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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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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的很平常,龚箭在医院里熬过了四天,终于脱离苦海,不想给柳叶增加负担,坚决要求回自己家,对于他亲叔能不能照顾好他自己的质疑,龚箭挑衅地表示他独立生活的能力绝对高于连厨房门朝哪儿开都弄不清楚的龚爱民。
龚爱民又一次幽怨了,有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捏得住起柳叶刀拿得起炒锅的媳妇难道也是错吗?
范天雷说到底还是心软,关了新警们一个月,借着家在本地的新警需要回家拿毕业证书,范天雷大手一挥给所有新警放了一天一夜的假,通知下来的时候,整栋培训楼都被欢呼声撼动了。
范天雷哼着小曲开上车就回支队找支队长商量趁热打铁的事去了,陈善明看着大爷那车一骑绝尘的气势,莫名地叹息,韩玉强和林霄一左一右停在他身边,问:“好不容易放个假,晚上有什么打算?”
陈善明一向不掺和大家的集体活动,下意识地摇头:“回支队睡觉,这几天都快累死了。”
“哥几个商量着去吃烧烤,一块儿吧,这个点睡觉也太早了!”韩玉强给林霄递了个眼神。
林霄有点不情愿,却还是开口:“就在支队附近,吃完了溜达着就回去了,不远。”
陈善明还想再推辞,却已经被这两个人不由分说强行拿走了车钥匙。
酒是联络感情的好东西,陈善明第一次和这几个同事喝酒,开始还挺矜持,酒过三巡,那感情就聊出来了。以前他只知道韩玉强、林霄与龚箭关系好,却没想到像龚箭那么龟毛的人在支队人缘却不错,在坐的几个人要么是和他一起出国维和的,要么就是像韩玉强、林霄这样出生入死执行任务的好搭档。
陈善明一边喝着扎啤,一边挠头,心里似乎总有个小人在上蹿下跳怂恿着他给龚箭打个电话,耳边是大家伙互相揭短的笑骂声,有说到龚箭的,陈善明那耳朵条件反射似的就支愣起来。
“龚箭看着无毒无害,那是深藏不露,那浑身上下就剩心眼了,这些年你看见谁从他身上占过便宜!”
嗯,这倒是,半句话的便宜自己都没占过。
“他新警的时候还不是被范大爷给收拾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
唔,范天雷是怎么把龚箭那炸毛狐狸给收拾熨帖的?
“我今天打电话他说出院了,回家养着呢,这小子,半夜解个手还能把自己摔进医院去,太丢人了!”
陈善明被扎啤呛着了,咳得撕心裂肺,一旁的韩玉强拍着他后背,至于吗?一口酒就呛成这样?
陈善明的心跳让那个小人给搅得过快,嘭嘭嘭的,顶得他过早的开始头晕,不等散场,就告饶先撤。韩玉强瞧他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放心,自告奋勇送他回支队。
陈善明头晕眼花,勉强走着直线,韩玉强扶着他,取笑:“你这酒量还不如龚箭。”
“龚箭酒量不行?”陈善明问。
“啊,太不行了,至今为止,我只发现他这一个弱点,他们维和回国支队办庆功宴,喝了一半这小子就被放挺了,关键是酒品好,来者不拒,大家都乐意灌他。”韩玉强熟稔的语气让陈善明隐隐有些别扭。
怎么他们眼里的龚箭和自己认识的总有点误差呢?
支队那苦逼的大门就在眼前,陈善明道了谢,把韩玉强打发回去,自己晃晃悠悠地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下,俩手握着手机呆了好一会儿,等醒过神来的时候,电话里已经传来龚箭那独特的嗓音。
“喂?”
陈善明捂住手机,抬头看着夜空,散乱的目光找不到聚焦点,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思。
“陈善明,说话!”龚箭在喂了几声之后,语气终于不耐烦起来。
陈善明深吸口气,挪开手,“嘿嘿”傻笑两声,说:“是我。”
“有事?”龚箭的语气几乎是立刻恢复了刻意的冷淡。
陈善明苦恼地拍着额头:“有,可是想不起来了。”
“你喝酒了?”龚箭几乎能描摹出此刻陈善明傻兮兮的模样,不觉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啊,喝了点。”接着又是几声傻笑,然后电话里陷入了安静。
车辆疾驶而过的声音传到龚箭耳朵里,他皱起眉问:“你在哪儿呢?”
