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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一种烟波各自愁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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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种烟波各自愁
那边傅放留在净元宫中,一时到也并未受什么为难。荆之扬命人将傅放带下去,七拐八绕,却是到了一间他年少时曾来过,而长大后却再未踏进一步的房间。
傅放知道荆之扬为何要人带自己来这里,无非是为了坚定他留下来的信念罢了。傅放心中苦笑,却还是伸手推开房门,与少时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房间便展现在眼前。屋内陈设依旧简洁雅致,而房间的主人,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屋内的书桌旁读书,见他进屋,便忙起身迎上前来:“小放哥哥!你来了!”
“亦英,你还好么?”傅放见了这生性乖巧,也一直被自己视作亲生弟弟疼爱的少年,不由得微笑起来,暂且忘却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
“这几天好多了,已经能下床了。”修亦英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自幼体弱,虽曾得修沉水宫主亲自指点武艺,身手并不粗疏,却无法达到一流境界。不过他身为修沉水的亲子,即是下一任的宫主,加之性子温和纯良,头脑聪慧,虽任净元宫逍护宫之职,却极少与人动手,自小备受众人呵护。傅放与荆之扬年少时,更都是视其为亲弟弟,不仅感情极好,亦是处处维护,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傅放离开净元宫,最记挂的便是他,而他也算是傅放在净元宫中唯一可以放心相待的对象。
“小放哥哥,你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修亦英扶着桌子,为傅放沏茶。傅放数度伸手欲自己倒水,却被修亦英拦下:“我又不是四肢残缺,不过身子弱了些,休息了这些时日,没事的。”
傅放拗不过他,只得自己坐下,眉头微皱,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倒着茶水,道:“你自己小心。至于我是否还会离开……”说到这里,他心中矛盾至极。方才被荆之扬强留下来,若不及早离开,十有八九会变成五六年前的状况——这是他最不愿去面对的经历。而若马上逃走,以童谅目前糟糕的身体情况,还带着薇儿,天色昏暗,必定走不远。若是无人引领,大约走个一整天也未必走的出这非离山,因此随时会被荆之扬拽回来并以此要挟。可若是在这里呆上一天……他便再逃不出荆之扬的桎梏。想到此处,他又怕伤了眼前这拿自己当亲哥哥,从最单纯的角度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少年。
修亦英看出傅放的为难,便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我也曾见过我那小侄女,叫薇儿是吧?真是水灵的紧。小放哥哥,你有这么一个女儿,真真好福气。”
傅放挤出一丝笑容,却依然心事重重,即便开口,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如此勉勉强强的对话,修亦英再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意识到。他叹了口气,道:“小放哥哥,扬哥哥没有别的心思,一直只是想让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罢了。扬哥哥他……他是想,就算只是能看到你,也是好的。”
“亦英,我和之扬之间的事情,你不明白的。”傅放叹气道。
当年,即使是自己正与荆之扬纠缠不清的时候,两人也都很默契的不在亦英面前表露出什么来。但亦英本就聪慧,又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宫中下人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不可能传不进修亦英的耳朵。荆傅二人都知道,哪怕自己再怎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却也绝瞒不过修亦英。加之亦英从小便对荆之扬怀有异样情愫,什么都看不出更是说不过去。但三人间即使都心知肚明,却都互不说穿。傅放知道修亦英的心思,荆之扬更是一清二楚,但感情的事情谁又能做得了主?修亦英也明白自己在荆之扬心中永远只会是弟弟,而傅放也对自己极好,便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与行为,从不越界,只在一旁心如刀绞地看着两位兄长之间的纷扰纠缠。
一晃,六年过去了。
修亦英定定地看着傅放神色复杂的面容,低下头去,道:“扬哥哥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上回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有机会被人刺上一刀,险些送命了。”
“你说什么?”傅放问道:“救你……难道你的身体……”
“嗯,三个月前,我忽然病发,若不是扬哥哥倾其全力救我,我估计就不在人世了,而他的内力也不会消耗得那么大,以至于鹿山之上不及防备,被和任予得手。”
