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江山谣》堇色鸢尾

5、身份质疑

　　“我说我不想喝，你快端出去。”她再次拒绝。毕竟她从小就闻不惯这中药味儿，更别提喝了。

　　“可……”拂晓为难，手上的盘子放下也不是，端走也不是。

　　“是谁惹得王妃不高兴了？”未见来者，先闻其声，说话者嗓音低沉而富有威严，令人听着不寒而栗。

　　清影循着声音望去，见那来者容貌顿时愣了神，连她最讨厌的药味都忽视了。

　　男子身材颀长，绾发束冠，身披一件玄青色鹤氅。漆黑的眼眸深邃而淡薄，纤长的睫毛卷翘而勾人，高挺的鼻梁立体而雅致，略浅的唇色似笑而非笑。容颜俊美宛若冰雕玉琢，气质冷漠让人猜不透看不明，却又不自觉被其吸引。

　　这幅相貌和她脑中残留记忆的某个影像重叠：原来，他就是那官家小姐倾慕的对象啊。嗯，眼光还真不错！

　　“奴婢参见王爷。”拂晓没有想到陌沉会在这时候来，赶紧对他俯了俯首。

　　至于清影，因不习惯他们的礼仪规范，依旧坐着不动。之后转念又想应该入乡随俗，正欲起身，却被陌沉一句话打断：“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喔……”清影尴尬一笑。

　　陌沉略微扫了几眼殿内环境陈设，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拂晓手中的木盘上，只见饭菜与汤药皆未动过，还冒着热气。

　　“王妃不愿喝药？”他明知故问。

　　“回王爷，奴婢方才已尽力相劝……”拂晓底气不足，说话音量愈低，双手也不由地颤抖。

　　“你别怪她，这不关她的事。”清影忙解释着。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她向来是直言不讳，“只是我闻不惯这药味，不想喝。况且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换几次药就好了。”

　　“那好。”陌沉也不多费唇舌，直接传唤门口侍卫，“来人，把这丫鬟拖出去，杖毙。”

　　拂晓听了可吓得不轻，两腿发软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王爷饶命，奴婢……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见陌沉无动于衷，她又转身求助于清影：“王妃……奴婢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奴婢，救救奴婢吧！”

　　事发突然，直到侍卫进来捉人了，清影才反应过来：他说……杖毙？就是把人活活打死么？

　　领会到意思，她心里的震惊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自己个人的喜恶，也会牵连到毫不相干的人，去承受那本不该由她承受的后果。

　　亏她刚刚还觉得自己这名义上的夫君挺通情理，现在一看，实在是狠心！

　　就在侍卫准备把拂晓拖走时，清影咬咬牙发了话：“慢着，我喝就是了，你放过她吧。”

　　侍卫见陌沉作了个退下的手势，知趣地走出。

　　为了不再连累到拂晓，清影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且示意她离开。

　　最后屋内只剩他们两人，瞬间清净了不少。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清影快速吃完饭，再慢慢地把药碗挪动到面前。她下意识地瞅了瞅陌沉，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怎么？想要本王喂你喝？”他的嘴角虽带笑，可在清影眼里这笑容非但不暖，反而流露着阴沉和危险。

　　“不……不必了。”清影硬是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喝下药，苦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块儿。她随即拿了边上的糖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从舌尖漫延开来，逐渐驱散了苦涩的药味。

　　陌沉静静地打量着她，冷不防开口道：“王妃似乎和本王所了解的，不大一样。”

　　清影心里一咯噔，糖差点没给吓掉：难不成我这么早就暴露了？要是被他知道真实身份，被当作鬼上身什么的，那还不得折腾死我？

　　她咽了咽口水，心虚的同时又强装镇定地反问：“那王爷眼中的我，又是怎样的？”

　　陌沉微微眯起的眼透着阴冷，看得清影浑身发麻。

　　据阡俞以往的汇报和尹城百姓间相传，皆说将军之女宁清影性格高傲，胆大妄为。可他刚才随便拿个丫鬟一试，发现此人心软又胆小，与他所知全然不符。再者，宁清影生于将门世家，即使是女儿身不通拳脚功夫，最起码也应该懂些防身之术，何至于像昨夜那样狼狈，连剑都拿不稳？最后一点在于，就连擅易容的阿柠都说阡俞与他的样貌几近相同，既然宁清影曾爱慕阡俞，那为何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畏怯，甚至还有点……花痴？

