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鲤》漪水

3、第二章

　　与骚狐狸告别了老汉，我们便往西山的方向走去。

　　城郊西山，寸草不生，一路枯败，有那么些惨不忍睹。我东看西看着，骚狐狸却突然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劝你不要看前面。”

　　我不管不顾，直接推开了他。当看到面前的景象时，泪水一下子迷了眼，我只能说，我是条感性的鱼。面前那塌下去一块的地表，以前显然是一汪湖泊，现在早已干涸，开裂的地表上还横七八竖地躺着好几条大肥鱼的尸体。

　　身后有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抚着，骚狐狸的声音温柔地都快滴出水来。

　　“乖，不怕不怕，不哭不哭。”

　　我抽了抽鼻子，嗡着声音道：“你不是一直想吃鱼吗？”

　　他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呀对呀！”

　　“人都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你现在去把它们吃了吧，也好让它们的死有价值一点。”
　　骚狐狸：“……”

　　西山，漫山的枯木扭曲着枝干呈现着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为了能看清整座山的状况，我与骚狐狸腾云驾到了山顶。

　　山顶呈圆弧状，中间塌下去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给砸了一个坑。

　　“阿鲤，你有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其实早在之前我便感到了，此处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压制着。虽那股气息很薄弱，但还是能感觉到那摄人的浩然之气。我与骚狐狸俱是妖灵，多少会受点影响。

　　“阿鲤，去那处看看。”
　　腾云刚降到圆坑的中心点，骚狐狸便撒开蹄子跑了开去。

　　“阿鲤阿鲤，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闻言走了过去，见到他正用手拂去表层的一些尘土。

　　全貌出来了，竟是是一块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石碑，看上去有些陈旧，不知是什么年代的。

　　它静静地竖躺着，上面镌刻着繁复的金字，密密麻麻的布满整块碑身。我顿时感到一股醇厚的气息扑面而来，竟生起了敬畏之感。

　　一阵热风吹来，裹挟着漫天的沙石，割得我脸皮生疼。再睁眼时，竟看到其他角落也显现出了几块石碑。

　　石碑的排列很有规律，东南西北各一块，摆放规律整齐。骚狐狸捻着下巴，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奈何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有文化：“写的什么鬼东西！看都看不懂！眼花缭乱的，我头都疼了！”

　　我想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咦……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一块有点像八卦镜的东西，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明光，先前由于被尘土埋着，所以我们没发现。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四块石碑所指的方向竟就是这块明镜的位置。
　　镜子好像受到了什么冲击，表面有丝丝的裂纹，骚狐狸不管不顾，直接一脚踩了上去，还捻了两下。

　　“什么东西啊，滑不溜秋的。”

　　“啪”镜子发出一声脆响，彻底碎了。

　　脚下的地表微微晃了晃，我竖耳倾听，拉了拉骚狐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刚说完，四方石碑纷纷发出了一束光柱，直冲云霄，脚下的地摇晃得也愈发的剧烈了。

　　金色的文字在光柱里游移，越变越淡，最后随着光柱一起消散在一方虚空。

　　少了那股压制人的力量，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阿鲤！快跑！”

　　手上被人一拽，人就被托着退出了圆坑，就在那一瞬间，那坑里的土塌陷了下去，变成了一个黑糊糊的大圆洞。

　　一时间地动山摇。山上的巨石纷纷滚进了那个洞口眨眼就没了动静，一阵类似野兽的嘶鸣传出，将我和骚狐狸吓得忙驾起了祥云腾到了半空。

　　嘶鸣越来越响，刺得人耳膜生疼。一股黑气从洞口冒出 ，整座山又是一阵动荡。

　　当看到那黑洞中窜出的东西时，骚狐狸吓得当即从云头栽了下去。

　　我眼疾脚快，忙在半空将他接了个正着。

　　骚狐狸费力地把头从云层中拔/出来，劫后余生的第一句话就是：“靠！那是什么鬼妖兽！长这么丑！”

