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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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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国家的一角,有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虽然算不上富裕,但自给自足也算自得其乐。
和大多数村落不同,深山町同时供奉着山神和海神,神社位于小镇右侧山海衔接的位置,村民靠捕鱼和农田为生,很少有外来的行脚商人会来到这里,就算偶尔会有,也绝对不会再见到第二次。
当然,也很少会有土生土长的村人想要离开,至今为止从没有离开的人再回来过。
清晨时,大雾笼罩在村子的上空。
村民们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这个时间的雾,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
神主说这是在夜晚出游的神明赶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回到自己的领地而使用的障眼法,所以早起的人们都习惯呆在家里享受一顿悠闲的早餐。
雾中,拥有一头少见的赤铜色短发的少年身着单薄的麻布短衫,背上背着一个打竹篓子,朝着山里奔去。
这名少年名叫卫宫士郎,从十年前开始生活在这个村庄。
养父卫宫切嗣是个难得一见的外来者,似乎是为了避世才来到这里,途中捡到了昏迷的士郎,此后便开始共同生活。
切嗣是一位药师,所以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欢迎。
毕竟对于这个地方来说,疾病才是最大的敌人,像这样的一方天地,和外界的联系太过薄弱,医疗手段可以用落后来形容,一直都用自古以来流传的土办法应对。
所以切嗣一到来,没多久就住进了热心村民们合力建造、占地宽广的典型武家住宅,毕竟能够独自穿越山脉来到这里的肯定都是武者。
士郎并没有八岁前的记忆,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附近深山之中也毫无头绪。
除了自己所拥有的名字外,连姓氏都无法记起。
独身的切嗣将他收为了样子,并且教导了箭术,现在作为药师学徒在切嗣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帮忙。
本来什么都不会的士郎,打从和切嗣生活开始,进步最神速的并不是箭术武技或者医术中的任何一样,而是家政。
看起来神勇无比的切嗣唯独在生活上简直能用一团糟来形容,很难想象他之前是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在不得不厚着脸皮跑去邻居家蹭饭了一段时间之后,士郎便决定必须自强。
于是很快的,士郎在村子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名了。
善于观察和学习,还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新奇的念头,甚是乐于分享,这让深山町的饮食水平一下子提高了一层。
受到了主妇们的喜爱,这让卫宫家甚至不需要打理农地,每当落日之时,满载而归的男人们回到家中,媳妇们便会多少分出一点送去卫宫宅,虽然量并不算多,但当整个村子都这样做时,这让士郎为多出来的食材而头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算做了大家份的点心作为回礼送出,也打破不了这样的循环。
这些年,切嗣的腿脚不太利索了,听说是陈年旧伤,所以现在出门采集草药的工作全都交给士郎。
和蔬菜不同,草药的生长周期很不稳定,每种草药都有各自的收获期,想要在固定时间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
人工种植的草药效果没有野生的好,卫宫家空出的农地都用来种植很是常有的草药了,但总有些需要特地抓准时间去山里摘取,才能保证功效。
晨间的雾并没有危害,只是视野的影响依旧让人寸步难行。
但是士郎却不会受到影响,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切嗣说过之后,也只是被用深沉的表情告诫不要说出去而已。
在士郎眼中,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既然切嗣都这样说了,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
默念着出门前切嗣叮嘱的名单,还以为这时间不会撞到人的士郎就这么以飞快地速度小跑前进却明显处于走神的状态。
等到士郎注意到一抹金色从眼前跃过,而他的脚已经重重地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之后,他已经跑开一段距离了。
暗叫糟糕的士郎连忙回身退回去,满脸焦急地四处找寻着,最终在路旁的树丛中看到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蹑手蹑脚地将头昏眼花的小动物抱了起来,士郎才看清这是一只黄毛的狐狸,特别亮丽的皮毛让它看起来金灿灿的。
“真是抱歉。”稍微检查了一下,士郎就发现狐狸的后脚跛了,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因为手边没有能够应急的材料,于是将晕乎乎的狐狸小心地搂在怀里,士郎继续朝山里前进。
等士郎找到好几株草药的时候,狐狸终于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
红宝石般的水灵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士郎,受伤的后腿微微颤动了两下,并没有挣扎,反而主动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缩进士郎怀中。
