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 祭欧阳少恭》蓝倾七

1、一世

　　一世献欧阳少恭

　　年轻女子惊恐的望着站在眼前，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少年。少年一头如墨长发，随意披散着，逆着光，站在光辉里，从头望到脚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笑得那么无害，尽是温柔，吐出的话和眼里的神情却是让瘫软在他面前的韶颜女子不寒而栗。他说：“我的妹妹，哥哥不过换了具身体，何以你与妹夫，惧怕得这样厉害。”

　　韶颜女子转头望向另一边，那儿，有一具男尸，是被一剑刺中心肺而死的。死后却不得安宁，硬是被人放干了血。而做下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表面温和，实则是为怪物般扭曲的人。韶颜女子强忍住恶心欲吐的感觉，满是厌弃的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哥哥已经死了，你……你只不过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怪物。你是个怪物。”韶颜女子不由得激动起来，“你杀了我的夫君，毁我家园，你，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哈哈，怪物？哈哈哈……。”温润少年一改柔和之色大笑起来，他扬了扬手，那手上满是血迹，便是那男尸、韶颜女子夫君、他的妹夫的血。少年摇摇头，“再如何翻涌沸热，终究会慢慢冷却，变得冰冰冷冷。人心，亦是如此。萧七，我的好妹妹，自小我们相依为伴，没有哥哥何来你的今天？可你现竟然说你的哥哥是怪物？”少年笑纹不减，语气平淡无波的说出让人不能接受的话来，“小七不能怪哥哥，哥哥只是替你试试妹夫的心、血究竟是冷是热。当初说好一家三人和睦而处，不离不弃，却到如今，他见了哥哥，竟拿着刀要杀哥哥，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来，小七，跟哥哥走，哥哥带你找更好的。”

　　说着少年向少女伸出另一只不沾分毫血渍的如玉般的手，弯下腰来，专注的看着对方。

　　这个少年叫萧玉，少女名为萧七，两兄妹自幼失却父母，是为一双孤儿。哥哥从小照顾着妹妹，倾心而待，无微不至，妹妹活泼可爱，非常尊敬哥哥。两兄妹可谓相依为命，恩爱非常，和睦非常。

　　时光在慢慢流逝，兄妹俩一天天长大，两人之间的亲情愈发浓厚。萧玉长得一表人才，文采斐然不说，琴技还不错，自然在村里有一大票追求者。可，哥哥无心成家，一意照顾着妹妹。萧七成年后，婷婷玉立，活泼聪颖，上门提亲者自然亦不少。

　　哥哥无心成家，只与妹妹相伴便罢，妹妹却是有了心上人并想与之结为连理。萧玉无理由阻止，亦不想唯一的妹妹不痛快，欣然应允这门亲事。男方那边，同样是个孤儿，不带亲故，同萧氏兄妹住在一块。三人在萧七的有意营造下，许下了相互为伴，永不言弃的誓言。

　　倒是不料，这样和睦的日子只过了三年，三年后，萧玉意外身死，萧七悲痛交加，亲手葬了哥哥。

　　半年后，一个陌生男人找上门来，竟说自己是萧玉。彼时，萧七夫君不在家，女子只以为是老天显灵，让相伴多年的哥哥活了过来，并送他到自己面前一家团聚。欣喜异常，也未细问细想萧玉是如何活过来的，只让哥哥进了家门，同往常一样对待于他。

　　本还有疑问与不信的心，在与陌生男子交谈过后，安放下来。萧七几乎当场确定眼前的男子是自己的哥哥，相依多年的亲哥哥。一样的如玉气质，高雅谈吐，谁能说他不是萧玉？

　　“……天柱倾塌，遭遇责罚，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之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投胎途中眷恋榣山风物……命魂为角离所得，铸成焚寂之剑……魂魄分离……”

　　“……渡魂必须是为活的生物，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来见你们……才能跳脱轮回……”

　　“……往生之中，我剖开他们的躯体，呵，血再如何滚烫慢慢还是会冷却……”

　　“……人啊，我不过换个样子回来却怕我怕成那样，有的甚至对我喊打喊杀，可真让哥哥痛心不已……好在我的妹妹，肯待我如一……”

　　那一晚，萧七夫君回家后，三人坐在烛火下，倾听萧玉的解说。太子长琴，魂魄分离，渡魂，剖开凡人的身体只为试试他们的血是冷是热。

　　烛光下男子的脸隐晦不明，纤长的睫羽挡住了他眸中的神色。

　　微不可察的，男子瞟了一眼自家妹夫，不出意外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但极力掩饰的反感、厌恶。而少女眼里的神色可比男人的复杂多了。心疼、怜惜、反感、惧怕……尽皆有之。

　　陌生男子垂下头来，嘴角微微一扯，勾出一个笑来，不复往日温和，染上了阴冷之色。

　　是一室寂静。

　　尔后，三人沉默各自回房休息。

　　隔日，太阳照旧出现，照耀着大地，天晴气朗，阳光明媚。萧七渐渐从噩梦中醒过来，日头已上三竿。

　　木床上已不见夫君身影。她起身，出门……

　　一地鲜血红得像彼岸花，血腥味浓厚扑鼻，梦中景象竟全数应验。自称是他哥哥的陌生男子满手鲜血，而她的夫君，她的夫君……女子几乎快站不住。

　　“这却是哥哥的不是了，没有及时处理掉这位，扰到妹妹休息了。”发现萧七出来了，男子扬起眉角，展出一个温柔的笑来，萧七却只觉得冷。

　　她迷迷糊糊的扑向夫君尸体，却被少年轻轻一拂，倒在了另一边。

　　她说：“你哪里是我哥哥了，我的哥哥温和沉静，绝不是你。”

　　她说：“你杀了我的夫君。”

　　她说：“你是个怪物。”

　　她说：“我恨你。”

　　她说：“……”

　　少年只是伸着手，不说一句话，似以往一样耐心、好脾气的等待妹妹的回应，无奈的神色似乎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小女孩。

　　直到……女子惨然一笑，决绝的说：“你杀了我吧。”

　　男子慢慢的收回手，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明明是妹夫先动手的，想要哥哥的命，却何以妹妹要来怪哥哥呢？哥哥真是不懂。”少年说着不懂，眸中殊无半丝茫然、疑惑。

　　良久，少年转了身，抖抖袖子，扬起手，一个术法应其动作而出。那边，男人的尸身应术法灰飞烟灭。

　　他一步一步走远：“我可舍不得杀我最亲爱的妹妹。再说，哥哥为什么要杀你呢？”

　　那道身影慢慢消逝不见，却只听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缥缈而空灵，夹杂似有若无的谓叹：“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后，村里少了一位擅弹琴曲，引一众少女春心萌动的如玉少年，亦少了一位擅长狩猎的男子。独多了一名疯疯癫癫、神智不清的可怜女子。

　　而，这一切经由，除他，再不为人所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