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归鸟尽迷巢》回旋流星

8、第八章

　　原本十分明亮的客厅突然就陷入倒一片黑暗中，他们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又开始看清眼前的景物的轮廓。
　　两人仍旧在林顿家的客厅，之所以一片黑暗的原因是原本打开的日光灯已经关上了，显然不是他们二人所为。
　　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对视了一眼，然后很默契地立刻去查看杜奈的状况。

　　来到小女孩的房门口，酷拉皮卡伸手去摸门把。
　　这个动作突然停住了。

　　“怎么啦？”雷欧力小声问道，金发少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一把拽住他的西装，就这么像幽灵一样的传过了实打实的水泥墙。

　　“喂喂......”雷欧力看着身后坚硬的墙壁，好吧虽然凭自己的战斗力打烂这一堵墙不怎么成问题就是了。
　　“我们怎么了？”他问道，因为看到还在睡觉的杜奈，他的音量习惯性的降得很低。

　　可酷拉皮卡却用跟平时一样的音量说道：“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代演父母了。”
　　“那是什么？”雷欧力很没种的还是压着嗓音：“鬼魂？”
　　声音似乎还有些怕怕......
　　“把我们弄进来的就是这个.......不过——”酷拉皮卡伸手，摸了摸雷欧力的额头：
　　“你看，你和我都是有热度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我的手没法穿透你的脑袋。你应该这样想，是这个世界对于外来者的我们来说，开始进入灵体化了......或者说，它快要没时间了。”

　　为什么？雷欧力正要这么问万能解答机酷拉皮卡，他们身后的门被打开了。然后雷欧力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这扇门穿过了自己和酷拉皮卡的身体——这视觉上违和感无论如何都太恶心了。
　　紧接着，杜奈的亲生父亲走进女儿的房间。

　　雷欧力打量了下这个自己演了两个月的原形，他的个子比医学生要矮上一截，但至少也有一米八了，脸上带着属于初入中年的痕迹——淡淡的法令纹和胡渣。

　　林顿先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不敲门就进入女儿的房间？雷欧力正在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而酷拉皮卡则是瞪着眼睛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右手上的东西——一块手帕。
　　雷欧力嗅了嗅鼻子。
　　“是氟烷.......”他想起了林顿先生似乎就是医生，弄到什么药都不困难。

　　他要做啥？雷欧力开始明白身边的酷拉皮卡为何会不自觉地全身发抖了，因为那个男人将涂了麻醉剂的手帕放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确认杜奈昏迷后，林顿先生打横抱起她，将她带到客厅。

　　客厅的灯已经被打开了，但似乎是为了防止房间光线过亮，开的只是壁灯。
　　林顿太太，杜奈的亲生母亲，那个有着一头金色秀发的女性，正端坐在沙发上，离她手边不远的茶几上，摆着一把M1911手枪以及一盒11.43毫米的子弹。

　　她的相貌真的很像酷拉皮卡自己的母亲，她们都有着的蓝色的眼珠，以及柔美的唇线。甚至连满脸愁容的样子也很像.......
　　但酷卡皮卡和雷欧力都知道茶几上那把枪代表着什么......流血——那毕竟是武器。

　　林顿太太在丈夫抱着女儿进来后，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女儿不放。
　　她站起身，温柔地从丈夫手里抱过女儿，在摸到十三岁女儿那张睡熟的天真的脸的时候，林顿先生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林顿先生按住妻子的肩膀，一边吻着她的脸一边坚定地将她女儿身边拉开。
　　“放手吧......”这个男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疲倦。
　　他的声音哽咽着，但却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的，亲爱的......”他从茶几上拿起枪，手抖得很厉害，他不得不放开妻子，用两只手一起按住才能端稳枪身。

　　而枪口，正对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所有的方法我都试过了，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保护你们的安全......”
　　他扣下了扳机，子弹穿过那女人的太阳穴，带着些许鲜红的动脉血——同时也穿过了酷拉皮卡的眉心。

　　少年伸出手，却不能扶住那女子倒下的身体。

　　她死了......