都说狐狸会成精,看起来的确像是那么一回事。
士郎饶有兴趣地挠了挠狐狸的下巴,却被嫌弃地躲开,团起身子将尾巴从士郎鼻尖拂过。
当士郎将最后一株草药丢进竹篓里时,一只温顺的狐狸突然竖起耳朵,像是听见了什么士郎所听不到的声音般,受惊地猛得从毫无准备的士郎怀中跳了出来,落在地上一拐一拐地窜进了树林深处。
“等等!”呆呆地低头看了下空空如也的双手,才反应过来的士郎想都没多想就追了过去。
抬起手臂阻挡在眼前,为了不受到来自枝丫的伤害,半眯起眼睛的士郎强硬地在林间奔走,很快就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光亮。
猛地冲了过去,骤然开阔的环境让士郎愣了一下,从山顶流下的清泉汇聚成清澈的小溪,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缓缓挪移的白云,微风带着一丝暖意从脸庞吹过,绿莹莹地青草随之摇摆。经常来往于山中的士郎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以他的经验来看,现在应该还在山里才对。
猛地闯入视线内的狐狸以皎洁的动作窜进巨石块的后方,没想太多的士郎跟了上去,刚绕到石块后面,就看到一个金发的男人倒在哪里。
比起乡村少女更为光滑白皙的肌肤,姣好的面容甚至让士郎有些莫名的脸红,却不至于会被误认为是女子,合着眼的男人气息平稳。
身上穿着和这一带格格不入的纯白狩衣,红色的单和裤裙,款式却像是士郎曾经听切嗣讲过的阴阳师,只是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可能是阴阳师。
因为无论是脑袋上耷拉下来的狐狸耳朵还是男人垫在身后显眼到扎眼的数条毛绒大尾巴都足以说明他甚至不是人类。
咦狐狸?本来有点不想靠近的士郎还是一点点挪了过去,警惕地蹲下身子轻轻捏了捏男人的脚踝。
果然……
有些无语的士郎盯着没有反应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竹篓取下来倒背在胸口,士郎起身走过去绕到男人身侧,拉起男人的手臂挂在肩膀上,一鼓作气地将死沉死沉的睡美人半扛半拉的往回带。
赶在雾散之前回到家,还不得不在切嗣醒来前将捡回来的家伙偷偷藏进自己的卧室,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将草药收拾好,开始准备早餐。
虽然不知道狐妖要吃什么,不过狐狸应该是杂食动物,于是士郎就顺便多煮了一份。
村里的公鸡在阳光顺利洒进村庄的同时便高声啼鸣,刚好炖完味增的士郎将盖子放回锅上就擦了擦手跑去叫切嗣起床。
“老爹,身体还好吗?”士郎为切嗣多披上件外套,不知情的话一定会觉得在这样并不算寒冷的天气纯属多余,但这两天切嗣的体寒越来越严重了。
“今天感觉不错,闷久了也应该出门走走了。”切嗣冲着士郎温柔地笑道,却在起身时不小心一个踉跄,好在本来就守在一旁的士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还是别勉强哦。”不愿再松开手,士郎便搀扶着切嗣走出房间。
切嗣医治过的大病小病不少,受到全村的信赖,却无法治愈自己,也许医者不能自医并不仅仅是玩笑话,所以士郎才需要更加的努力学习,为了早日根治老爹的病痛。
因为切嗣的身体缘故,所以士郎很早就开始尝试着在料理中加入草药,毕竟单凭医术的话谁知道他究竟要花多少时间才勉强能达到的水平,仅仅是如此的话又怎么能治愈切嗣呢。
医术他仍然是半桶水,对于草药的认识就要丰富许多,于是就干脆和他拿手的料理相结合。
只是食材和药材的搭配毕竟没有前例可循,士郎也不敢贸然让切嗣进食,到现为止唯一的成品也只有调理用的高汤而已。
吃完后,士郎扶切嗣去旁廊晒太阳,顺便帮他把矮桌和笔墨搬过来。
家里养了只信鸽,算是少数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方式,再加上切嗣本来就是从外面来的人,当然有通讯的对象。
每月这个时候,切嗣都会给写信送到外面。
重新回到厨房的士郎将特意多出来的饭菜端会房间,刚打开门就看到本应该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已经背对着门口大大方方地侧躺在房间中央位置,似乎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的在意。
“就让本王呆在这样的简陋居室中吗?真是没礼貌的杂种。”在士郎正打算打进房间的时候,懒散的冷冽嗓音就响了起来。
就算士郎本来就没指望妖怪能拥有人类的素养,不过这么直白的刺耳称呼还是让士郎一瞬间产生了直接将饭餐扣到金闪闪后脑勺的冲动。
他不是人类,他不是人类。
自我洗脑般嘀咕了几遍,士郎神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喏,吃饭吧。”正坐在草席上的士郎把碗往狐狸那边推了推,并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嗅了嗅,确认到汤汁浓郁的香味后,抖了抖耳朵的狐狸坐起身,向士郎转了过来。
视线扫到饭餐时的瞬间,赤裸裸的嫌弃眼神在料理和士郎之间来回扫了两圈,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端起了碗。
尝试般抿了一小口味增,狐狸的动作略微一顿,只不过这个小细节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士郎分明看到他的尾巴如同被风吹过的黄金稻田般左右摇摆起来的话,显然都不会意识到那样的微妙插曲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二、三……九。
反正没事就干脆默数起尾巴数量的士郎,再次确认了对方身为狐妖的身份。
“看在你不怎么碍眼的份上,勉强允许你的服侍。”狐狸将空掉的碗朝士郎面前一递,如此说道。
这是再来一碗的意思吗?士郎猜测着。
“早上的份已经没有了,中午我再多煮一点吧。”妖怪还意外的食量大呢,不如说原来妖怪也和人类吃相同的东西啊。接下碗的士郎不由地想。
