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加冕》Attire

36、The Eternal Memory

　　法阵的光泽盈盈若若，在漆黑的空间里似乎无尽地流淌着，像是一条闪着光的，金色的河流。
　　光芒映照在蒂丝的脸上。她脸部的轮廓被这烛火一样飘动的光芒映衬得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丽，美得让人心惊。

　　墨绿色的眼睛里，神色依然是淡漠的："既然亚特帝斯汀都是为了这个秘密才会陷落的，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将这些对我和盘托出……？"
　　"及时失去了记忆，你依然和以前一样聪明。"迪亚兰纳似乎在答非所问，"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如此厌恶着抽丝剥茧地分析一件事情，抗拒着知道事情的真相？"
　　蒂丝沉默着。她低下头去，玫瑰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遮住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因为你为了我之前告诉你的东西，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而求知乃是欲望。因为你的欲望，你才落的了今天的下场。你对光之守护者不惜一切的爱恋，甚至愿意为了她而背弃黑暗，其实不过是想借助她来摆脱那个被欲望控制住的自己。"
　　一直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指甲陷入了掌心里。蒂丝咬着嘴唇，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露娜迪亚是大地的母亲，是万物的祖先。一切都是她创造的，包括我，她的孪生弟弟。光明是伴随黑暗而生的，但却是黑暗之子。世界上有光的地方必然有暗；而极致的暗中却可以不夹杂任何的光。而露娜迪亚与约书亚孕育的五个儿女统治了亚特帝斯汀，他们的后裔又被称为载蒙斯族。你曾是黑暗的月神的儿子，你灵魂的本质上，烙印着黑暗的原罪，比如傲慢，比如贪婪。"

　　"之前你设计了一切，让亚特帝斯汀全部臣服于你。及时后来你爱上了当时的光之守护者查尔斯，你对他的爱依然没有超过贪婪和傲慢对你的统治。你想要更多，你想要他，想要他的一切。求知也好，对恋人的渴望也罢，都是贪婪。而你妄想着与他同生共死，甚至最后两败俱伤，当时不过是为了后世的传颂罢了。"
　　"后来你转生为女后，一开始，你并不是帮着他，而是诱使他堕落，让他称为黑暗的臣民。你说这难道不是傲慢么。征服了光之守护者，成就了自己，这是多么一种虚荣，和多么一种傲慢啊。再后来，印刻在你灵魂里的东西让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因此你不断地封印自己的记忆，给你的灵魂用禁咒下暗示。因此现在的你有很多很多不知道，但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厌恶，或者不愿意接触的东西。这些都是你每一次封印自己的记忆之前，用载蒙斯族的禁咒所打在灵魂上的烙印。"

　　"你胡说！"蒂丝猛然抬头，墨绿色的瞳仁第一次被怒气和厌恶侵染。她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你是月神，我打不过你。我们的生命在你眼里看来不过是蝼蚁。但是你也不至于这样贬低我对珊的感情！你高高在上无喜无忧，看尽了沧海桑田，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爱过！没有经历过的人对一件事情的贬低，根本就是自己意淫出来的。我爱的人，无论是尚恩也好，杰拉尔也罢，还是现在的珊，我都是真心真意地爱着她的灵魂！我愿意放下一切去追随她，你竟然还说我是傲慢？！我——"
　　"放下一切去追随，是一种自我放弃。但是你这样做的目的，下意识的，难道不是升华你自己，实现你自己么？"迪亚兰纳不慌不忙地打断了他，声线依然是之前的低沉优雅。相对于蒂丝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依然没有任何的情绪化。

　　"你——！"
　　"说这么多，也是没有太大的用途的。"月神叹了口气。而那本来缓缓旋转的散发着荧光的法阵也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着，"我可以解除你记忆上的一切的封印。与之同时被释放的，将是你作为魔力之泉的魔法修为。之前我也答应过你，赋予你能和暗黑之皇女之名号相匹配的强大魔力。如今将两种力量结合在一起，苏醒后的你将超越曾经亚特帝斯汀的君王，露娜迪亚的小儿子，帝拉宜查。到时候你将明白事情的一切真相。你可愿意？"

