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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英雄与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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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英雄与共
看样子,齐轩是准备常住了。
只见他,野地里把野草打,顺便把那野兔子抓……
牛牛敬佩的看我:“老大,你居然还会唱小曲儿。”
很难想象,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人怎么捉到兔子,只好相信他说的,兔子跑啊跑啊就撞到他腿上晕了过去。他自称是兔子爱慕他容貌装晕,小三坚称是被他吓晕的。
吃过一顿烤兔肉之后,大家的胃口就刁了,对冷馒头提不起什么兴趣。尤其是几个小的,居然抱怨馒头里没油水。废话,有油水的那叫炸馒头片。
齐轩阻拦我发火,把瘦弱的胸脯拍的震天响,说反正他也闲着,干脆去守株待兔。
于是,他开始了每天去野地里等傻兔子的生涯。
除了等兔子,他剩下大把的时间用来睦邻友好,找人逐个谈心。每天我们下工,他就拖个人到院子里闲聊。
我不知道他们聊的些什么,反正聊到最后结果肯定是两人抱在一起痛哭。小孩子也还罢了,那几个老江湖的老不死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就太过分了。几天工夫,他已经和大家建立了良好关系。出门进门打个照面都会心照不宣的对笑,很惺惺相惜,似乎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是个人就尊称他一声“齐大哥”,十三岁的菜花和十二岁的韭菜更是每天“大哥哥大哥哥”叫的肉麻。
只有我的牛牛和小三保持坚定革命立场,还对他怒目相视抵触防范。——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进攻。
但该来的总会来。
那日下雨,街头人少,一天下来几乎没有进帐,我心里正火着,回来就看到牛牛把鼻涕蹭到他那已经脏成乞丐服的长袍上。
“齐大哥,你真是我的知己!”牛牛小脸上写满仰慕,泪眼在月光下闪烁动人。
齐轩的狗爪子拍着牛牛小肩膀:“兄弟,以后大哥罩着你。”
“大哥——”牛牛眼里又挤出一泡泪。
“我哪点不如他?”
“你哪里都好,可是你不了解我。你从不肯听我倾诉。”
“我每天忙着工作赚钱养家,才能供给你吃喝,哪有时间听你废话。”
“你就知道工作工作,我是人,不是猪,我也需要有人理解有人倾听我内心的痛苦有人帮我走出迷茫。”
我和牛牛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争吵。他是前年根子哥从哪家的猪圈里抱回来的,起名叫牛牛就是为了让他忘掉他出身猪圈的事实。但他居然还记得,根子哥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这使我极度悲痛,牛牛居然这么快就倒戈。他昨天还亲切的叫我姐姐和老大,还蜷缩在我怀里说梦话,今夜却去了齐轩的草堆。不只他,大堂里的人都拼命想挤到齐轩的草铺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大家每人偷了他一束稻草捏在手里做个念心。
齐轩和牛牛躺在没有草的草铺上,小声谈心。
我独自躺在窗前的草窝里,背景是惨白月光,异常凄凉。小三与我面对面躺着,以鼾声告诉我,他还是我这头的。
尽管齐轩没有发动大家反叛,这些被愚昧的民众已经开始酝酿推翻我的红色政权。
我看着他们围成圈嘀嘀咕咕还不时偷瞄我,眼神诡异,也找不出借口让他们散开。每次试图接近,都被哨兵阻隔在安全线外。
以静制动不是我的风格,我于某夜召开全民大会。
“近日来,我们的流水大不如从前。”我声泪俱下,“长此以往,庙将不庙。你我除了饿死,就只剩逃难一条路。”
小三是托儿,在下面喊:“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擦擦眼睛:“从……那个人来了开始。兄弟们无心经营,整日游散……”
一阵骚动,菜花和韭菜先站起来,接着又一群人站起来,只除了齐轩和小三。
菜花和韭菜手拉手齐声喊:“老大,我们对不起你。”
我茫然,为什么对不起我,虽然你们和这细作走的很近。
“老大,我们即将对不起你。”菜花抹抹眼睛,抹掉一颗眼屎。
“老大,我们决定——”
全民向前跨一步,小三差点被踩在脚下,急忙一个前滚翻滚走。
我紧张,人群中看不到齐轩的表情。齐轩的脸在众人的腿和破衣间若隐若现。
众人振臂高呼:“我们要发展,我们要进步!”