“得手……”听到这样的形容,傅放不免苦笑,不过在亦英面前他不会表露太多,而是继续问道:“亦英,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修亦英摇头:“宫中上下也无人知道,即使是冷长老也查不出病因……大约三四年前,我发现身上的内力会渐渐消失,经脉瘀积,甚至连身上都会出现象是淤血一样的斑块……”
“淤血斑块?”傅放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些斑块,你不是见过么?”修亦英笑笑:“三年前的武林大会,我曾被和任予划破衣衫,当时在场的人应该都看到了才对,不过我猜,那时你好像以为那是……”
傅放闻言一时语塞,讪讪地道:“我以为是之扬对你……”
“扬哥哥他……不会的。”修亦英淡淡地道:“他想要的,永远只有你,即使我再怎么……对他而言我只不过是弟弟。况且……我们的确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亦英……”傅放见修亦英神情凄凉,也心有不忍。但以他自己的立场,却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即使自己五六年来一直想彻底逃离荆之扬,但他们二人之前曾有过的关系却是明明白白,哪怕这层关系伤害了不只一个人。
至于荆之扬的身份——修沉水的私生子,在净元宫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前代净元宫主,修沉水的舅父修明认为荆之扬的存在有辱家风,因而不准修沉水亲自抚养,而是将他交给了当年跟随修沉水之母,太子妃修寒逃出京城的太监荆浩抚养,甚至禁止他以修为姓,以羞辱修沉水。而修亦英的身世,则更是不容为净元宫外的人知晓了……
二人正说话间,便听门响。傅放起身开门,一眼便对上荆之扬的面容。他下意识地关门,却被荆之扬一把扶住门框,道:“我来瞧瞧亦英,你别不让我进去啊。”
“扬哥哥?请进来吧。”听见身后修亦英的声音,傅放无奈,只得让荆之扬进门——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房间。
荆之扬并不看傅放,而是径直走到修亦英面前,执起他手腕,温言道:“今天身体如何?”
“还好,能下床走走。小放哥哥来了,我精神好了不少呢!”修亦英笑着,面上神色看不出方才的落寞。
亦英自小便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心里有什么事,如果会对别人带来困扰,他便绝不会说出口。当他不想让别人为难的时候,总能把自己的心事隐藏得很好。傅放心中感叹,如此优秀的少年,却可称得上命途多桀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发觉修亦英某些方面的性格竟颇像童谅。同样内敛隐忍的性子,同样舍己为人,甚至是感情。感情……念及亦英对自己和荆之扬关系的忍耐,傅放忽然心中却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纠结——方才与荆之扬讲话之时,自己心思全在薇儿的安危,竟未注意到童谅寂灭的神情。
他到底是以何种心情看着自己与荆之扬为先前之事纠缠的呢?
他曾说不在意,让自己先看好薇儿……但是,他怎可能不在意?自己早该想到,他是个会由于过于体谅别人而隐忍哪怕伤到自己的性子,而自己却只是毫不在意的从他身上寻求情感的依靠……
他站在一旁,一时间面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荆之扬问完修亦英,便道:“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放,我们出去吧,让亦英休息吧。”
傅放思绪还在童谅处,魂不守舍地“嗯”了声,便跟着荆之扬出了房间。直到站在走廊,面对着荆之扬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放回过神来,后退几步,道:“你想做什么?”
荆之扬无奈道:“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你何必如此?”
“荆之扬,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已没有信任了。”
“但你至少还信亦英,对不对?”荆之扬淡道。
“这与是否信你毫无关系吧。”傅放冷冷地道。
“那么我已答应亦英不再伤害你。我对亦英发誓,你信不信?”荆之扬苦笑。
“……你想对我说什么?”提及亦英,傅放便无法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与荆之扬二人对亦英都无法说谎。但有些事情,他们可以不提,亦英也很聪明的从不去问,因此才不存在欺骗。
“你之前一直想知道的事。”荆之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续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师父的‘落梅’为何会在我手中么?”
“你……你果然见过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听闻此言,霎那间傅放一阵天旋地转,一步抢上前去,抓住荆之扬的衣襟,急道。
“放,我很高兴你这么热情的想与我亲近,不过你的声音也太大了些……”见荆之扬微微挑起嘴唇,傅放随即便放开了手,退在一步之遥外。荆之扬似乎已习惯对方如此刻意的回避,也不多作反应,转身道:“跟我来。”
“去哪里?”如此敏感时期,傅放不能不警觉。
“你的房间。这五六年来,你的房间我一直没动,我带你过去。”
“你……我自己的房间我知道怎么走!”
“那你便是不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