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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我不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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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到底差在哪里?你告诉我啊!她比我漂亮吗?比我更爱你吗?
……我不就只是在她面前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么,你就气急败坏地冲到舞蹈教室像审犯人一样质问我!
……四年啊!你说放就放,我们四年的感情还抵不过一个不懂感情的小女孩吗?
……你要我跟高翔假扮情侣,跟她做朋友,我全听你。一直以为只要你高兴就好,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不开心,因为她不爱你,所以你根本就不快乐。你这样我很痛!心很痛!你何苦这样?我们一起不是很好吗?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她不爱你!她一点都不爱你!她不爱你……
……
从KTV里出来,不知道被程风拉着已经走了多久,我整个人仍是木木的,脑袋里面除了卓宁哭着喊出的那些话,唯一仅剩的知觉就只有几乎要被攥碎手骨的痛楚。
我抬起头,望着程风阔步向前的背影。他在生气,不看表情我也知道,因为我的手真的很疼!
可是该生气的不是我吗,他气什么?
我开始活动脑子,搜索之前所发生的事——
哭喊了一阵,渐渐的,卓宁开始将矛头指向我,“你知道吗?我的初恋,我最珍视的感情全都毁在你手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嗯?初中的时候我跟高翔表白,他跟我说他要照顾妹妹,没时间理我;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你一个暑假就勾到了手。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啊?你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吗?我突然觉得你很可怕!装扮得这么好,这么沉的心机,你真让人觉得害怕!……”
“卓宁!你疯言疯语够了没有?你说我的那些,是事实,我无可辩驳。可是无凭无据的,不要乱给不相干的人按罪名。”刚刚还沉默不语地任着卓宁哭闹捶打,这会他竟然出声维护我。
程风,你说我不相干?可是你不知道你越这么说,就越是把我往坑里拽,会让她更恨我入骨吗?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想跟任何人结仇,不想被任何人讨厌,甚至是我不喜欢的人。
“我是……第三者吗?”虽然卓宁的一番话让我早有觉悟,但仍固执地想要听她确认。
卓宁轻蔑地冷笑,“难道不是吗?别再装了!”
我无话可说了,真的!真没话说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慕紫竟然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止一次揣测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是怎样,却全没料到竟是自己最不屑于的。第三者?呵,真讽刺啊!
环视四周,今天的结果似乎在座的所有人都早有预见,只不过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就东窗事发,所以反应都很无措,也有点遗憾。
遗憾是吗?我这个唯一被蒙在骗局里的傻瓜,终于知道了真相,所以遗憾?
可是高翔,你是我哥啊!怎么你也参与在这里面?难道你没想到早晚有一天我会发现,你都不担心我会受伤吗?你不在乎了吗?你从前不是最疼我,最在乎我的感受的么,你怎么还眼看着让今天的事发生?你就算不再爱我,也总不会恨我吧?恨我恨到任着我受伤害?
程风,程风——你告诉我,我不是第三者,从来就不是。我信你的,只要你说我就信!你不是爱我很久了吗?你认识我比认识卓宁早很多啊!我不是第三者,我怎么可能是第三者?不是!不是——你说话,不要沉默,这样大家会当你默认了,我会当你默认了……
难怪卓宁会恨我,现在连我自己都痛恨我自己!我怎么会笨到把自己陷到这样一个境地里?
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一个透明的墨绿色物体,我问卓宁,“你想要找回你的初恋和珍爱?有一个方法很简单,我教你!”
抬手拎起桌上的啤酒瓶,对着大理石的茶几狠狠敲下去,而后我递给她,“只要我消失就好了!只要我消失,原来该是你的就全是你的了!我找不太准心脏的位置,你应该清楚吧?只要对准了插下去,救都救不回来!”我听见我的声音是冷的,而且出奇地平静。
卓宁有些傻眼,一动不动地瞅着我。其实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就连高翔业瞠大着不置信的眸子,整个屋子死了一般的静,半天谁都没反应过劲儿来。
“接着啊!”我又向前递了递,竟似有些迫不及待一般,正对着胸口的锋锐尖端,竟让我有一种想象从上面寻求解脱的迫不及待。只是解脱的是什么?心?生命?灵魂?还是单纯只为解放胸腔里的那股闷痛,那逐渐积淤的血气?