　　是被自己的丈夫枪杀。雷欧力满脸都是疑问和震惊，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而金发少年从林顿先生之前的话语中已经开始隐约发觉事情的真相。

　　杀戮还未结束，林顿先生已经将手枪按在杜奈的额头，跟她母亲一样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确不会破坏五官。

　　“杜奈，你到了那边和妈妈等我一会。”

　　他说道，然后第二声枪响。

　　不——————酷拉皮卡大喊出声，但是雷欧力从他身后按住他，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没用的放弃吧。”——那来自于好友悲伤地安慰声。

　　杜奈安然无恙的躺在沙发上，鼾声轻柔又均匀。她丝毫都没发现她的父母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林顿先生在残留的几秒钟的清醒的意识里，一直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女儿这个天使般的睡颜。——直到被人挡住，这个时候他已经咽气了。

　　“这家伙！”男子垂下握着枪械的手，用脚狠狠地踏了几下林顿先生的身体。然后去查看林顿太太的枪伤。

　　“老大！！”跟着这个男人进来的另外那个属下似的男人则是像扛沙袋一样抱起杜奈。

　　“她死啦.......”男子用枪头拨动着林顿太太被血肉染了色的金发，去翻她的眼皮：“是蓝色的......这女人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控制住情绪。”
　　林顿太太致死都维持着蓝色的眼眸。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林顿先生的尸体，子弹是从他后脑打过去的，直接穿透了他的右脸，将原本颇为英俊的中年男性的脸变成骇人的尸体。
　　“这家伙，说是将老婆的眼睛挖来，让我放他女儿一条生路。结果却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么？”
　　就连冷血的人口贩的语气也带着几分佩服。
　　大概是给这个医生看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吧？不然那个女人为了女儿也会甘愿牺牲。

　　男人轻抚着熟睡中少女纯真的睡颜，仿佛手里捧着一件艺术品。
　　“这丫头能给我们带来多少金块呢？”他的嘴角撤出残忍的弧度，然后他冲着属下做了一个手势：“我们走。”

　　他大步跨过脚边的尸体，走出这个几个小时前仍旧热闹温馨的屋子，而他的部下则紧跟着他的身后。
　　粗壮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凶杀现场，然后替他的主子关上这栋房子的大门。

　　随着这一声沉闷的木头碰撞的声响，一切归为了平静和黑暗。
　　酷拉皮卡眼睛也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湛蓝，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故事只是回到了开头而已，而他自己，则是续集或者外传。这个与故事无关的演员，入戏太深了。

　　然而闭幕式也已经结束，酷拉皮卡感到自己正在坠落。脚下沾着血的木质地板扭曲消失，他仿佛在深海一样分不清左右和上下，意识正在这个混沌的即将消失的世界中变得模糊。

　　他感觉到冰冷，但这感觉很快又不见了，因为他的右手有一个温暖的温度。
　　金发男孩记得这个粗糙的手掌和他的常温。
　　那是雷欧力的手，骨节细长，不常修剪的指甲缝里总是有些许灰尘。

　　他是活着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这样令人安心的体温。

　　酷拉皮卡睁开眼睛之前，耀眼的阳光就穿过他的上眼皮，将他的眼眶里的世界照得澄亮。
　　他下意识的挡住了光线，坐起身。
　　泥土和干草气味扑鼻而来，严冬的日光带着一丝深蓝的感觉，而雷欧力就站在这个灰色的光线下。
　　酷拉皮卡只能看见他的背景，以及他正低头看着的——杜奈.林顿的坟墓。

　　少年站起身，远处传来了模糊的神父的悼词声，以及儿童和女人的哭声。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墓园。

　　他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酷拉皮卡的身上还穿着了之前窟卢塔族的服装，手里捧着的是那名已经过世的少女的日记。

　　雷欧力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日记上。

　　“我们回来了。”他悲伤地说道。
　　“是的......”金发少年回答道：“葬礼已经结束了。”

　　之后的所有事情又开始回归正轨，他们一个要回去工作一个则要去念书。
　　尽管雷欧力还是很担心酷拉皮卡，但后者却很固执要求他无须过分担忧自己。

　　“我没事的，别忘了，我可是一个猎人。”

　　就这样，医学生不怎么情愿的踏上了返回大学校园的归程，临走前这个一米九的男人不忘再三叮嘱酷拉皮卡有事要给他挂电话，后者已经不会因为他这种唠叨而生气，只是无奈的笑着，嘴里答着“是~是~”一边将他推上了火车。

　　看着那对着鸣笛声渐行渐远的风景，金发少年开始想象他们下一次见面的场景。

　　酷拉皮卡也该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但是在此之前——他将那本日记用布袋包好放进背包里——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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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城市，但他已经有了关于这个城市整整一个夏天的回忆，它是这么的安宁温馨，人们烦恼的事总是爱情和事业。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个带着阁楼的小别墅，那辆标致汽车还停放在车库里，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后园里杂草众生，一只破旧的秋千被风吹得直摇晃，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酷拉皮卡露出淡淡的微笑，他怀念这个声音，在一段未发生过的记忆里，他常被这个声音吵得睡不好觉。

