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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6匿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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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静,秀满能清晰的听到卫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用飞爪勾住檐下木榫,纵身一跃,悬在空中,双腿攀住木榫,将身体隐藏在檐下阴影中。卫兵从秀满身下经过,秀满几乎能感受到他们呼出的气息。这几个卫兵并不知道在他们头顶上方隐藏了一个人。秀满等他们走过去,这才轻轻落地,收起飞爪,转过阁楼一角,临近一扇窗户。秀满伸手推了推这扇窗户,纹丝不动,原来从里面栓死了。
天守阁外那两组卫兵仍在来回巡逻,再过一会儿,又会经过秀满所在的位置,秀满打算尽快潜入天守阁,怎奈窗户已经栓死,又不能破窗而入。二层檐廊中那两个侍卫身手似乎不凡,稍有响动必定惊动他们。若不能经由一层潜入阁中,就不得不冒险攀上天守阁顶端,伏身阁楼顶端窃听阁中之人的交谈。
事到如今,秀满只能冒险一试。他趁那两个侍卫在阁楼另一侧,快速攀上阁楼二层,就在一个侍卫转过檐角时,秀满刚好攀上天守阁顶端。他跪在琉璃瓦片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触动瓦片,引起侍卫的注意。秀满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那个侍卫绕过檐角,到了天守阁另一侧,他这才轻轻起身,慢慢挪到阁楼顶层正中的位置。
信秀与儿子信长在天守阁二层中歇宿,那两个侍卫不想打扰主人,因而没到阁楼顶端巡察,这倒成全了秀满。秀满揭开一片琉璃瓦,阁楼中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他伏在阁楼顶上,从空隙中往里看,阁楼中的物事朦朦胧胧。信秀正与信长面对面坐在一张书案前,书案上放着几份丝绢图画,看样子似乎正是那几幅山川地形图。
信秀、信长两人的谈话声音细微,几不可闻。秀满要想听得真切,必须屏息凝神,物我两忘,然后施展“顺风牵丝”,捕捉空气中的声音颤动,这样才能够清晰的窃听到阁中父子两人的谈话。卫兵在天守阁四周来回巡逻,稍有闪失就会前功尽弃,一败涂地。秀满将心一横,运气调息,以禅功将自己意念带入一片虚无之中。在这片虚无中,他心境明澈,渐渐地,似乎整个身躯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他的意念似乎已脱离躯体,向阁中的信秀靠近。信秀与信长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信长,为父打算联合小谷城的浅井久政和观音寺城的六角义贤,三方合击美浓的斋藤氏,如此,道三即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应对。而浅井与六角两家即便能与我们三分美浓也势必难以轻易掌控美浓的土地,因为他们必须时时提防近畿的其他势力。如此,美浓国迟早会被我们织田家全部吞掉。”信秀声音阴郁而低沉,显然对计划中的事情很有把握。
“父亲,既然浅井与六角两家不得不提防近畿其他力量,就肯定不肯全力帮助我们。孩儿一直以为,这两家现下自保还可以,若向外扩张,只怕有心无力啊。因此,他们极有可能根本不会与父亲合作。”信长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却有一股不容人反驳的自信。
信秀自然明白信长的话,他沉默了。在这种沉默之中,秀满几乎能体会到信秀压抑的内心以及难以遏制的野望。信秀终于再次开口:“他们该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情,正如你所说,他们两家如今自保尚可,断无余力外侵,因为他们必须阻遏住近畿其他势力的侵蚀。然而他们一味死守,却置壮大自身势力的机会于不顾,岂非太可惜了吗?”
“父亲的意思是这两家能够想到跟织田家合作对他们利大于弊吗?”信长的声音仍然细微。
“为父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固步自封,只会慢慢被别的势力蚕食掉,而他们若能参与瓜分美浓的计划,一旦功成,两家领地必会大增,到时无论人口还是财富都会大增,这等好事,义贤与久政应该能想得到吧?”信秀冷哼一声,好像真的猜透了那两个人的心思似的。
“然而,六角义贤的势力范围距美浓国稍远,他对美浓即便有觊觎之心,也难以兼顾啊。浅井久政已经年老,乐于安稳,似乎也无心与斋藤氏结怨。而如今,我们的仇敌不止美浓国的斋藤氏,还有伊势志摩的北田具教。不将北田家击溃,熊野水军就不能归依我们。没有熊野水军的协助,织田氏的海上贸易线就难以保证。”信长考虑的不无道理,秀满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他。
“你考虑的问题为父早已想到。当年为父借帮助土岐赖艺复国为名,出兵美浓,原本想一举攻占美浓,壮大我织田氏力量,没想到‘蝮蛇’道三计谋百出,为父就万难占到便宜。两国自交兵至今十数载,民疲国困,也许早就该罢兵言和了。但是,为父岂能轻易向道三屈服?再说了,不将美浓据为己有,织田氏将永无称雄之日。”信秀恨恨地说。
