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39、（二十上）遗毒尽去柔肠百转

　　林五娘也是喜欢热闹的，与香菱袭人等玩熟了，隔几天就撺掇她过去。去过两次后就问起妙玉来，李纨却不道她与妙玉这耿介人还是旧交，忙亲自引她到栊翠庵。妙玉闻得郡主驾到，带人迎出来，两人当年分手时妙玉十二岁，依稀还有些旧时模样；连城却只六岁，十年来形貌大变，又成了郡主的身份，妙玉哪里想得到是她？

　　倒是连城先叫了一声“师姐”，说起苏州旧事，妙玉方想起来，忙拉着到庵中坐了。说起别来之情，妙玉说起师父圆寂多年，自己不容于世，只得暂栖于此诸事，两个哭一阵，笑一阵。妙玉又说起邢岫烟也在此，原来幼时也曾一起玩耍过的，忙命人又请了岫烟过来，可见世界之大，因缘之奇，这些离合聚散，非人力之可揣度。

　　园中诸女听说这等奇事，不免各自感叹一番。他乡遇故知，当晚连城让人回府禀明了周太夫人，就在栊翠庵中住下。那宝玉体制所关，每次郡主来了都避到外间书房不敢进园，这次听李纨晚饭时说起郡主与妙玉相认的事，想起初识连城时他也跟自己问起过妙玉，心头越发疑窦重重，饭后又追着李纨的丫头们细问。

　　那小丫头豆儿嘴快，便一五一十跟他学了，宝玉听说郡主管妙玉叫师姐，妙玉想起来后却叫她连城，心里越发认得真了。第二日耐不下性子，竟自悄悄进园去，躲在山石子后头到底亲眼看了一回，果然便是自己识得的那个连城。

　　宝玉这一下恍然大悟，心中感慨连城这些神出鬼没的本事，不光见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回房又翻出前人的《木兰词》来，想象她那“关山度若飞”“寒光照铁衣”的英爽，“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娇柔，吟哦一阵，慨叹一阵，痴痴呆呆，颠颠倒倒，如同着了魔一般。唬得袭人赶紧找了黛玉来劝他，说开了方知是这么一回事，一时在园中传为笑谈。

　　却说那连城回到府中，丫头们便说王爷有急事找她，恭喜她的病有人能治了。原来冯紫英幼时从师的一位张先生恰好来京，此人所学甚杂，并不以医为业，对各种疑难杂症颇有办法。冯紫英听说北王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大夫，百般央了他出来。

　　那先生不肯做没把握的事，恰好外头孙义也是中了一样的毒，任人看不出缘故来，那张先生诊了脉，却看出是体内真气被封在各处要穴之中不得引通，虽没有配定的解药，却可以用金针刺穴之法，再佐以舒解筋脉的药物引通奇经八脉。当下便依法为孙义施针通络，每隔七天施一次针，一共七次便可将毒性全部解开。如今孙义施了几次针后已然贯通了大半经脉，冯紫英见确有效验，才来和北王说起。

　　北王昨日听说此事，好生欢喜，一回来便找妹子，听说她在贾府遇上旧相知没回来，也不以为意。见了面告诉她原委，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便请张先生到府上来给她治病。连城回到房中，就向林五娘道喜，林五娘听说孙义的病好了，果然甚是欢喜。连城笑道：“你既这样惦记我大哥，明儿我跟王兄说一声，把你许了他好不好？”

　　林五娘一呆，脸色黯然，摇了摇头道：“郡主，你别打趣我了，你明知道我不能嫁人的。”　　连城奇道：“这却为什么？”林五娘叹口气道：“我早就是恒王千岁的人了，本来就该象姐姐她们那样跟着我家千岁爷去的，偏又没有死，就该为我家千岁守节一生，怎么还能再跟旁人？”

　　连城瞪了她半晌，正色道：“五娘，我跟你说，守节不守节，不在这些形式。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为了他一辈子不再嫁人，也不再对旁人动心，那才叫守节。你是真心喜欢恒王吗？”

　　林五娘呆了半晌，道：“恒王爷对我们姐妹很好，我对他自然喜欢敬重。”连城摇头道：“可是他跟别的美人好，你伤心吗？”林五娘道：“他跟我姐姐最好，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伤心？”连城道：“那要是孙大哥娶了旁人，一辈子再不理你呢？”

　　林五娘黯然道：“孙大爷那样的大英雄，自然该有才貌双全的女子来配他。我是个不祥之人，怎会有那样的妄想？何况我家千岁和我姐姐都死在他手里，我怎么能，怎么能？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郡主你当日不救我有多好。”说着泪水流下，抽抽咽咽地再也止不住。

　　连城见她哭得凄惨，知她心里必然为此事倍受煎熬。两人名为主仆，情同姐妹，这个结一定得替她解开。连城拉着她走到窗前，指着天上月亮道：“五娘，一年之前，你在哪里看月亮？”林五娘不知她什么意思，道：“在青州王府里。”连城道：“你那时想得到一年后会到了京城的王府里看月亮么？”林五娘摇了摇头。

　　连城道：“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你不是不想为恒王而死，却没有死成；我去青州没有想救你，却也把你救了；孙大哥本来只想做个买卖人，偏偏做不成，上山落草为寇；他和恒王和你姐姐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偏偏他们都死在他的手里；可他却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么些事情你想得明白为什么吗？”

　　林五娘连连摇头，道：“我不明白，我只觉得老天爷在捉弄我。我为人不贞，所以该受这些煎熬。”连城道：“我师父曾跟我说，世间万事自有其因缘，世人总是看不明白，因为世间人只看到结果。”林五娘道：“郡主，你的话我不大明白。”

　　连城道：“因为你还在圈子里头。就象咱们站在这里，怎么也看不清楚整个京城是什么样子，因为咱们没有跳出京城这个小圈子。许多前因后果只有跳出了圈子才会明白。我们如今既呆在圈子里，要想呆得快活些，还是万事随缘吧。”

　　林五娘奇道：“万事随缘？”连城点点头，道：“你会遇上他，又对他动了心，这就是你们俩的缘法。你抛开那些应该不应该的念头，只要问问你的心，你是不是愿意跟孙大哥在一起？”林五娘才一点头，随即道：“可是，”连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如今是我的丫头，这也是你们俩的缘法——你的事情就该由我做主，是不是？”林五娘点点头，连城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别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