“支队门口。”陈善明该明白的地方真明白,不该糊涂的时候半真半假地糊涂着。
龚箭放了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一个醉鬼隔着空间对话,只能沉默。
“龚箭,”隔着个酒嗝,陈善明口齿极为清楚且完整地说出一句憋了很久的话来:“其实,那天的电话,我是想道歉来着,对不起啊。”
相同的问题,龚箭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妥协第二次,然而,他沉默不是因为不妥协,恰恰是因为他妥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陈善明这听起来真的不算多有诚意的道歉。
过了好一会儿,龚箭略带着叹息开口:“快回宿舍,洗洗睡吧。”
陈善明却对着电话嘟囔起来:“我想把你当兄弟,也不想把你当兄弟,我这种人,怎么配有兄弟……”这绕口令一样的话,让龚箭鼻头莫名地一酸,龚爱民的话言犹在耳,他能揣测出大概,所以觉得自己或许一直在做一件极为残忍的事。
“陈善明,听我的口令。”龚箭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哄孩子一样,有点小心翼翼。
陈善明刷得站起来,东倒西歪的,总算没摔倒。
“目标宿舍,齐步走!别挂电话,我有话和你说。”
陈善明握着电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顺从地往支队大院里走,传达室的工勤看西洋景似的看着他几乎以走两步顺一步的姿态昂首阔步走进来,不住摇头。
耳边是龚箭的声音,不算多好听,却听得很习惯。
“一而再再而三地揭你心里那道伤口,不完全是因为工作,可能在你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抛开工作,我仍旧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你明白吗?”龚箭听着陈善明不住的“嗯”,心说你这样能明白才有鬼了,忍不住叹息着:“我要说的可能不对,但是我想你平心静气地听完,可以吗?”
回答他的仍旧只有“嗯”这一个音节,龚箭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确定今晚会不会依旧在做无用功。
“我知道你在避免融入我们,和我们一样称兄道弟吹牛扯皮甚至同生共死,是你极力回避的,你说你想把我当兄弟,又不想把我当兄弟,你想踏出那一步的话,就别再犹豫,退回去,你就永远一个人承受,我们虽然没和你一起经历过去,但是将来,我们必然要一起面对各种任务,如果有那么一天,面对危险,我希望我能把命交给值得信赖的陈善明,而不是只有一副驱壳的你。”
龚箭停顿的瞬间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下去:“生离死别,是人生大恸,你说你背负着债,可死者长已矣,你何必这么自苦下去。”
电话里只有一个醉鬼拖沓的脚步声和混乱的鼻息,让龚箭不确定之前的话那个家伙究竟听没听进去。
而后,仿佛重物落地的动静伴着一阵杂音,龚箭深深地叹了一声,一定是陈善明把自己扔床上了,“善明,起来洗洗再睡。”
“嗯。”还是一个字,音量小了很多,龚箭叹息着挂断电话,还是给他省点电话费吧。
陈善明仰躺在床上,迷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上铺的床板,七分真三分演,又一次当了逃兵,身下还是那个漩涡,把挣扎犹豫着要不要踏出一只脚的人又给吸了回去。
他想说,他似乎有那么一点,也许也不止那么一点,想成为他值得信赖的陈善明,可是,他不信任自己,他怀疑自己临阵还能不能有正确的判断和决策,还能不能重新拿起枪,能不能看好他的后背,能不能让他交付生命并肩作战。
他承担不起再多的债了。
闭上眼,沉沉睡去,漩涡里的陈善明忽然渴求有一个人一只手能拉他一把,那个人,他希望是龚箭。
龚箭退出游戏,盯着电脑屏幕出神,坐了好一会儿,他点开设了密码的文件夹,文件夹里是他调到作训科后接触到的那次行动相关报告,那并不是一次成功的行动,虽然他最终完成了任务算是给警方挣回了点脸面,事后官面总结幸运的逃开了失败两个字的论断,但对于支队长、范天雷还有参与行动的每一个特警队员,这样的经过与结果,与失败无异。
他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文档,那些报告他当初用近乎自虐的方式一遍遍反复地看,反复地回忆,回忆到记忆出现了偏差,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噩梦,就像他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念头,也许下一次睁开眼,梦就醒了。
现在的他可以随便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告诉自己翻篇了,然后停止回忆,找点别的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于是,他看着文档,想起的是陈善明,他第一次见到的陈善明。
彼时的龚箭和队友低声交流着,目光无意中掠过从刚刚停住的车上跳下来的那个少校,不由得停留了瞬间,看得出他是行动小组的指挥官,表情严肃得有些凝重,眼神却犀利得让人下意识一凛,他看清了他的臂章,特种部队,特种兵,龚箭微微眯了下眼,怪不得面相上带着欠收拾的傲。
龚箭承认,穿着城市迷彩的陈善明要比穿着特警战训服的陈善明帅气得多,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少了那股子精气神,那时候的陈善明像是锋利的刀锋,现在的?龚箭觉得今晚为他叹的气,足够让自己少活好几年了。
在仓库里,他看见了陈善明和他的战友,但伤口的疼痛与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让他无暇再去多看一眼与犯罪分子无关的人,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受伤落单的他也因此有了狙杀犯罪分子的机会,尽管他手里只有一支九五突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