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陆小凤（四） ...
-
年复年，时如水，轮回之内四季伦常，轮回之外无井无波。
万梅山庄梅花正谢，樱树正开。
三年的时间足够一株樱树初具形态，没有人会对樱树的主人有任何的意见——因为那是连少庄主也能玩弄掌心的恶魔——恶魔是没有人敢说的，但是这个人还兼具着少庄主的救命恩人和师父双重身份，那便没有人可以有异议。
阳光刚好，雪地映出一片刺目的白，瘦弱的樱树旁边就是一道长廊，远远地传来清冷的琴声，琴声即心声，琴声令闻者生寒，那么这个弹琴的人又该是怎样一副冰山模样几乎不用思考。
“少爷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教他这么多东西？他是未来剑神啊，不是应当一心为剑的么？”
已经升级为万梅山庄副管家，徐君臣专用执事的景道袂已不再是三年前初见君臣时，那副风吹即倒一脸贫穷的单薄模样。双颊有肉，身形挺拔健硕，一身全庄统一的雪白衣裳，唯有边角绣上一朵金灿可爱的杭菊昭示着他卖身给此人的身份。
他十分不能理解当初出手救了西门吹雪又随手瞬杀敌人的君臣，在西门吹雪承认他有资格为师后，每日给西门吹雪定下的课程都是各种恐怖到他都不忍心的程度——有哪家十二三岁的孩子每天大概四点半起床，然后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的？而且还是全方面教育，不论是武功还是其他都完美无缺。
也不是没人阻止过，万梅山庄原本的管家仆人哪个不是看着西门吹雪长大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可是君臣也不与那些人纠缠，只告诉西门吹雪他十五岁便做到了这一切，而且在剑道上更胜西门吹雪一头。
如此言语，虽然并没有任何炫耀比试的念头在，却也点燃了西门吹雪熊熊燃烧的不屈。于是自动自发，甚至变本加厉的学习，谁都劝不住。
“你不是说过他是无情无心的么？”君臣侧耳聆听，琴声虽冷，乐曲却动人。琴声中有心有情，至真至诚，当不负他未来所得的名誉。有徒若此，他也深觉欣慰。
“是啊。古龙原著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后来还为了剑舍弃了老婆孩子。这境界……我要有个漂亮还温柔的老婆绝对舍不得啊！不对！这和你教他琴棋书画诗酒茶有什么关系？”
话说我更好奇你脑子是什么构造啊！对数字一窍不通，偏偏是个全才，武功也高强得离谱，果然世上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么？但就是这样也很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好么！他穿越之前最多最多也就十七岁啊！他十几年来接受的应试教育在哭啊！！！——
樱吹雪，雪纷飞，君臣盯着酒杯中落入花瓣荡起涟漪神色微动。“这世上，只要是人便没有绝对的无情。一个人无情，只有两种可能——若不是对世间万物一切的大爱，便是对一件事物始终如一专注全部的爱。一心为剑什么的未免可悲，既然现在他奉我为师，那我便有理由引导他走上另一条路。”
立于廊下，双手交叠身前，金衣乌发，观花听籁，风华万千。
景道袂用手敲了敲头，眼前的人随着年岁越长越发的像叶英，有些时候看着他默立于此便有一种自己身处藏剑天泽楼外，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心剑剑客的错觉。
他有时候也会不禁好奇这个时而心黑如墨玩弄调戏未来剑神，时而眉间凝愁温酒一壶自酌潇洒满身的藏剑弟子生前应当是怎样的一副光景？藏剑弟子多半是生来一副好相貌，叶家几位庄主更是如此，又以大庄主五庄主尤甚。看他安静的样子时常让人生出错觉，他有时不禁怀疑他的出身——风华无双的样貌，绝世的天资，渊博的学识，清贵的谈吐——他莫不是藏剑庄主的私生子什么的吧？
阿勒，总觉得这么想有一种会被万箭穿膝的错觉……是错觉吧？他膝盖怎么突然好痛痛痛！！！
觉得自己有可能因为万梅山庄此地的寒冷天气导致提前得了风湿，景道袂考虑着回头找两贴膏药贴一下，听到君臣的话禁不住有些发呆。“可是这样做说不定会改变整个世界，导致世界崩塌也说不定……”