我自不能阻拦想要进步的民众,惊讶之余跌坐在地,被误以为是欲座谈。
根据齐轩的观察,城外三里的荒草林子里有大批野兔越境,正是追捕好时机。与其上街待人舍食,不如主动出击寻求另一出路。自己打来的,绿色还健康,总比吃人口水干净。
看来大家口风还算紧,没有把我们的业余职业透露给他。毕竟这是作奸犯科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挨板子,运气差点像根子哥就掉脑袋了。
好吧,追野兔子浪费体力还艰难,随他们去。我就不相信他们一群老弱病残能成什么气候。主动撞上门的傻兔子不会很多,否则兔子早绝种了。虽然齐轩又拎回来几只他待到的兔子。
大伙儿兴致勃勃商量一宿,第二天城门一开就全体出动了,只有我和小三以及齐轩牛牛留守。
齐轩说,已经将捉兔子的机关尽数说与菜花,由她带队他放心。
菜花激动的全身颤抖。
齐轩说,小三,我想和你谈谈。
我也开始全身颤抖,咬着后槽牙看小三。
小三眼睛绕着庙堂墙壁旋转一圈,终于费力点头,没有看我。
他和齐轩走到院子里,坐在榆树下。牛牛坐在屋门口,对我虎视眈眈,好像我胆敢走出屋子一步他就把我当成牛肉干撕碎。
我含恨看着牛牛:“你这叛徒!”
牛牛眼睛躲闪,愧疚在他小脸上瞬间闪过。他表情凄婉,似乎藏了很多苦:“姐,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跟齐轩混久了,我的牛牛也学会油腔滑调。如果他不是四岁,我会考虑相信他被他感动。四岁的孩子说出这话,肯定是被人教的。我那天真良善的牛牛一去不复返。
阳光下,小三和齐轩表情严肃。
一个问题忽然蹿入脑袋:齐轩多大年纪?二十?二十五?三十?五十?……异想天开。
百无聊赖。第一次大白天不做事,在庙里捉虱子玩。牛牛拒绝同我交谈。我只好窗前看风景。
院子里只有一颗老榆树,和一口老井。树上青青榆钱随风招摇,两个破衣少年坐在树下井旁。
小三表情耐人寻味,一会喜一会悲,眉头紧蹙,嘴角抿起。
如果不出意料,最迟一炷香的工夫他也会哭倒在齐轩窄窄的肩膀上。我将失去最后的大将。如果这样,我决定背起我的行囊远走他乡。我的行囊不重,草铺就留给他们做最后的纪念,我只要带上我的棍子端起我的掉瓷的碗就可以甩一甩头发留下一堆头皮屑。
忽然小三和齐轩齐齐向我看过来,眼神锐利。我后脊梁滑下一颗汗珠。
小三眼睛在阳光下闪亮,亮的如同俩琉璃球,刺目。
齐轩表情稍缓和,甚至笑了一笑。美人笑本该撩人,我却似见到了一只硕鼠恬着肚子笑。
硕鼠硕鼠我真恨汝。
我没上过私塾,却很有文学天赋,有些诗句在我脑袋里藏着随时备用。如果我有个爹娘送我读书,搞不好还能中个举人状元啥的。
我又在做梦了,大白日的。人不劳动就疲软。即使我有爹娘,身为一名女子也没资格念书吧?其实做个千金也很好,绣花抚琴,父母寻个适龄青年订下亲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安享天年……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老大,姐,姐,醒醒,吃肉了。”牛牛拍着我的脸叫醒我。
睁开眼,那群打兔子的已经回来,火架子上烤着四五坨肉。
“老大,我们还弄了只野鸡。”韭菜献宝邀功。
我微笑颔首,不吝表扬。至少他们还在乎我的表扬不是么。转眼寻小三,小三不在堂里。
他俩竟然还在谈。
小三好样的,就是比别人坚贞。我以老大的名义扯下两只兔腿,趁着牛牛流口水分心之际,向院子里的两人靠近。
“怎么样才好,你应该心中有数。我相信你会答应。”齐轩语气坚定。“不过作决定是艰难的,我理解,我给你三天时间。你用这三天时间处理善后。”
小三垂头不语。
齐轩先一步发现了我,也不惊慌,拍拍身边的地面:“老大,请坐。”
我立刻满足,他果真懂事,尊称我一句老大。
齐轩伸手想接我的兔腿:“说起来还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姓老叫大。”
小三饶是一脸烦恼也笑起来。
我挺直背,一手举起兔腿对月,义指云天:“我是英雄,英雄,英雄!”
齐轩受教点头:“嗯,老大是英雄。”
我怒视。小三接过一只腿,啃:“我们老大不一定是英雄,而英雄一定是我们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