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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九章 漫沙千里归程 下 ...

  •   傅童两人骑马一路向北,身旁皆是茫茫大漠。这段自非离山回倾城山的路途傅放年少时走过数次,本应驾轻就熟,然而奔了半日,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傅放一把勒住缰绳,举目四望,只见四处不是连绵的沙丘就是与地平线相接的灰黄天空,头顶阳光灼热刺眼,与自己少时见惯的景象竟是完全不同。
      他哪里知道,在自己将近七年没有回过倾城山的这段时间里,沙漠中的道路已经产生了巨大变动,原先的道路由于沙丘迁移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假若他二人一直沿着飞沙河北上,虽然绕了一个弯,但毕竟还能找到方向,然而二人的行进路线由于受到种种因素干扰偏离了河道,因此在这片“生命灭绝”的萨巴干沙漠中,二人就如同进了一个巨大的沙之谜宫,很难再走得出去了。
      这个情况傅放当时自然不知,他回头对童谅道:“无妨,我们只要能看到太阳,就能辨出方向,一直向北走,总能走出这里的。”说着,他跳下马来走了几步,却忽然听到童谅惊呼:“傅放,你快看看自己背后的水袋!”
      傅放一惊,连忙取下水袋,只见身上背着的三个水袋中,两个露在外面的袋上正紧紧扎着两枚飞镖,扎口处还有细细水流汩汩而出,想来必是方才在与荆之扬和林星石纠缠之时,不知被谁悄悄偷袭了。装水牛皮袋甚是结实,因此挡住了背后偷袭的暗器,而那飞镖扎进去,估计被卡在牛皮之间,开口也不甚大,因而水不曾由于袋子被开了大口而倾泻而出,但一路颠簸,还是流了不少出来。那水流得缓慢,连他自己一时也无法察觉,而童谅更是一直与自己并驾而驰,未有空暇去看一看他背上行李,直到自己跳下马走在了前面,方才发现。
      傅放打开两个被扎破的水袋,觉得那水并无异样,但由于怕那镖上淬毒,毕竟不敢再喝。他将其中一袋水喂给了□□之马,不久之后马便倒地死去,两人更是心惊,忙将两袋中了毒的水远远扔出。
      其时已近晌午,日头高悬,阳光毒辣,薇儿也醒转过来,只是叫渴。两个大人自然也是口渴难耐,但还是尽量少喝,而让薇儿多喝一点。
      他们原本备了整整四大袋水,傅放背了三袋,童谅一袋。如今失了两袋,余下两袋便更是珍贵无比,两人决定若不到忍无可忍之时,坚决不喝。

      又走了半日,两人怕剩下的那匹马也无法支撑,便下马缓行。沙漠之中生命罕见,除了稀疏的拔山蒿,便再难见到活物。他们往北走了一天,直到天色渐晚,才决定寻了处避风的沙丘下面就地休息。两人拔了些蒿草生起火堆,将就用了些食水,好歹也要先恢复点体力。
      傅放一边拨着火堆一边道:“看样子我们已深入沙漠,那些追兵应该暂时不会追来了,晚上先好好休息吧。”只是话说到此处,他也知道不过是些安慰之辞罢了。深入沙漠没有追兵,却也代表着自己同样很难走出这片旱海,剩下的水不知道能再撑几天,加上两人还带着一个幼儿,前途迷茫自不待言。
      童谅不语,径自哄着薇儿。他傍晚时将自己身上的水喂了些给马,马儿总算没有半途倒毙,此刻正趴着休息。沙漠夜晚寒气逼人,童谅给小姑娘多盖了些衣物,让她靠在马腹边上睡着取暖。只见小姑娘不哭不闹,蜷缩在一处,倒也睡得香甜。傅放见状苦笑道:“早知如此艰苦,我还不如把薇儿托付给凌霄派的女侠,全怪我自己非要逞强,害得这无辜的孩儿也要凭空多受这么些苦……”
      “但你毕竟是他父亲,将女儿带在身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童谅见傅放神色沮丧,打断他话语淡道:“我倒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说罢,他却低下头去,轻声道:“抱歉,也许我没有资格如此说话……”
      “怎么会!”傅放道:“你可是薇儿的师父,如何没有资格!”接着,他又扯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再者,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一同将这孩子养大,无论是孩子也好,孩子的爹也好,你自然也是有资格说得的。”
      话音刚落,便见童谅面色微红,随手拾起身边一把沙石就朝自己打来。傅放忙扔下手中拨火棍,拔腿就逃,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打闹一圈,仿佛暂时将面临的困境都忘在了一边。
      傅放在前面便跑边躲,童谅知道自己与他此刻心情都是不佳,因而也稍稍提起劲来与他玩耍,足下稍运“踏波行”,游走在沙地之上也如冰面一般,眼看几步就要追上,傅放却嘿嘿一笑,“燕翔六式”中的第二式“燕掠身”身法轻轻巧巧,便避开了去。童谅微微一怔,脚下不停,谁料傅放却忽然反身一迎,童谅避之不及便一下冲进他怀抱。傅放将童谅一把圈紧,头埋在他颈间,没有说话。
      四周仿佛霎时安静下来,渐渐落下的夜幕上,星子或明或暗,洒满苍穹,比在别处看到的还要清晰。
      傅放终于抬起头,望着童谅沉柔若水一如三年前般仿佛从未被沾染的眼眸,心下一颤,轻轻吻了上去。
      火热而粗糙的唇在童谅干燥的面上游移,直到两双同样皴裂起皮的唇在微微相触,随即却分开了。童谅浑身一热,低声道:“怎么了?”傅放却忽然笑道:“开开玩笑何必认真,天同岛的‘踏波行’岂是如此随便就使出来给别人看的?”
      “这又如何。”童谅将目光转了开去,道:“说已是一家人的不是你自己么?”
      傅放闻言心中一荡,恨不得马上狠狠吻住对方,却又担心他也被自己带的过于激动而经脉受损,因此只能紧紧搂住童谅,闭上眼睛。
      两人回到火堆边,童谅也靠着马腹在薇儿身后躺下,护住小女孩的身体,接着却感觉一个温暖的身躯也贴上了自己的后背。傅放伸手圈住童谅,低声道:“夜里凉,这样能暖和些,睡吧。”