“是我让你捅的,没人去告你!”我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水晶玻璃碎裂般的冷脆声音,“这个屋子里你们都熟,到时候作证说是我自己捅的就行了!你接……”
突然,手腕一痛,玻璃酒瓶“啪啦”一声落了地。
包间里,昏暗的光线映在尖锐的墨绿色碎片上,森冷森冷的,不由得,我乍然惊醒般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人已经被程风拖出了包间,只听到身后卓宁哇哇大哭的声音。然而我却一时间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哭声竟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是我么?我吓到了她?
猛然发觉原来自己竟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甚至怀疑刚才拎着酒瓶子,声音宛若冰凌般清冷凛寒的那个人——是谁?
……
程风把我带到街边的一张长椅前面,摁着我坐下来。
我静默着,等着他的开场白。
“你今天反常!”
嘿,这家伙开口就说我的不是!到底咱俩是谁做错事啊?
“反常?”我好笑,“你清楚我的家庭,今天竟然有人告诉我,我跟那个女人一样,你觉得我拿出什么样的反应叫做正常,嗯?”
“卓宁的事我承认我有错,我不该瞒你,但是现在要跟你谈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谈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把话题转到哪里去,到了现在还要找借口逃避责任吗?
“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这事如果放在平时,你大不了就是冲我大吼一气,最多也就夺门而出,再严重一点今后老死不跟我往来。”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我,仿佛很严重一般。“可是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我撇了撇嘴,冷嗤,“你是想警告我,好孩子不应该玩碎玻璃,很危险吗?”
程风没有理我,表情依然严肃,“你当时是认真的,对吗?你是真的希望卓宁捅下去,对不对?”
我愣住,怔怔地看他,半晌,才回避道:“你、你开什么玩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因为我心中的答案,竟是肯定的!这个认知竟然连我自己也忍不住要心惊。
“你别不承认,这已经不是我发现的第一次了。你从来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看见自己流血会笑;过马路的时候经常眼睁睁地看着车过来却不躲。”他扳正我的脸孔,一脸忧心地看我,“你看着我,跟我说实话!对你来说,活着真的那么痛苦吗?”
苦么?活着很痛苦吗?活着……看着程风染着哀愁与担忧的灼亮瞳仁,我很仔细地思考他的问题,许久许久,仿佛大脑竟渐渐空了出来。莫名地,像是灵光闪现,我问他,“程风,我姓慕吧?我是姓慕,叫慕紫没错吧?”
程风皱眉,却仍是点头应我。
“我看见了,我又看见了!就在今天,到KTV找你们的路上,我这回是真的看清楚了……”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他顺着我的话问。
“一家三口。一对年龄差距很大的夫妇,女的大概三十多岁,男的五十,对,他今年五十了,我二十,我们差了整整三十岁,是的,他五十了……一个小男孩,很漂亮的小男孩,那个男的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正在吃棉花糖,他吃得很开心,很漂亮的小男孩很满足很开心……糖沾得男孩满脸都是,女人笑得很……很……讨厌!讨厌!为什么笑得那么幸福?讨厌!讨厌!不应该那么幸福,不应该那么得意那么幸福!讨厌……
“男孩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哭得好伤心,小脸憋得红红的,好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一样,红彤彤的……男人开始哄他,用很宠很宠的语气很温柔地哄他……
“我认识那个人,他也姓慕!是的,我二十,他五十,我认识他,从出生就认识。我跟他长得很像,我记得小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说我长得跟他真的很像,连说话时的表情都一样……可是他不认识我!他明明看见我了,就像我也看见他一样,可是他不认识我……我很想叫他,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我就是叫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我忘了要叫他什么,我竟然忘了。小男孩叫他爸爸,那我应该叫他什么?我忘了……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一句话也没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我!……我有多久没照镜子了?久到都已经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其实我跟他长得根本就不像,所以他不认识我!……对,他应该不认识我的……我们不像的……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
“紫紫!紫紫!”