　　难怪骚狐狸吓成这般，那突然窜出的妖兽确实丑，且丑得也怪，一头共用两个身体，有点似蛇，却有六条腿四只翅膀，到也不知要称它什么好了。

　　那妖兽似发现了我和骚狐狸，脖子上还拖拽着粗重的链条便赤红着眼直接向我们云头冲了过来。骚狐狸很有男子气概地挡在了我的前面：“阿鲤！一边去！我保护你！打架我先上！黑锅我来背！除了我，谁都不能吃你！”

　　我听话地退到一边，重新化了一朵祥云，眼见着骚狐狸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那头妖兽迎去，打了个哈气，侧身躺了下来。

　　骚狐狸在那头妖兽身边上窜下跳，手中的技法一招又是一招，奈何打在那头妖兽身上只是溅了一点火花就没了影儿。

　　骚狐狸一时竟慌了手脚。其实，我万般理解他的心情，他好歹也是个修行千年的老妖，在凡间的妖物之中也能称个小霸王，奈何却在这里吃了鳖，觉得有点没面子。

　　那妖兽看着骚狐狸的眼神有点像跳梁小丑，最后直接一口红火喷了出来。骚狐狸猝不及防，虽闪避及时，屁股上还是溅上了一簇小火苗。

　　这一下他彻底乱了方寸，直捂着屁股向我跑来，后面是紧追不舍的那只妖兽。
　　“阿鲤阿鲤救命！这货好强悍我打不过它！”

　　我摇了摇头，随手掐了个诀刚想出手，只听郎朗皓空突然传来一阵龙吟，耳膜处又是一阵刺疼。

　　所以说，有气势的出场必先要有亮的嗓门。

　　云层中万丈金光倾泻而下，接着便是一阵疾风刮过，将我差点从云层上拂了下来。再缓过神时，我只看到一道淡金的人影围着那妖兽缠斗了起来，上下起落间的招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四散的流光火球打在石壁上，又是阵阵地动山摇。那人影由于窜得太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见骚狐狸腾腾飞到了我的边上，便凑了过去道：“他干架的样子比你好看。”

　　骚狐狸鼻子孔朝天喷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这些花里胡哨的招数只能看，却不实用！”

　　话落，面前的妖兽便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骚狐狸默……

　　那浑身笼着金光的男子转头的一瞬间，我仿若在漫天花白的寒冬里见到一丝暖阳，那丝丝缕缕的灼光从眼睛直接射进了我的心坎，原本平和的心跳竟开始蹦的没有章法了起来。

　　那人将周身的金光敛去，却依旧敛不去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

　　身着金色天衣锦缎的男子缓步走近，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漏拍一下。只一眼，那琥珀色的瞳孔就将我的心神给牢牢摄了进去。

　　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原来真的可以形容一个男子……

　　我吸溜了一下口水，嘴里的津液还是止不住往外冒着，就又吸溜了两下。

　　骚狐狸连忙凑了过来，道：“你注意一下影响。”

　　我想我这具身躯最大的败笔就是这一头枯黄的发丝了，就好比秋冬季节里的杂草色，死气沉沉的。

　　我看着那男人一头比金子还绚丽的长发，星星眼闪啊闪的：哎哟妈呀！真是亮瞎我了！
　　我有一股冲动，真想跑上前摇着他的手说上这么一句：“嘿，哥，姐贼稀罕你了，和我交?配吧……”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那么轻轻扫过我们，“这上古镇压肥遗凶兽的封印可是你们打破的？”

　　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响，我的心肝又莫名地荡漾了一下。

　　作为一名妖界良好公民，我觉得说谎是件万分可耻的事情，又想着在美男的心里留下好印象，于是一手指向旁边的骚狐狸：“是他干的，不关我的事，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骚狐狸在旁边气得直跳脚，嘴里叫嚣着说我没妖性、没义气，随后哽着脖子昂起胸极力想要摆出一副大男人的姿态：“是……是老子干的！你……你有意见！？”

