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江山谣》堇色鸢尾

12、三朝回门

　　歆宸殿——

　　“主人请看。”寒夜恭敬地呈上方才在铜盒内找到的小木牌和纸条。

　　陌沉手执牌子，镇定思索着。此物的材质是金丝楠木，形状怪异，应为细作间的联络工具。将其一分为二，一半用以记录密报，另一半则是待接收密报后，用以核验真伪的。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木牌上刻着的特殊符文，基本可以断定是某个党派组织的独门暗号。至于纸条上的文字，甚是眼熟，似乎曾在醉香阁见到过。

　　“交予阿柠。译后原物放回，切莫打草惊蛇。”陌沉简明扼要，“继续盯紧那丫鬟，有异动速来报。”

　　“属下领命。”寒夜利落地退了出去，依照吩咐办事。

　　＊＊＊＊＊＊＊＊＊＊

　　风吟轩——

　　一位名唤伊水的侍女进了轩中禀报：“阁主，泠王府的侍卫寒夜求见。”

　　沐芷柠此刻正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慢悠悠道：“让他进来吧。”

　　“是。”伊水随即引他入屋。

　　“寒夜拜见沐阁主。”他按例端正行了一礼。

　　芷柠知道他不会无故前来，瞧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件棘手事。她继续调配着手边的药品，打趣道：“说吧，陌沉那家伙又给我整了什么麻烦事儿呀？”

　　寒夜言简意赅，大抵告知了她事情原委，并奉上两物。

　　“呦，金丝楠木。”芷柠一眼看出了小牌子的材质。在轩裔国，普通楠木便已十分珍稀，金丝楠木尤甚。品质佳的基本被送入宫中，为皇室专属。

　　确定了目标，她在伊水耳边低语了几句。

　　伊水闻言速即离开，前往醉香阁。

　　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伊水怀揣着几本册子归来。

　　芷柠接过书册，一本一本地细心翻查，寻找与木牌上刻的类型相似的符号。几番辨识疏理后，提笔将大致的文意写在信笺上。

　　而另一张与木牌同时递来的小纸条，无法解读文字。

　　她顿笔想了想，隐约记得在哪儿见到过，因此照抄了一份留下。

　　“喏，信中释义，他一看便知。”芷柠将两物连同册子一并交给寒夜，“这些书册载录了大宗皇室符语，若再遇难题，可从书中寻得破译之法。”

　　“谢阁主。在下先行告退。”寒夜接过东西，想尽快回去复命。哪知才刚走出竹屋几步，便发觉有人悄悄地跟在身后。

　　他顿步，迅疾拔出剑，明晃晃地搭在那人的肩上。

　　看清来者的容貌，他心里猛地一惊，剑也脱手掉落在地：“主……主人？”

　　可细想下，主人不可能在此出现，也绝无可能让人有机会把剑驾上他的脖颈。

　　所以……

　　寒夜立马调平了心情，出于谨慎询问：“你是阡俞？”

　　“对，是我。”阡俞的声音十分清朗，与陌沉那般充满磁性的嗓音完全区别开来。

　　寒夜松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剑。

　　“之前拜托的事……”难以自禁的关切就快要溢出他的眼眶。

　　自那日在醉香阁与主人会面，换回身份后，就被沐阁主带到了风吟轩。虽然一时保住了性命，但再也没见到过温芩，担忧得很。阡俞曾私下求助于寒夜，望他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帮忙多留心温芩的状况。

　　“主人已查明火案之事与她无关，自然不会对她下手。”看到他面露欣喜，寒夜还是选择据实相告，“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听悠若阁的丫鬟说起，温夫人近几日旧疾复发，大有病情加重之象。”

　　“病情加重？”他瞬间失色，担忧与焦急充斥着整颗心，“那有没有请大夫？她现在怎么样了？”

　　寒夜收剑入鞘，神情冷淡：“那日若不是沐阁主出言相助，依主人的脾性，定是留不得你的。你现下自身难保，还顾及得了她？”

　　阡俞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你不会明白的，她对我有多重要。”

　　没错，寒夜的确无法理解。为了一个女人，竟能做出各种荒唐事来。

　　“我求你，想办法让我见她一面吧，就一面！”说着，他正要单膝跪下，却被寒夜阻止。

　　“行了。”寒夜压低音量道，“主人明日携王妃回门，届时……”