恍惚间我猛地震了震,怔愣了许久才发觉是程风在摇我。我一阵莫名,眨眨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静静地,镜片后面,两条晃着路灯光晕的水痕,缓缓滑落——
他哭了?!
他揽我入怀,紧紧紧紧地抱着,脸埋入我颈间,温热的液体就沿着我领口一路下滑,直滑到胸口挨近心脏的位置,隐没。
“程风,你怎么了?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忍不住轻笑,再觉得对不起我也不用轻弹男儿泪吧?我可承受不起!已经有好多人朝这边投注目礼了,拜托你,注意点形象吧!
“不要笑!”他的声音从我颈间传出,带着点哽咽。
“不笑我还赔你一起哭啊?”受不了地翻白眼。我推开他,拿下他的眼镜,好心地用纸巾帮他清理一脸的狼狈。
他抓下我的手,“别再笑了!你这样我很难受!伤心不是就应该哭吗?心里有事你要说,不能跟你爸妈说你可以跟我说,跟高翔说,跟朋友说。难过的时候就要哭出来,发泄出来。你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早晚有一天逼疯你自己!紫紫,你心里压了太多的情绪,所以你觉得活着累,累到想放弃。这样不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让人难受。我宁愿你像喝醉了那天一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我微微愣住,有片刻的怔忡。
喝醉了那天?我哭过?说了什么话?他全都看到听到了?!
难怪他每次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总是有莫名的哀伤。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他对我的了解原来完全都来自于那天的酒醉。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够了!真的够了!
我霍然站起身,抬腿便走。我不像看见他,一秒钟也不想!再也不想!
“紫紫!”程风在身后叫我。
我转过身,抖着声音冲他道:“你别跟着我!我不想跟你翻脸!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看个干净!”
人家说酒后吐真言,这点我无可辩驳,可慕紫或许是个悲剧,但绝不是随便供人欣赏的剧集。
我没有目的地一直向前走,走了好久,走到脚底泛着酸疼才停下步子。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家网吧的前面,毫不犹豫地,我走了进去。只因为它匾额上的字——玻璃之城。
这里不像网吧,倒像是个水族馆。明亮干净的店里,四周墙壁上统统镶着大大的鱼缸,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被装在玻璃缸里被拿来观赏的不是鱼,而是自己。
我讽刺地笑,会这么想的人大概只有我吧?人是自负自傲自大的动物,怎么会甘心承认自己是笼中鸟,池中鱼,是被困制的那一方?会这么想的只有我吧!
小凌子说得没错,我这个人或许看起来清晰明透,但其实我的心总与外界有着一道隔阂。自己固执地不愿走出去,也不允许别人走进来。我的母亲知道,可她不够了解我,所以她无力改变;高翔知道,可是他太宠我溺我,我想怎样,他都由着我;我的朋友知道,可怕伤了感情,不好说得深入,而对于点到为止的提醒,我向来充耳不闻。
我以为我可以很好地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却始终忽略了一个人。他比母亲了解我,不像高翔那样溺爱我,他比我的朋友更直言不讳,执意要打破我的屏障,拉我融入他所在的世界。
可是,程风,你知道吗?哭,我也想,但是不行!
你说得没错,我是压了很多的情绪,很累,很痛。然而在这件事上,母亲的精神一直靠我支撑,如果我不再若无其事,满不在乎,如果我肆意地痛哭流涕,发泄我的痛苦,那她要怎么办?虽然她看起来活得很惬意,但丈夫的背叛是事实,她心里永远疤。我哭,说出我的真实心情,无疑是揭她的伤口。我不能这么做,真的不能!
一旦放声哭泣,屏壁就垮了,很可能再也收不住,做不回从前一脸无所谓的慕紫,一切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就连父亲也会难做,他一直以为我看得开所以安心坦然,如果我哭,他又要怎么办?与其伤人,我宁愿伤己。
所以我封闭了自己,尽量减少心灵的触动,远离可能会让自己受伤更深的一切事物,人的自控能力毕竟有限,我怕承受了太多,总有一天会抑制不住垮掉。
你不要逼我!猫不会游泳,你知道,强被拉进水里,就只有被淹死的命。
包了台机器,今天晚上不想回家,也不回学校。如果身上的钱容我在虚拟的世界待一辈子,我宁愿这一生都不走出来。
然而我注定逃不过现实,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拉我面对。那是特定的来电铃声,我自己谱的曲子——父亲的铃声。
迟疑地接起,我若无其事般地开口,“喂,爸啊?”