　　现在金发少年站在这个秋千旁边，而它正对着的，就是杜奈房间的窗户。
　　屋内少女的日常用具透过纱制的窗帘隐隐的显出形来，仿佛在等待主人回来一样。

　　“你是谁？”
　　一个稚嫩却阴沉的声音说道。
　　酷拉皮卡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他别过脸，看到那个站在车库后门口的男孩。

　　他比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男孩高出了半个头，若不是相貌未变，酷拉皮卡简直不敢相信他是静树。
　　杜奈悄悄喜欢过的男孩。

　　只是这男孩的眼神再也不是天真无邪，那双眼睛充满的警觉、敌对和不信任。
　　静树从得知林顿夫妇被害，杜奈不知所踪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这段漫长的时间足以使一个男孩长大。

　　酷拉皮卡熟悉这个眼神，他在十三岁的时候，也曾这样有着这样对一切都不信任的眼神。
　　同样的剧本，不同的演员。
　　你瞧，故事是多么的相似。

　　静树退后一步，摆出备战的姿态。酷拉皮卡抬手的姿势惊吓到了他，他似乎很容易就进入备战状态。
　　但这个有着美丽金发的少年人只是将眼里的隐形眼镜取下来而已。

　　小男孩惊讶的发现他有一双绯红色的眼睛，不，正确来说，那双眼睛正在红色和湛蓝色之间变换，似乎很难维持红色。

　　“林顿家之所以会遭受那一切，就是因为夫人和女儿都有这样的眼睛。”酷拉皮卡说道，他平淡的音色里夹着些许无奈。

　　备战状态解除。
　　“她给我看过，她说这是她最重要的秘密。”男孩喃喃自语，带着一丝怀念。
　　但显然，杜奈并没有将火红眼的细节告诉他，也许这个女孩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一家会因此而亡。

　　酷拉皮卡知道他要告诉静树的事情会给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带来什么，但他只能说下去。
　　“这双眼睛被世人称作世界七大美色之一，因而价值连城。五年前，我的族人因为这双眼睛，全被杀害了，眼睛也都从尸体上挖走了。”
　　小男孩的双手开始颤抖。

　　“我很抱歉，我找到杜奈的时候，已经晚了。”酷拉皮卡低下头：“我来这个城市，是要把这个交给你的。”
　　他走到已经全身僵硬的男孩面前，从背包中拿出杜奈的日记，将它递到男孩手里。
　　同时被塞到男孩手里的，还有一张纸条。
　　“这是杜奈坟墓的地址。”酷拉皮卡的语气很沉重，他不得不对这个已经开始哭泣的男孩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男孩似乎没发现自己正在哭，他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你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酷拉皮卡清楚这个隐忍的声音里所包含的感情——那是仇恨。
　　他自己也曾这样过。

　　“你已经没有复仇的必要了。”金发少年说道，语气里带着自嘲：“我把他们都杀了。”
　　男孩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在害怕。
　　但很快又转成了愤怒：
　　“活该！”
　　“是的.......他们坏事干尽，死有余辜。”酷拉皮卡疲倦地说道。
　　男孩看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英雄，一个伟人。
　　“你做到了，你替她报了仇！”他说道，一点也不像半年前那个温柔的小鬼：

　　“把我带走吧！这世上肯定还有其他的想要绯红眼的人，让我们一起.......”
　　静树话未说完，酷拉皮卡就甩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别傻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男孩回答：“我没有办法再作为一个弱者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多苦我都愿意，只要你能.......”
　　“我不能！！”金发少年的眼睛变成了绯红色：“你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没有人希望靠仇恨活下去的，你还有选择........静树......”他抓着男孩的肩膀：“回到你之前的生活中吧，如果你变得像我这样，就再也无法去给杜奈扫墓了。”
　　在那个魁梧的男人心脏粉碎的时候，酷拉皮卡意识到，他这双满是鲜血的手，是不能给死去的亲人同胞献花的，他变得跟屠杀者越来越像了，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他将一个会喜怒哀伤的人杀死的事实。

　　静树垂下脑袋，眼泪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他该怎样淡忘这段记忆，重新开始一个十三岁男孩的生活呢。

　　金发少年苦笑：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你还活着，你就能去面对。”

　　男孩抬起头，看着那对弯成半月的湛蓝眼睛。
　　“好吧.......”他回答：“但请你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金发少年放松肩膀，露出了微笑。

　　“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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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