　　简单交代完几句，他的身影慢慢隐于夜色之中。

　　＊＊＊＊＊＊＊＊＊＊

　　翌日，缃羽殿——

　　“王妃……王妃您快醒醒……王妃？”拂晓轻晃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清影，“您再不起来洗漱更衣，就要错过回门的吉时了。王妃！”

　　宁清影此刻半梦半醒，不自觉地推开她的小手：“别扒拉我，让我再睡会儿。”

　　“这……”拂晓不知所措，叫她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无奈间转过身，恰好看到陌沉进入了卧房。

　　“奴婢参见王爷。”她连忙跪下行礼。

　　陌沉无视那丫鬟，直接走向床畔：“王妃还要睡到几时？”

　　淡凉低沉的男声忽入耳内，直觉敏锐的清影从这平静的语调中嗅出了一丝危险气息！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上的棉被就已经给掀了个底朝天。

　　“你干嘛啊？冷死人了。”她噌地坐起，想抢回被子。

　　陌沉没有收手，反而前进一步把被子丢还给她，睥睨道：“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

　　“回……回门？”宁清影惊得睡意全无，赶紧甩开被子下床。

　　完了完了，居然把这茬子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如若要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这种感觉，就好像面临着一场完全没有准备的大型考试，先来个迟到，然后再交白卷？

　　清影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正打算换身衣服。

　　等等，换衣服？

　　看着自个儿身上的白色中衣，她的脑子瞬间懵了。

　　昨晚洛陌沉在的时候，她的衣物还是完整的。之后就……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她眼神古怪地瞟向陌沉：“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忆起昨夜，他似笑而非笑：“王妃指的是菜式，还是歌舞表演？”

　　“歌……舞……表演？”清影瞪大了双眼。

　　她，想起来了！

　　仅仅一杯酒啊，她就醉得不成体统，不顾形象。

　　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清影的脸色越发难看。在那般情况下，她还真没法保证自己不做什么出格的事。

　　“那……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陌沉上下扫了她一眼，反问道：“王妃还想发生什么？”

　　从这扫视中，清影看到了不屑。

　　怎么说这副身材也算是玲珑有致，连她一个女人都羡慕不已。为何到了他的眼里，就只剩不屑了？

　　啧，真是没有眼光！

　　“我的衣服呢？”她没好气道。

　　“回王妃。”身旁伺候更衣的拂晓接过话，“昨夜，您酒后吐了一身，是奴婢帮您更换的衣物。弄脏的袄裙已送由浣衣间清洗。”

　　“这样啊……”清影面露难堪地挠了挠头，“谢谢你啊。”

　　原来是她想多了，幸好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拂晓边协助她穿戴，边甜甜笑道：“王妃不必言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换好衣裳，清影匆促坐到镜前准备梳妆。施粉描眉，轻点唇脂。配上这一身宫墙红裙，华丽而精致，衬得她气色甚好。再挽个轻巧的凌云髻，戴上步摇与珠钗，便算是装扮好了。

　　一回头，却不见陌沉踪影。

　　想起他那冷冽的眼神，清影不敢拖沓，提起裙摆加快脚步走出缃羽殿，直到临近王府大门才隐隐看见他的背影。

　　冬日的斗篷将他的身形拉得修长，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一袭蓝衣，立于雪中。人与马，与街边景色形成了一副颇具诗意的画卷。

　　宁清影心里嘀咕着：有一说一，好看的人，就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陌沉回眸，视线在她身上宛若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掠过。

　　清影走过来说道：“我好了，出发吧。”

　　“嗯。”对于她的装扮，陌沉不大上心。简单应了一声便扶她上了马车。

　　合帘，两人相对而坐。

　　马车内部装潢雅致，空位上还有软枕，斗篷和一盘糕点茶水。

　　“咕噜咕噜……”清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一早起来还没吃上饭呢。

　　陌沉从旁拿过一本册子翻看，悠悠开口：“吃吧，为你准备的。”

　　“没想到你还挺贴心的，那我就不客气啦。”清影毫不犹豫地将糕点塞了满嘴，大快朵颐。奈何糕点太干，噎着了。她摁了摁喉部，仰起头，举起茶壶一饮而下。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因喝茶太急呛到，引发了剧烈咳嗽。

　　“没人跟你抢。”陌沉头也不抬地丢出一句话。

　　“咳咳……我……咳……饿嘛……咳咳。”她边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