虽然他也不希望看了三年的孩子变成那副没有人气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纠结。
“为了这种‘可能的’理由，就要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么？”君臣淡泊的表情中一种浓浓的讥讽之情毫不掩饰的彰显出来，“我宁肯让他尝尽人间情爱，哪怕被‘情’字所毁也绝不要他当一个无情之人！”
“……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景道袂虽然武力上缺乏软件，但是活的年岁比起前后加起来才刚过二十的君臣要长出一倍，情啊爱啊，他还是懂的。“和桐人，你绝、对不是初恋！”
“说的也是，如果你能活着到达下一个世界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能到我的世界。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不过……”君臣转过身看着回廊转角，“也要你能活下来。”
诶？什么意思？景道袂正要跟上去，就看到——“福伯？有什么事么？”
走来的老人是万梅山庄的老管家，这三年里对他照顾有加不过也是十分严厉的老人。
“哦，是小景啊。庄主练完琴了，不是说今天要教庄主剑法么，老奴过来是来请少爷的。”
景道袂这才想起来今天的安排，但是——“这么冷的天还要练剑没问题么？果然还是明天白天再教吧？”
君臣看着走过来的少年，长身直立，白衣如雪，就像是冰雪化身，透出傲骨之香。他的眼睛里还没有孤绝的寂寞，他的剑还没有走到巅峰。如果要走到巅峰，就必定踏过前人的尸骨，那是『剑』要面对的必然。
——『剑』注定孤独，而人不会。
自己也是他要踏过的阶梯么？君臣走到少年身前，走到对方可以平视他眼睛的距离，静静等待着。
“你想好了么？是为人，还是为剑？”
西门吹雪看着眼前的男人，除了身高，这个人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在自己拜他为师的那一天，他给了自己一个选择——在十五岁的那天，要他做出选择，是为剑奉献一生，还是作为人活下去。
他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知道他曾经做出的选择。
“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么？”君臣笑了，“忘记了。”
众人：……
西门吹雪默默叹了口气，再抬起头又是那一副漠然的样子。
“此生与剑。”
“果然呀~”景道袂一看到君臣的笑容就知道接下来又有人要倒霉，“小雪果然还是小孩子呀~~~”
果然！！！——
“这部剑谱给小雪~小雪要好好练哦~”君臣完全无视了西门吹雪低下去看不清表情的脸，回头对悄悄溜走的景道袂微笑，“小景既然这么体谅小雪学剑辛苦，这么冷的冬夜果然还是一起练剑比较容易暖和身子呢~小景你就陪小雪好好练吧~”
“等等等等！”景道袂震惊之后一个飞扑做尔康脸，“我不会剑啊少爷啊啊啊啊啊！！！”
“加油吧~”
一把没开刃的青钢剑砸进景道袂的手里，君臣接过福伯递过的罗伞转身离去。
用生命在奋斗的景道袂泪流满面，面对剑神的剑真的需要用生命去战斗啊！
——————————————————————————————————————————
江南
“哎呀，又让小桐帮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反正我对处理账目还是很有心得的，做这些也不觉得累的。”
桐人将手中堆叠成山的账本放到桌子上，同掌柜的说着客套话。他可不认为自己不做这些伙计，这个老奸巨猾的大叔还会对自己这么和蔼。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知道江湖凶险人心险恶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宅，一个技术宅。所以在玩累了之后就同司空摘星分道扬镳，到了江南误打误撞的做了花家小厮，又被人发现算数的能力地位便从小厮一举升到帐房。其实以他的本事根本不必如此屈就，只不过他暂时也没有离开的欲望和必要。
和掌柜的打完了太极，桐人回到自己的房子拆下一身讨厌的粗浅装束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温茶，茶杯被劫。