　　明知道迪亚兰纳是在拿话激她，但是蒂丝依然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原因很简单。
　　她不能容许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玷污。

　　迪亚兰纳讲的故事，就像是书写在星辰里的，最古老的神话。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也不曾了解。然而在无数个被寂寞蚕食的夜晚，被如真似幻的梦魇缠绕的夜晚，是那种温柔的，美丽的，甚至有些决绝到绝望的感情陪伴着自己的。
　　终有一个人会来将自己从这个牢笼里解救出去。封印之间的大门，只有那个人才能打开。

　　这样的执念，如何容得这样轻蔑的玷污。

　　她知道迪亚兰纳是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拥有一切的记忆。力量也好，记忆也罢。她不知道这位月神的意图，但是她却不能让自己输了。
　　及时是厌恶的真知，她为了珊的身世，也听了迪亚兰纳那不知真假的絮叨。
　　那么，这场试炼，结果又能如何呢？

　　眼前的一切顿时扭曲了起来。旋转的法阵忽然化作无数只洁白的光蝶，将她环绕起来。时间化作溪流慢慢地流淌着，是纯正的金色。光海一样的波纹让她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自己每次来到这里看到的，那条金砂的河流，就是这个样子。
　　历史的长河，缤纷的唱晚。一切的一切，还有两个名字。

　　记忆与时间。

　　－PART－
　　爱丽丝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是血淋淋的伤口。原本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血浆和植物的浆汁混合的液体混合的液体此刻如同漂浮的血浆。蒂丝依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墨勒斯站在一片腥红之中，目光复杂地看着爱丽丝。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他曲起手指顶上自己的下颌，深思道，"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蒂丝醒过来的时候，她会变成……帝拉宜查？"说到最后的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竟然有些颤抖。
　　爱丽丝虚弱地笑了笑，却因为这个动作而牵动了伤口，不禁皱眉微微痛呼，"蒂莱萨，帝拉宜查。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从来没有转生过，不过是被造变为女子。"
　　"就像今生的珊一样，她现在依然是千年前的尚恩，只不过是被造变成了女子。所以，她依然保留着克莱茵兹这个姓氏么。"
　　爱丽丝虚弱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纤细的手握住胸口的位置，血液从她的伤口流淌下来，将绿色的长发贴合在白皙的肌肤上。她的侧脸脆弱得如同银色的纸张。

　　墨勒斯看了看她。双目被掩盖在亚麻色的风帽下，总是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上前一步，微微抬起手。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发阵出现在她瘫坐的地方。光芒如同天府的圣水，升腾入体内，无数被损伤的肌肤开始重生，光芒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的伤口。疼痛的感觉顿时减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凉的触感，舒服极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谢谢。"

　　"关于光之守护者如今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千年前我被封入虫蛹，代替宙尔梅斯做着被遗忘的监狱的狱卒时，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神志。但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她浅绿色的眼睛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玫瑰色长发的女子。美丽的眼睛被丝绸一样柔滑的长发覆盖住，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然而墨勒斯却知道，倘若这个女子再次醒来，也许她将再也不会是现在的蒂丝。那个冷漠的，淡然的，但是偶尔有点小迷糊的女子。平心而论，每次蒂莱萨封印自己的记忆，并给自己的灵魂下禁锢的暗示时，距离她从千年的沉眠中被光之守护者唤醒，不会超过五年的时间。千年的觉醒换来的倍受折磨的痛苦，让她宁可再一次陷入永久的沉睡，也要忘记一切的苦楚。

　　然而这次，结果会不一样吗？
　　爱丽丝说，蒂丝之所以会握住她的鞭子，说到底也是黑暗力量的诱惑。即使忘记了一切，蒂丝依然是暗黑之皇女。她注入在长鞭中的力量，精纯的程度和强度……也许已经足够唤醒蒂丝沉睡的记忆了。因为每一次蒂丝对自己记忆下的封印，都不是一个死结。她也在徘徊着，纵然无比怨恨这段记忆带来的痛苦，但是实则，是不是，也在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想起一切，有朝一日苦难过去，这些悲惨的时光会终有一日变成美好的回忆呢。

