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墨荒颜

7、第 7 章

　　07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以为他对坂田银八的一切感情都在那一晚上摔得粉碎。
　　他以为他不再喜欢他并且深刻的厌恶他。

　　可是不管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那个人都深深刻在他心里了，并且留下的印记怎么也清除不掉。就算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就算了交了无数女朋友。那个熟悉的烟草味，那个眼角眉梢有意无意的笑，那带着慵懒却好听的声音叫着‘多串君’这个他私自起的绰号，只要一闭上眼睛还能清楚地闻到看到听到。
　　心里永远空着一个位置，谁也无法填补。

　　以至于七年以后，土方再一次回到了这里。当他拿着那把坂田银八没有收回的钥匙尝试重新打开这个房子却意外发现锁没有换，面前的一切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什么都没变，干净整洁的桌布铺在桌子上，沙发上放着印有草莓图案的抱枕，而自己的房间跟走的时候一样，床头没带走的相框还摆在那里，里面是坂田银八试相机的时候和自己唯一一张合照。

　　两个人一个笑的无赖一个带着无可奈何。
　　恍若隔世。

　　厕所的门打开，土方有些呼吸不顺畅的走出去盯着开启的门，想象着那个银发卷毛一脸通畅的走出来，看见他惊讶的叫一句‘多串君你回来了老师我不是在做梦吧’，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心里，依旧面目清晰。

　　但出来的却不是他，也没有熟悉的甜腻烟草味。那人揉着屁股一边说着‘疼疼疼痔疮又犯了’一边走出来，看见土方吓了一跳。

　　“啊！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全藏老师？”
　　“….土方？原来是你啊。”

　　土方愣愣的看着服部全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他长大了成熟了差点就没认出来，又倒了杯茶给他示意他坐下来。

　　“看你精神不错，大学念完了应该找到份好工作吧，那时候我就说你是3年Z班最有出息的孩子。”服部全藏看着呆坐在自己面前的土方，感慨道。

　　“老师你为什么会在银八老师家里？”
　　“我来帮他打扫一下房子，怎么样，很干净吧？”
　　“帮他打扫？老师呢，为什么不自己收拾？”
　　“他跟我说，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不要动，也不能租出去，要维持住原有的样子，我可是来做义工的。”

　　土方忽然觉得曾经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感觉他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不敢问。全藏把手里的茶杯拿起来喝一口，接着放下来看着土方：
　　“你想见他么？”

　　土方僵硬的点点头。

　　“那跟我来吧，哦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他走进坂田银八的房间拿出一个盒子，然后招手让土方跟他走。

　　土方的眼睛被他手上的盒子吸引，是一个大大的印有‘生日快乐’字样的盛放蛋糕的盒子，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坂田银八生日的时候，土方给他买的放蛋糕的盒子。

　　脑中是当时坂田银八拿着蛋糕一脸的满足，他还记得他高兴地说搞不好自己会爱上多串君。
　　为什么，这个盒子还在。
　　难道他一直保留着么。

　　服部全藏开着的车停下来，土方也停止想这些乱七八糟下了车，却被眼前的景象一惊。
　　“全藏老师….”

　　服部全藏没有理他，径直向前走。土方感到一阵阵晕眩，脑中空白一片，手脚不受控制的跟着他往前走，最后在放有一盘草莓的地方停下来。

　　坂田银八。墓碑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照片里的人正在对自己没心没肺的笑着。

　　“他….”土方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看向一旁的服部全藏。
　　“死了，你走了半年以后，败血症。”

　　“不可能….我走之前他还一点事都没有啊，还在银魂高中教书，怎么会….”土方抓住全藏的肩用力摇晃，想听他说‘其实是骗你的’这类话，但他只是甩开土方的手，冷冷的看着他。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一句话，把土方钉在原地。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好像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嘶哑而破碎，但六年前的那个人，却早已不在身边。

　　“做牛郎之后不久就查出这个病，医生让他住院，停止每天糟糕的生活，但他不听，结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脑中突然浮现那晚，那张苍白的脸，颤抖的手和白色的药片，土方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抢过服部全藏手里的盒子，打开，用力过大导致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掉下来，数不清的纸张满天飘洒，每一张都清清楚楚的画着一个人。

　　土方手一松，盒子掉在地上，压在最底下的黑色小盒弹出来，他弯腰去捡，打开已经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是一个已经旧的发黑的创口贴。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土方跪倒在地上，身边散落一地画纸，他越来越模糊的眼睛一张一张看过去，每一张都是他的脸，每一个背面都写着：

　　[多串君，好想见你。]

　　“到底…”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间说不出来，手指颤抖着把画纸捡起，土方听见服部全藏的声音从上方飘渺的传下来。

　　“你父亲，在入狱前欠了一大笔钱，放高利贷的追债追到学校里，银八把债担下来，说替你还让他们不要去找你麻烦。当老师能赚几个钱，他把全部家当拿出来也凑不齐，只好跑出去找兼职，你也知道牛郎赚钱很快，所以他就白天教课，晚上去当牛郎。后来查出来那病，如果住院治疗就无法还债，所以他就拖到了还清钱以后再治，但已经晚了。”

　　“其实他很喜欢你，从很早前就喜欢你，但他不敢说，他怕你只是一时新鲜，而且你又还小，如果被他绊住脚步会无法前进。你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敢表示什么。后来住了院，他想见你，又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就整天画画，贴的加护病房到处都是，没事的时候就盯着画看，一个人傻笑。”

　　土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听全藏讲着，脑子里是他走的时候，坂田银时看着他眼睛剧烈的晃动。
　　什么都不懂。
　　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最后的日子里，医生说他想要什么都要尽量满足，我问他想吃什么，他只会说‘蛋黄酱拉面’，手臂不能再动，不能再画画的时候，他就一遍一遍看墙上你的脸，嘴里重复念着‘多串君’，他问我你会不会原谅他，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他，他却总和我说，如果你能原谅他就好了。”

　　土方身体一阵摇晃，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背对着坂田银八，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活该！自作自受！’他想起后来他每次看见他都会带着愤怒和厌恶，他想起他总是故意忽略坂田银八看见他眼神之后那不自然的笑容。

　　土方十四郎你这个混蛋！
　　他的拳头用力砸在地面上，地上的纸盒稳稳的在地上放着。
　　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死的那天，拜托我不要动那个家里的一切东西，让它们永远保持现状。他的手已经拿不住手机，我帮他拿着，他费力的用手指按上面的按键，打开扬声器，眼睛里充满着期待又盛满不安，终于按下拨出键的时候，传来的却是‘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转头对我笑，戴着呼吸器的声音很模糊。”

　　“他说，就这样吧，谁让爱是不求回报的。然后就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谁让爱是不求回报的。
　　土方终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