      童谅活了二十三岁,母亲于自己出生之时就已去世,父亲生性严谨,也从未用这般温柔的动作对待过自己,即使是关心爱护自己的师兄师姐,亦考虑到身份问题不敢对自己过于亲近。而傅放,虽然两人皆已互相表明心意,但无论是在青州乡间还是之后的相处,也都出于种种原因恪守礼仪,分床而睡,因此如今这般相拥入眠对童谅来说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童谅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如此饱含柔情蜜意的对待,心中温暖,只想就这么睡下去,就算不再醒来也无所谓了。

      两人牵着马,带着薇儿继续前行。又过了两日,水不管如何节省也渐渐消耗,三人一马都已萎顿不堪,而四周依然渺无人烟,天空中连只秃鹫都不曾飞过。
      忽然,只见远处天地交接之处出现一道黑烟。

      沙漠之中,谁都不会认为那是人家的炊烟。

      傅放见状一惊,连忙取出扇子,选了处避风的地方开始就地挖掘。童谅马上反应过来,也取出匕首帮着一起挖起坑来。
      正挖着,就见一片黑沉沉的风沙夹杂着砂石尘土刮了过来,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恶鬼的哭嚎一般,令人心中怵然。
      两人连忙抱着孩子跳进沙坑,正要牵马,却见那马明显是受了惊,开始四蹄扑腾,拉也拉不住。傅放将牙一咬,一个飞身取下了马身上的行李物品,接着松开拉紧的缰绳,就见那马仿佛脱了缰般没头没脑不辨方向地冲将出去。
      傅放知道那马本就精疲力竭,而自己三人也再没有多余的水留给马,因此原来就打算弹尽粮绝之时杀马取肉。此刻沙暴来袭,更是没有精力去对付一匹发了狂的马,虽然知道那马就这么奔出去凶多吉少,却也只有由着它去了。

      两人护住薇儿躲在沙坑中,用衣服包住头脸以防被风沙侵袭无法呼吸。薇儿带着哭腔小声说:“爹,我怕!”傅放咬牙道:“乖孩子,把眼睛闭起来,爹和师父一起护着你,不怕!”说着,也对童谅道:“拉紧我的手,我们一起抱着薇儿,闭上眼睛!”童谅点头,依言照做,于是三人便凑在一起,而此刻,只能听天由命了。
      沙暴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风声凄厉,仿若子夜鬼啼,怨妇哭嚎,又好似千军万马奔腾哀鸣。砂石打在身上,好像被无数劲道十足的暗器所中,疼痛无比。两人将行李和薇儿放在中间紧紧抱住,三人闭着眼,在风沙中也不知硬抗了多少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昏了过去。
      直到风沙终于过去,而两人也恢复神智清明之后,才发现飞扬的沙尘竟然将自己的身躯埋了一大半进去。想来若不是不远处有一高大的沙丘阻挡,必将全身都被沙子掩埋。再看那沙丘,两人惊悚地发现沙丘居然移动了数丈之多,却正好停在几尺之外的近前。假若沙丘移动得再快一些,将三人埋在底下,估计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倾城山的一草一木了。两人捡回性命,惊魂未定,不仅大呼幸运。

      薇儿在沙暴中受了惊,昏厥过去,直到夜色降下也未醒来,于是两人便决定就地休息。
      沙暴过后,夜色却分外清朗起来,连月亮都露出了脸。虽然不是满月,但月色如霜,照在沙上银白一片,煞是好看。童谅抱着薇儿,躺在沙丘之上,仰望夜空,只见星星月亮交相辉映,不由道:“没想到方才如同地狱一般的天空,现在却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么平静……”
      他话没说完,却见一旁傅放面色灰败,忽然伏下身去捂住胸口,身子巨震,露出极痛苦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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