沉默少时,父亲轻声叹气,(紫紫,今天……)
“今天啊,”我下意识抢言,“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图书馆里查资料。你不知道,我们那文献老师真会难为人,留了一大堆作业,一直到图书馆闭馆我都还没找完……”
(紫紫……你看见了吧?别怪爸爸,我是怕……)怕当街起冲突,大家难堪?你忘了你的女儿跟你的前妻不一样,从知道有那个女人和孩子存在起我就没有歇斯底里地闹过。我根本就不屑于那样做,更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看热闹。你知道,如果你的女儿想要闹,早已经天下大乱,不会等到这一刻!而我若真要做,绝对比母亲决绝彻底,哪里会只是当街逞一时的口舌?
“看见什么?”还好只是讲电话,让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我还勉强可以办到,“啊,前几天我看见奶奶了,她现在不住以前的地方,也搬去跟你一起住了吗?”跟她的孙子一起住?
(紫紫……)父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又一次打断。
“爸,别再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今天没上街,连门也没出过,所以什么也没看见!”急急地说完,我便挂掉电话,索性连电源也关掉。
看见了怎样?没看见又怎样?能挽回什么或是改变什么吗?我还有足够的理智,明白一味地追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尽量维持现状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所以,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反复这样告诉自己,甚至要将自己催眠。可是堵在喉咙口的酸楚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忽然察觉电脑屏幕竟逐渐明亮起来,本不该是这样的,我常去的那个聊天室,一直都是漆黑的背景。
我莫名抬起头,刹那间愣住,瞬间入目的,竟是灌了一整个屏幕的天蓝字体。
署名是风,他用很明亮很明亮的蓝色,刷了满屏的“紫紫,在哪里?”
持续不断刷入的冷色调的蓝却带着暖暖的感觉,竟轻易便冲散了那份之前咽也咽不下的酸楚。
这个死人!找人就找人嘛,干么选这么刺眼的颜色?很晃眼不知道吗?
我抬手揉眼睛,却震惊地触到了一手的湿意。此时才发觉,在看到他那句“紫紫,在哪里?”的时候,泪水,已然不知不觉溃闸而出……
面对自己的眼泪,我竟怔怔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混蛋!不许他跟,他就改用网上拦截,非要惹哭我才肯甘心吗?我抹了抹眼泪,坏心地想,你就刷吧,刷到累死你!也不知是明快的蓝色让人心情愉悦,还是倾泻的泪水释放了心底压抑着的沉郁,整个人竟渐渐轻松起来。
过了一会,内容变了——“我知道你在,求求你快回答我啊!”
我很是莫名,这样刷法,竟然没有被踢出去!程副主席的好人缘在网上也这么管用啊,竟然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家伙帮着他刷!
瞄见电脑桌上摆着的那副眼镜,才想起摘下以后忘了还给他。他近视满严重的,竟然还没有打错一个字!
我无奈叹气,终还是缓缓敲入:“我在玻璃之城!”有本事你就找找看啊!
淡紫色的字体在一片蓝光中显得突兀而显眼。
风:玻璃之城?我知道!等我!现在天太晚自己不要乱走,我这就过去找你!20分钟,你等我20分钟!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还真神通广大哦!
一个二十分钟过去,程风没到,我猜他大概过于高估自己的脚程了!
两个二十分钟过去,程风还没到,可能是路上遇上了事故,堵车了!
三个二十分钟过去,程风依然没到,我开始对男人的信用产生质疑!
四个二十分钟过去,程风,我这辈子如果再相信你,我就是你孙女!
想想还是气不过,于是开了机一个电话拨过去。
让我莫名的是接电话的不是程风,而是高翔?!
“我的妈呀!你可算开机了!你快点过来吧,程风让车撞了……”
他下面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什么我全没听见,挂了电话,我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