过，既然你是低贱的庶民，我就不该如此大惊小怪。”
　　我又开始小心翼翼地磨牙。说的好像你刚开始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似的，如果真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用左手来指人？真是一个要么无礼要么虚伪的家伙。尽管如此，我还是欠身：“既然殿下没有什么命令，那么我就先退下了。”
　　“怎么会没有？以你小巧的身体，那些马戏团中我们不会去做的事情一定非常的简单了。”奈格尔子爵终于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再度斟满的酒杯，向周围的人举了举，“诸位一定非常的无趣，不如在进入正题之前，先来娱乐一番？”
　　啊啊啊！我要吸干你的血！把你扔到太阳底下让你灰飞烟灭！别以为你是贵族我一庶民就奈何不了你！别以为我这身材就那你没有办法！我再也不掩饰自己磨牙的声音，因为周围人的欢呼几乎把渺小的我淹没。
　　但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报复，即是在他人对自己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之后自己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所以，在我报复之前，我必须面对目前的窘境：“尊敬的子爵殿下，无能的我又怎么能够做到那些动物才能办得到的动作呢？很抱歉，我无法为诸位阁下提供娱乐消遣的机会。”
　　奈格尔子爵呷了一口酒：“啊，那真是遗憾。”
　　“是的，这真是遗憾。”我龇牙咧嘴地朝他笑，转过身准备退下。
　　没想到奈格尔子爵拎住我的翅膀，两股力量微微一错，我的骨头立即脱臼。狼狈地摔到地上还被某个女贵族尖叫着踹开几米的我皱紧眉毛，凶神恶煞地瞪了奈格尔子爵一眼。肇事者却老神在在，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脸的无辜。
　　“子爵殿下，你……”我几乎把骂人的话吐出来，最终还是拼了命吞回肚子里去，“愿您可以尽兴地玩乐。”在这个地方，我永远只能饰演弱者的角色。
　　“谢谢。”奈格尔子爵谦卑有礼的模样把除了我之外的全场女士都电到晕头转向。
　　笑吧笑吧！终有一天……啊，不，是明天早上之前，我会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我恨恨地扭回头，因为翅膀被某个混账拧断，只能艰辛地在一堆贵族中钻来钻去。
　　丢了半条命爬回自己的岗位时，我立刻被人托住双臂抱了起来：“伊贝丝，怎么不用翅膀？你会被那些贵族踩死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生命。”身后的少年，一定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猩红之瞳，用哀怨到让人感觉“其实受伤的不是我是你才对吧”的表情来打量着我。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独立了！”我蹬着双腿，企图跳到地面去，但被少年一只手臂轻轻地一收，我的挣扎立刻成为了过去式，“洛伽，放手，放手！你压着我翅膀很痛啊！它才被人拧断欸，你这没良心的居然还折磨它！”
　　洛伽立刻捧住我翅膀：“咦？翅膀什么时候坏掉的？我没见到有什么人碰它啊。”一边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碎碎念，他一边摁住我的伤口。我耳边划过一道浅淡的白光，然后隐隐作痛的翅膀又生龙活虎地挥动了。
　　“那个奈格尔子爵弄坏的，我今晚一定要让他爬着回家！居然敢用异能暗算我，不给他教训我就自己断了自己的翅膀！”我开始摁响手指，一脸的歹意。每个血族，除了拥有不同的身世背景，还拥有不同的异能。例如，洛伽的异能的“治疗”，这于血族而言就是一种可以算是无用的能力——除非碰上我这种庶民中的庶民，连个恢复能力都没有的家伙才指望他那卑微的、不符合血族特性的能力。而那个奈格尔子爵的异能是“空气”。他能操纵气体进行无形的攻击，用来暗算别人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贵族与庶民的区别就体现在这里。贵族的血统是比较纯正且高贵的，所以异能实用且强大，而庶民的血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杂七杂八的废物多了，异能一个比一个还低级无用。所以，血族两极分化日益严重。再加上，庶民中有我这种败类的存在，有时候，贵族的高人一等谁都没法去指责。
　　没有错，我是庶民中的败类。这点从我的身材便能判断的出来。血族普遍是身材高挑的，男人的平均身高是一米八五，女人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七，就连洛伽这未成年的小鬼都已经长到一米七二。那些身材矮小到惨不忍睹的血族，就是血统低贱到不能再低贱，连神都已经绝望到放弃他的人。身高低于一米五的成年女性便已经罕见，更何况我这种身高连一米都没到的败类？被抱在洛伽怀中，我就像个幼童。而且，除了异能与某些显著点的外貌特征，我跟血族搭不上任何关系。但是，这不妨碍我教训奈格尔子爵！它构不成阻止我的理由！
　　我开始阴笑，摩拳擦掌：“亲爱的洛伽，今天晚上，你……”
　　“那么各位，”会场的司仪的高呼淹没了我的后文，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现在，狂欢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