　　美男神仙看向骚狐狸，侧着头打量了他一阵，字正腔圆地说了五个字：“你只狐狸精……”

　　骚狐狸一愣，突然跳脚了起来：“喂！老子人品可是正正经经的，从来没有勾引过有夫家的已婚女子，你凭什么骂我狐狸精，你才狐狸精，你全家都……”他眉头纠结了，恍然道：“对！我真是狐狸精！”

　　我扶额，真不想承认这个低智商的物种与我认识。
　　抬头，冷不防又与那双让人心悸的眼眸对个正着。我隐约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色，连说话的语气都起了一丝波澜：“你是……你……真的是……龙鲤……”

　　我心里一阵赞叹：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真身，此人修为不可小觑啊！

　　旁边插进来骚狐狸突兀的声音：“喂！我说这位金毛，你哪位啊？虽说你帮了我们，但是我告诉你没有你的话，我们还是会将这头妖兽打趴下的，你也别想让我们报答你，我跟你说……哎哟！”

　　我直接弹了他一个脑瓜甭儿，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平，喝到：“对待救命恩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随后转头看向那金发美男：“小孩子不懂礼貌，您别介意啊！不知尊驾是哪方神仙啊，小妖在此谢过尊驾的搭救。”

　　“沧海云巅，龙池。”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我和旁边的骚狐狸倒抽了一口凉气。世人皆知，沧海云巅的水晶宫内住着那四灵之主，掌管施云布雨的神明——龙池神君。而这龙池神君的真身又是世间唯一一条金龙，作为将化龙奉为毕生追求目标的龙鲤族一员，对他的大名我更是不陌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状况下碰到咱龙鲤族的大众偶像，可叹我随身没带纸笔，要不然让他给我签个名也好在回浅滩的时候给那几条小龙鲤显摆一下。

　　“原……原是神君驾临，幸会幸会……”我语气尽量克制，却还是难掩激动。与传闻一样吗，当真有一副好皮相。

　　“你叫什么？”

　　脑子短路了半天，确定不是幻听，神君当真在看着我问我的名字。

　　“阿……阿鲤……”

　　“阿鲤……”他重复了一声，又开口道：“这万万年来，有一条化成人身的龙鲤精实属不易。阿鲤，你可愿随我上那沧海水晶宫，我来教导你，助你增进修为。”

　　那一刻我又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日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分外的透澈，眼眸微弯，那一丝淡淡的浅笑瞬间惑住了我的心神，竟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旁边骚狐狸的声音又突兀地响了起来：“阿鲤阿鲤不行啊，你若跟他上了天，那你毕生的理想和追求呢，都要放弃了吗？”

　　我摆了摆手，其实我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了，看着浅滩里成堆的小情侣，我一颗春心也不是没有萌动过，奈何却看不上一个顺眼的。如今好不容易瞧上个顺眼的，说什么也得套一套。

　　活了一万年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传出去委实让人笑话啊……

　　乘上云头时，骚狐狸拽着我的袖子死活不让我走。他一双剑眉朝下弯着，噘着嘴，满脸的委屈：“阿鲤，我不开心。”

　　我拍了拍他：“相逢一场，我会记得你的。若有空，我会下凡看你的。”

　　他面上的表情愈发的可怜兮兮：“阿鲤，不是相逢一场，我与你朝夕相对了一千年却比不上他呆在你身边的一个时辰，我表示很忧桑。我这么讲你心里应当有点愧疚吧，所以……”他骚气脸凑近：“就算你要走也让我啃你一口好不好，我还没吃过你！”

　　我又是一记飞毛腿将他华丽地踹飞……

　　（肥遗：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旱魃之兆。据说肥遗是一种居住在太华山山麓的怪蛇，有一个头、两个身体、六条腿和四只翅膀。也有传说称肥遗是一种黄色的鹌鹑大小的鸟，喙是红色的，据说吃了肥遗能够治病、防止寄生虫。最早记录在《山海经》之西山经中：华山上有一种名叫“肥遗”的怪蛇，它一旦出现，便预示将有大范围的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