“虽然粗劣,不过就这样吧。”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径直走过士郎身边。
“不行!这两天还是别四处走动比较好。”士郎先一步闪到门口堵住去路,严肃地告诫道。
“身为下仆,放肆过头了吧。”并没有发怒,只是略显不满地挑眉,狐狸居高临下地半眯起眼睛,红瞳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辉。
“总之不行,反正休养几天脚就能好了,在此之前就忍耐一下吧。”就算被阴影笼罩住,士郎依旧不打算退让。
“脚……啊原来如此。”露出了谜样的微笑,本来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般,狐狸转身回到屋内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气就合上了双眼。
这究竟是好相处,还是不好相处呢……
士郎放下举起的手臂,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去拉上了门。
出门送药的士郎遇到了相交多年的友人,身为神社神主的大女儿,常年身着巫女装的神子远坂凛比起性格内向的妹妹樱更喜欢有事没事就往外跑。
当然这位相貌天使内向恶魔的大小姐最喜欢的果然要数捉弄士郎这项娱乐活动了。
“好巧啊卫宫~”甜美的嗓音有意拖得长长的,这说明凛又要玩了。
“明天不就有祭祀了吗?还随便跑出来啊。”士郎不合时宜地点破了凛偷跑的行为。
“哼哼……”果然,凛危险地凑进了点,却意外地脸色一变,“虽然我知道你是个死脑筋的老好人,不过你应该不会又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为什么说又?
士郎回忆了下过往,怎么看都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
“才、才没有。”不善于说谎的士郎轻易就暴露了,被凛用残念的眼神盯着,别扭地低下头,放弃地解释起来:“没关系的……”张了张嘴,却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那只狐狸,直说的话肯定要被担心,士郎只能含糊带过,“过几天就会离开的。”
凛的表情上连一分信任都没有,不过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叉腰道:“就相信你一次好了。”
颇为男子气概的撸起袖子,凛拍拍胸脯表示万一到时候需要她帮忙的话,绝对会解决的干净利落的。
士郎想起狐狸的尾巴,苦笑着不说话,毕竟现在的凛表情还比较可怕。
不过好歹是受到了关切,士郎还是很感谢的。
吉尔伽美什从小歇中醒来,简陋的屋室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打了个哈欠,盘腿坐起身子的吉尔伽美什活动了下肩膀。
虽然他本来就是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没有目的地当然不存在偏移方向,所以对于现状不介意。
不如说,越是奇妙的地方,越容易出现宝物。
反正收集这些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宝物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就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了。
不过对于士郎告诫的,他当然不可能放在心里,于是很是大摇大摆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士郎回到家就看到了这样的光景,吉尔伽美什和切嗣坐在一起饮酒。
究竟应该先喊“老爹你不能喝酒!”还是应该先喊“都叫你别乱跑了怎么还是出来了!”让士郎陷入了犹豫的情绪,结果被切嗣先发制人:
“士郎,既然来了朋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那不是朋友啊老爹,压根就不是我们这的人呢,而且也不能算是客“人”。
就算理解切嗣的视力不太好,对于显眼过头的非人配件究竟要怎么样的天然才能彻底无视呢,真是某种意义上的无懈可击。
“我在山里遇到的,伤了脚,就把他带回来了。”既然都变成这样了,士郎也不打算再找什么借口,简单地将事情说清楚。
“是嘛,正好要问到怎么称呼呢。”切嗣了然地点点头,士郎像这样拣受伤的小动物回来已经是惯犯了,虽然每次都有意藏起来,然后各种旁侧敲击地询问些治疗的方式,等痊愈之后就会带回山里放生,还以为从来没被发现过。
“本来低劣之人没有这样的资格,不过本王今天心情好,特别容许你们称呼我为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显然不觉得在当事人面前这样评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煞有其事地洋洋宣布。
“还真是奇怪的名字呢。”大概是家中从未有过陌生人,切嗣看起来挺高兴的。
臭屁的狐狸。士郎在心中暗暗嘀咕着。
入夜,士郎将晾晒的被褥搬回房间。
“给你。”士郎拍了拍铺好的床垫,对吉尔伽美什招呼道。
深山町早晚温差也挺大,太阳落山之后就会显得特别湿冷,也许是因为临海的关系。
因为没想过会有客人,所以准备的被褥就两套,更何况吉尔伽美什在士郎眼中还是病人。
至于妖怪究竟怕冷不怕冷,士郎也不好猜测,反正要是对方不要的话他再自己用好了。
结果吉尔伽美什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将所有尾巴都裹紧被子之中。
整个看起来如果一座鼓鼓囊囊的小山包,让士郎稍微有些羡慕。
把下雨天用的蓑衣盖在身上,也没多说什么的士郎道了声晚安就吹熄的油灯。
黑暗中吉尔伽美什扭头看了看蜷缩起身子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翻了个身便悠然自得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