　　"再次觉醒的蒂莱萨，将真真正正地变回魔力之泉。刚才你也说了，宙尔梅斯的灵魂已经从封印之间逃逸，那么蒂莱萨的觉醒一定会引起宙尔梅斯的注意。宙尔梅斯拥有蒂莱萨的真名，如果她再一次被魔王驱使，千年一次的轮回将再一次上演。"她咳嗽了两声，血沫从唇角溢出。
　　最后，她看着侧卧在地上的女子，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我建议你，立刻……杀了她。"
　　墨勒斯却似乎没有听到她这个提议。他蹲下身，与爱丽丝平视。亚麻遮住了两个人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神色，而她的神色却被看的一清二楚。浅绿色的眼晴里闪过了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为我出谋划策，你到底想的是什么？你不是宙尔梅斯的下属么。"

　　"你说过，带我走。"她恳切地看着他说，"我认得你手里的那本书，是魔法圣书四象之圣典。请将我用一段魔咒刻印在书里吧，其实我早该认得你，千年前在魔王战场上，帮助他横扫大陆的将军之一，梅斐尔族的首领，影月祭司大人。"
　　"我以为你会唤醒所有的尼克罗鲍尔孤。"那样他即使折损了这里全部的魔物，也势必要把命留在这里。
　　"我也是个被改造的魔物啊。"爱丽丝低下了头，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我知道那种痛苦。我想，大家大概都不想战斗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出那样的约定，要和我与蒂丝比试？"
　　"如果你的实力太弱了，即使我和你们出去了，到时候又被宙尔梅斯捉住，我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墨勒斯又一次沉默了。看来典籍中记载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真相。这个名叫爱丽丝的女子，也许不是传说中记载的那些空有武力的魔物吧。
　　带她走，也许能为自己增添一分助力。那便是将她的名字写入四象之圣典，就像他曾经把噬灵藤萝的名字写进来一样。相当于一份契约，能保证对方的绝对忠诚。因此之前，他才能招唤出噬灵藤萝与爱丽丝战斗。虽说这份契约的确是有些不平等了，但是总比当宙尔梅斯的走狗，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淡淡的金色随着四象之圣典书页的翻动而闪现着。光芒在书页的上方变成游动的丝线。爱丽丝安详地比上了眼睛，浑身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柔和的光线将她弧度完美的轮廓映衬得更是有一种刀削石刻的立体感。女子的身影融化在光泽里。在她消失的地方，则是一把长剑的剑身。非金非玉的质地流动着光泽，剑锋纵然千年未曾斩除对手，却依然锋利无补。仔细感知，便可以体会到这把长剑周围环绕的极强的攻击气息。作为光之守护者的佩剑，数千年数万年来，它饮尽了多少魔物的鲜血。

　　被改造的尼克罗鲍尔孤安详地沉睡在琉璃的罩壁里。
　　蒂丝玫瑰色的长发散乱在地上。
　　修长的指骨握住了女子苍白的颈子。只要微微一发力，便可以扭断她的喉咙。
　　他的神色是不被看见的，但是咬紧的下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斗争。

　　最终，他苦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女子。旋即挥手，传送的发阵在他脚下浮现出来。墨勒斯抚了抚女子柔和的侧脸。

　　我有什么资格取你的性命。
　　蒂丝啊，倘若有一日，你再一次被魔王呼唤了真名，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那么就请想一想，你心里最初的梦想吧。
　　不是黑暗的教义，不是杀戮的信条，不是欲望的规定。
　　而是那个像日光一样耀眼的姑娘。

　　就像我，永永远远，爱着弗莱尔一样。
　　生生世世，永永远远，时间没什么了不起。

　　再见了，暗黑之皇女。
　　再见了，美丽的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