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孟丽君传奇（第四部完）》appreciation

29、出版感言

　　1995年，我十四岁上高一，某天在电视上看到根据清朝陈端生弹词《再生缘》改编的黄梅戏《孟丽君》，从此便迷上了这个故事。当看到才子佳人大团圆、恢复贤妻良母身份的大结局时，心里却总觉得空荡荡的缺了一块。那时便立志要自己动笔，重新演绎这个故事，希望孟丽君的一生能够始终活跃在她最为擅长的政治舞台上，要让她的盖世才华得以淋漓尽致地施展。

　　1997年上大学后，我曾在北大图书馆和学校附近的国林风、风入松两大书城，疯狂搜寻弹词原著，却始终没有找到。无奈之下自力更生、绞尽脑汁构思情节，断断续续动笔写了三、四万字。为了能更好地刻画出一个精通琴棋书画、长于诗词文章，知兵法、善岐黄的奇才女，我努力学习各种需要掌握的知识。别的还好办，书里都能找到，唯有古琴不行。于是大学时我拜师陈长林老师（2008年遴选的首批十位国家级古琴非遗传承人之一），学习了两年古琴。

　　2001年我到美国读博士，一天上网时无意间发现了《再生缘》同好建的“端生奇缘”论坛（后改名“南缘北梦”），上面竟然有弹词原著。我惊喜交集之下熬夜看完，立刻对陈端生前辈敬佩不已。这才知道，原来《再生缘》和《红楼梦》一样，都是作者没有写完结局，被后人狗尾续貂。原来早在两、三百年前，端生前辈笔下的孟丽君就已是如此一个卓尔不群、铁石心肠、决不向命运妥协低头的绝顶人物，颠覆了以往所有才子佳人的陈旧套路，令人为之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后来又读了陈寅恪和郭沫若两位先生的评论，对将《再生缘》和《红楼梦》并称作“南缘北梦”举双手赞成。论文学性，《再生缘》不及《红楼梦》；但论思想性，《再生缘》在《红楼梦》之上。

　　那时我经常泡在论坛里，和喜欢《再生缘》的朋友们谈天说地，真是开心极了，就连睡梦之中都在做着各式各样关于孟丽君的梦，诸般情节纷至沓来……2004年，在一众网友的催促鼓励下，我终于下定决心写出自己脑海中的孟丽君的故事，虽然情节上与原著大相径庭，但用另一番情节来演绎我心目中的孟丽君，又有何不可？

　　2004-2006年间，我白天在实验室努力工作，晚上和周末导师并不要求加班，而我自小严重晕车，对出去游山玩水完全不感兴趣。三年里我所有的晚上和周末都泡在了写作上，完成了前三部共计40万字的书稿。与此同时，我于2006年5月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博士期间总计发表了12篇论文，当然有一些博士期间的工作是在后来博后期间正式发表的。回想起那时白天写博士论文、晚上写小说的情景，不禁为自己能够在两者之间自如地切换脑回路而感到颇为得意。

　　书稿于2004年正式定名为《再生缘之孟丽君传奇》，最初发布在南缘北梦论坛，后来又同步上传到晋江文学城，在未名空间上传过几十章，还授权过九界文学网发布，除此之外的都是未经授权的盗版。在晋江，第一部上过十六期官推榜，第三部曾在总分排行榜上最高冲到第二十名，当时排在《翻译官》、《帝王业》等小说的前面。全书在晋江的点击量超过四百万，在盗版网站的就更不计其数了。

　　2006年第三部完结时，书在网上火了好一阵子，每天都有很多人在评论区留言，有不少是香港叶璇版《再生缘》电视剧的粉丝。以致评论区里我想看的、一直跟文下来读者提出的有意义的书评，被大量毫无意义的水评给淹没了，让我不胜其扰，便有意开始降低热度。