　　思索一番之后，陌沉越来越怀疑清影身份的真实性。可怀疑归怀疑，并无证据。何况这人又确确实实是他亲手救下并派人送回的。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差错。

　　当他要再度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启禀王爷，宁将军到访，于正厅等候。”

　　听到“宁将军到访”，清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这下……连亲爹都来了。如果被看出什么端倪，那后果……

　　“紧张了？”陌沉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我爹来看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嘴上如是说，手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汗。

　　依照现在的情况，陌沉决定暂不追问身份。他看清影此时衣衫单薄，发丝散乱，便以命令的口吻道：“打扮清楚，随本王过去。”

　　“哦……”她认栽。

　　“若你父亲提及昨夜之事，你只需配合本王回答即可。”

　　“嗯。”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陌沉微微蹙眉：“还不快换衣服？”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呀？”清影垂着眼帘，小声念叨着。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无辜。

　　“…………”他无言，干脆负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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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影由里到外穿了几件看上去还算厚实的衣服，再用发带简单地扎了一束青丝，便跟随陌沉去往正厅。途中，她尽力调动脑中所有能记起的事情。不知什么缘故，她附上这具身体的时间越久，原主人的记忆就消失得越多。

　　印象中的将军之女，似乎很嚣张跋扈。曾经因为一个丫鬟对她无礼，愣是把人家小姑娘送去充军了。基于明显又众人皆知的性格特征，难怪拂晓总是对她小心翼翼的，也难怪陌沉会质疑她的身份真伪。

　　她不断进行着自我心理暗示：不紧张不紧张，要淡定！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正厅——

　　厅内，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大门而立。男子着装清简，英姿飒爽，整体气质稳重而威厉。两鬓的几撮白发衬着五官，显得颇有沧桑感。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便迫切地转过身来，走上前去相迎。

　　“末将参见王爷。”出于本分，他对陌沉作揖道，“末将今日不请自来，实是爱女心切，不堪其忧。若有叨扰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岳父多礼了，快请上座。”陌沉一边作出请的手势，一边暗暗牵了清影的手。

　　清影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盯着他，示意他放手。

　　然而陌沉完全无视了她的眼色。

　　她几度想把手抽回，奈何都以失败告终，只好放弃挣脱，随他牵着。

　　如此这般，殊不知在旁人眼里权当两口子秀恩爱呢。

　　“影儿，昨夜爹听闻你受伤，担心得一夜没睡安稳，一下早朝便赶来看你。”宁奕覃满脸的心疼与眷注，“你现在伤势如何？除了头，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需不需要爹再为你找几个好大夫瞧瞧？”。

　　一连串饱含关怀的问句让清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实际上，她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宠爱。后来有人领养了她，可是在养父母家中的日子反而过得比之前更糟糕。

　　回忆往事，再对比眼前真心疼爱她的父亲，清影忍不住红了眼眶：“托爹爹的福，女儿伤势并无大碍，换几次药便能痊愈。谢爹爹关心。”如今穿越到此，送给她这样一个慈父，兴许是老天垂怜吧。

　　“嗯，那你切记按时换药，多加休息啊。”宁奕覃面露担忧，继而又问陌沉：“王爷，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影儿会负伤？”

　　“本王早料到会有人破坏婚礼，所以暗中部署，拿下了刺客，并在刺客身上搜到了梁王府的印信。”为了抹去阡俞的过错，陌沉话里半真半假，避重就轻，“至于王妃负伤，确实是本王照看不周。让岳父费心了。”

　　清影感到手上一紧，立马会意接过话：“爹爹，昨夜婚房着火，是王爷派人带女儿到安全的地方。女儿这伤……是自己不慎跌倒所致。您又怎能怪王爷呢？”清影所言基本属实，只是她发觉陌沉似乎对父亲有所隐瞒，并不打算让他知道具体实情，因而配合陌沉说了个大概。

　　“好好好，爹谁也不怪。你呀……嫁了人倒变得口齿伶俐了。”宁奕覃看着二人牵手的小动作，欣慰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