秀满正在窃听信秀父子二人的密议,忽然天守阁下一个卫兵咳嗽了一声。在二层檐廊巡逻的那两个侍卫纷纷探身向天守阁下观瞧,并轻声询问:“有什么事吗?”那个咳嗽的卫兵连忙澄清并无异常。阁中的信秀听到阁外卫兵说话,闭口不语,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看了看,得知无任何异常,又关上窗户。只是这样一来,谈话就此中断。信秀似乎已无心再聊,信长也有些倦意,到一侧床榻上躺下休息去了。秀满见状,就此离开,返回兵舍。
兵舍中那几个卫兵仍在熟睡,鼾声此起彼伏。月光透过窗户映入屋中,那几个酣睡的卫兵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光华,看起来平静而祥和,也许此刻他们正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呢。秀满仰头看月,推测此时已近子时,再过不久就该换防了。
秀满轻轻躺下,脑海中不断闪现方才窃听的谈话,忽又想到出现在天守阁中的女忍者枫,猜想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也如他,心事重重,辗转不寐。他眯着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秀满被人推了一下,他睁开眼。一个卫兵说:“快到换防时间了,大家都起来吧。”那几个卫兵陆续起身,穿戴齐整,手持长枪,腰佩利刃,出了兵舍,替换下前一队卫兵。秀满等人环绕天守阁,来回巡逻,范围不出天守阁三十丈远。三十丈之外,另有巡逻卫兵。秀满想到自己还得巡逻半夜,心中叫苦,只是又脱不开身,只能随他们走来走去,权作月下漫步了。
漫长的煎熬之后,信秀府宅外的街道上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重浊沉闷声。已经丑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秀满几乎一夜未睡,有些困倦,他的眼皮变得沉重。然而,他仍竭力打起精神,留心周围的一切。一个黑影从秀满眼前倏然飘过,秀满的注意力顷刻集中起来,他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两个卫兵说:“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东西没有?”那两个卫兵心不在焉的回答:“你看花眼了吧,府宅重地守卫森严,谁敢乱闯?”
卫兵话音未落,天守阁檐廊下的一个侍卫大喝:“有刺客!”天守阁附近的卫兵登时都紧张起来,纷纷向天守阁聚拢。信秀与信长父子早已入睡,听到阁外侍卫的大喝声,一向警觉的信秀迅速握住床畔的佩刀,同时低声问:“信长,你醒了吗?”信长年少机警,不逊其父,这时也已起身,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作势拔刀。
秀满早已厌倦巡逻这等苦差事,借机循着刚才发现黑影的方位追去。那个黑影本打算秘密潜入天守阁,不料竟被一个侍卫察觉行踪。这两个侍卫一夜未曾休息,仍能及时察觉入侵者,这份精气神较之秀满,竟似毫不逊色。黑影行踪暴露,就要逃逸。那两个侍卫左右夹击,截住黑影的退路。
天守阁门窗打开,信秀与信长一前一后出了天守阁。信秀以刀锋指向黑影,喝令卫兵:“给我将此人拿下!”
黑影手掌一翻,陡然飞出一条软鞭,急袭左侧侍卫的面门。左侧侍卫闪身避过,右侧侍卫举刀斜劈。黑影手腕一抖,软鞭如毒蛇,紧紧缠在右侧侍卫长刀刀柄上,黑影猛然一拽软鞭,右侧侍卫身形不稳,随之向前移出一步。黑影却借力腾空跃起,落在右侧侍卫身后。那个侍卫未来得及转身,就被黑影甩手一鞭,击在后背上,将皮甲撕出一条豁口。原来软鞭鞭身上密布倒刺,幸好侍卫身上穿着皮铠甲,要不然这一鞭必会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黑影被两个侍卫这一阻拦,脚步放慢,秀满追了上来。其他卫兵也蜂拥而来,将黑影围住。黑影冷哼一声,手中软鞭上下翻飞,如怪蛇出没,那些卫兵一时惶恐,畏缩不前。黑影逼开众人,翻过一道院墙,向外逃窜。秀满丢掉长枪,拔出佩刀,在黑影身后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很远,将身后追兵远远甩掉。黑影对秀满很好奇,止住脚步,摆弄着软鞭,冷冷的说:“你倒不怕死,独自一人追出这么远。”黑影的说话声清脆悦耳,显然是个女子。秀满将刀一横,说:“你只身一人闯入龙潭虎穴,也不怕死嘛。”黑影死死盯着秀满,缓缓说:“你虽然不怕死,却并不意味着你死不了!”正说着,软鞭鞭梢已经扫了过来。
软鞭这种兵器招式灵活多变,擅使软鞭者精于掌控力道,能使软鞭的攻击方位出人意料,且因鞭身柔软,很难抵挡。刚才黑影一鞭就撕裂了侍卫的皮甲,秀满知道鞭身上密布倒刺,不能以手硬抢硬夺,就跳跃躲闪。黑影连攻几鞭,均被秀满避开。黑影不愿与秀满纠缠,加紧攻了几鞭,待秀满向一侧闪躲时,黑影猛然出手,以利刃刺向秀满软肋。
秀满未料到黑影骤下死手,眼见利刃刺向自己肋部,身形晃动,偏移开一寸,黑影的利刃贴着秀满的衣服刺了过去。机不可失,秀满左手死死扼住黑影手腕,右手持佩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低声说:“不要轻举妄动。”这时,两人四目相对,才看清楚了彼此的面目,几乎同时惊呼:“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