　　也是在第三部完结后，刚出版了热销书《明朝那些事儿》的磨铁编辑联系我谈出版的事，合同发来只等签字，起印三万册，但要求在十个月内交齐全稿，我考虑之后婉拒了。我自认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我始终认为书的重头，也是我想表达的重点思想，在于第四部。第四部没有写完，谈出版的事情还为时过早。更何况，我那时已心有预感，第四部会写得很慢，十个月肯定写不完。但万万没有想到，第四部竟整整花了十年的时间。对比端生“悠悠十二年来事，尽在明堂一醉间”的感叹，真是不胜唏嘘……

　　《再生缘》弹词原著是一部以超越时代的思想性著称的名著，陈寅恪先生曾评论道：“端生此等自由及自尊即独立之思想，在当日及其后百余年间，俱足惊世骇俗，自为一般人所非议。”第四部从一开篇，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有很多一直跟文下来的忠实读者尚且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提出了各种质疑……面对质疑，我虽然坚持下来，写作进度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期间因为换地方做博后（2007-2008）、回国任教职（2009）、生活的种种变故（2010-2015），也曾多次停笔。每一次停笔，重新找回写作的感觉都要耗费一番周折。加之我对自己的文字又十分在意，如果达不到要求首先就通不过自己这一关，根本不会贴出来，就这样一直断断续续地写了十年。

　　2015-2016年是迄今为止我的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年，然而柳暗花明，也正是在这一年，我排除万难终于把书给写完了。写到最后一章时，生活中被一个我本来很尊敬的人道德绑架，心中愤懑难受导致连续失眠，正是在失眠之中完结了全文。在电脑上打下最后的“全书完”三个字，心头悬挂已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书写完了，此生纵死无憾矣！”

　　随后是全文修改，毕竟前后时间长达十二年之久，又是网络作品，修正了一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增加了一些首尾呼应的情节，诸如此类。2017年暑假里完成了一篇番外，源自这些年来我反复经历的一个梦境。我的笔名是Appreciation，即使出版都坚持使用这个英文笔名。Appreciation意为欣赏，以“赏”切“裳”，故名“裳儿”。书中丽君的女儿取名裳儿，而现实中我的女儿取名君玉，这是我和丽君在番外里的一个约定，乃是知己之间的相互致意。“男女平等、唯才是用”是全书的主旨，我所主张的，从来都是“平权”而非“女权”。若是用女尊男卑来取代男尊女卑，那不过是用一种不平等来代替另一种不平等而已，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2017年开始联系出版，这里要特别感谢我的好朋友廖宏欢，没有她的的鼎立协助、多方联络，书的出版恐怕更要遥遥无期，她也是这本书的营销之一。感谢《凤开新元之孟丽君传奇》的作者雁无痕，她是晋江网上同写孟丽君故事的作者，也是一直跟我文的忠实读者之一，已经出版了好几本小说。她在网上看到我的文终于完结了，特别热情地主动联系我，给我推荐编辑。感谢以夏之冰和静听我心为代表的所有读者。夏之冰是当年南缘北梦论坛的管理员，也是书粉□□群的群主，我们在网上联系了十几年，2019年终于在济南见到了真人。我刚回国时，静听我心就问我要地址，给我寄来一大包《再生缘》弹词原著、改编小说、小人书、戏曲DVD等各种收藏。还有许多一直帮助我、关心我的朋友们，在此一并谢过！

　　2019年，我终于和人民交通出版社签订了出版合同，约定一年之内出版。感谢交通社编辑李梦霁，小姑娘自己出版了畅销书《一生欠安》，还是很多上榜书的编辑，工作特别努力，也很擅长沟通。这次疫情期间，书能如期出版，离不开编辑团队的大力支持。唯一遗憾的是，番外、后记、人物年龄表、时间表等重要内容，这次没能放在书里。如果有机会再版，届时可以加上。

　　2020年4月26日，我收到了一本厚厚的样书，四部书合而为一，总计566页，58万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回想1995年初识孟丽君的那一日，当真恍如隔世……

　　时间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一列快车。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认认真真地去做一件自己认为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并努力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这样的人生，正是我所希望度过的人生。

　　杨娟
　　2020年4月27日
　　于北京大学肖家河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