“陆小凤，你很闲么？”
不请自来的陆小凤一口饮尽茶水，“好茶！”
“……那是毛尖。”桐人头也不转的用眼角瞄他，“龙井喝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
陆小凤：“……哈哈哈，桐人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桐人叹口气站起身拿过桌子上的发带，银色的发带在阳光下能看到精致的暗纹，三年不见，他已经学会了太多，但是那个人为什么不来找他呢？明明每次闹脾气的时候都会来找他的，他也想道歉的，但是除了还在共用的包裹，两个人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一样。本以为按照那人张扬的性格早就会在江湖上露脸，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
“反正你来也没有好事，这次又打算做什么？还是说身无分文来投靠我了？”桐人随手将长到腰际的长发扎起来，身上是糅杂了古风和现代的黑色风衣，里面穿的是黑底银纹紧身劲装，现在的少年已经不再会被人误认成女孩子。
“虽不中~亦不远矣。听说了么？孟河附近新建的秀坊？听说里面可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陆小凤搭住桐人的肩膀，笑容中明显不怀好意。“你也差不多该见识一下女子的美妙了，那个家伙说不定在哪里过的好好地，他不回来你还一辈子等着他不成？”
“你……”桐人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听他提起去青楼了，完全无力的推开肩膀上的手，“你不是还有个初恋么？叫什么七童的。你这样以后要是真找到人了，就你这样的风流成性人家会要你还是个问题呢。”
“那时候太小了，都差不多忘光了。”陆小凤讪笑着收手，“除了名字叫七童现在都想不起什么了，见面也认不出来。再说为了一朵花放弃整片森林岂不是让那些倾心于我的女子伤心？我可是最舍不得让女孩子哭的。”
借口——桐人赤果果的鄙视眼神里写满了这样的意思。
“咳咳，你不去就算了，我找猴精去。”陆小凤转头向外走，脚步略显僵硬。
桐人背上双剑跟着向外走，“司空的话他已经不在江南了。”
“诶？”陆小凤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的道：“他打赌又输了。”
“是啊。他这次易容又被我看出来了。”桐人朝天翻白眼，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仗着技能之便来欺负人。打赌的话换成其他他都一定赢不了司空摘星，偏偏司空摘星一直都不服气自己的易容术被人看出来，非要在这方面胜他一回。拜司空所赐，他的灵眼技能都快满级了。
“死猴精也就在你这里吃亏，上次还被他骗走了我一块白珠玉坠卖到当铺里，害我花了一千两才买回来！最可恨的是还要小孩儿唱儿歌骂我！”陆小凤气恼的握拳。
桐人关上房门上锁。“那你下次和他打赌赢他一把不就好了？比如挖蚯蚓什么的，钓鱼可以用嘛。”
想起第一次用活蚯蚓当鱼饵被恶心半死的经历，桐人脸色有点难看，他是绝对不介意让这帮家伙也尝试一把被恶心的滋味的。
“主意不错。”陆小凤捶了下桐人的肩膀，看到他这一身打扮开口道：“又要出去干活？”
“老做账务也是会恶心的。正好去活动活动筋骨，也能赚些花红。”山不就我我就山，只要他在江湖上打出名头来，君臣也能轻易找到他吧？“不过要先去照顾一下七少爷，顺便讨些伤药。”
陆小凤道：“你不是医术挺好的么？我这金疮药可都是从你这里来的。七少爷……是花家七少爷吧？你照顾他？”
“我进花家的时候原本就是七少爷的小厮，只不过后来被拉去做了帐房。七少爷人很好，我也就没扔下这份工作，和七少爷做个朋友总是件愉快的事。”桐人笑道，“不过你陆小凤肯定不会太舒服的。”
陆小凤瞪眼：“为什么？”
桐人道：“因为七少爷是个君子，而你——实在太不君子了。”
两人对视，抚掌大笑。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陆小凤（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