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飞蛾，扑火
没有欢喜
没有哀伤
——潇，6月27日
午夜，潇在窗前写下这些长长短短的文字，然后，匍匐在桌上，睡了。手中钢笔的笔帽还没有盖上。风，热热的拂过，将纸上墨蓝的字迹风干，空气中，弥散开墨水的香味。
房间里，充溢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多少个夜，潇便是这样度过。
蚊香一圈圈的消逝，化作烟雾，充满整个房间。潇开始咳嗽，她感觉她身体内的每个器官都在拼命的颤抖。
潇起身，掐灭了蚊香。关上灯。
屋内，岑寂的黑。蚊香上，依然闪烁着些猩红的残火，静静的，化作灰烬。
又是一天。
那样一个迟到的晨早。
潇已经习惯了。她倚着走廊的窗台，掏出英语书，默背。
班主任的怒气未消，堆砌着愤怒的言辞。潇只是分辨着这高频的震动，她知道，总有一个时刻，她会听到，潇，你进去吧。
潇对这些迟到的日子，并不厌倦，甚至乐此不疲。
寂静的走廊，总会是夏季最好的去处。树影是斜的，映在书上，翠绿的一片，吮起来，片片馨香。绿总会让人觉得凉快，还有蓝，潇最喜欢的颜色。潇觉得所有颜色都是有感觉的。绿，蓝，便是像极了走廊里穿堂而过的风，在这个夏，清清爽爽的，吹干皮肤渗出的汗水。
那是潇的走廊，潇的晨早。
邻班的露也是个经常迟到的孩子。不同的班级呵。她总能轻易的进了教室，没有班主任的一声责备。
每每，露进教室时，会望潇一眼。潇，总是微微一笑。
这个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潇和露是很要好的。
她们是那样的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买零食。
她们总是牵着手，在走廊里穿过，如风，潇在左，露在右。
看周围的目光，潇是幸福的。他们说，她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形影不离的。
露是个爱哭的孩子。他人的一言一行，她便胡思乱想起来，一把一把的，在潇的面前，抹着凄迷的眼泪。
潇默默的听，然后，掏出纸巾，擦干她的泪水。
因为是朋友。潇会默默的承受露的抱怨，可有谁知，大大咧咧的潇，竟也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但潇，从未对露说起过什么。
露说，我的世界只有你和我。长大后，你，我，我们两个人要去旅行，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潇大笑着说好。
于是，她们在街边的小店，翻找封面印有各式风景画的本子。她们会买一罐酸奶，趴在走廊的窗台上，边喝，边痴痴的幻想。
她们，就这样荒废了多少明媚的午后。
还是那个窗台，她们趴在上面讨论着习题，她们，像是从小依偎长大的孩子。
那时的她们，相识，才不到一年吧。
潇总会在课下，到花园里闲散的漫步。
看池塘里的鱼静静游弋，擦干脸上的汗水，做一只鱼，该是幸福的。
偶尔，潇会在池塘边站定，微微的笑。露走过来，拍她的肩膀，潇，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潇匆匆而自然的一应。枝桠里漏下的骄阳，明媚，却没有热度。
如此，一个夏季。
露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叫洛的男孩子。
潇笑笑，她说，露长大了呢。
洛所在的班级离她们很遥远，露与他并不熟识，只是好奇罢了，至少潇是这样觉得。所以，潇并不介意露每天拉着她在校门口傻等洛的出现。生活的一剂调味，对么？
潇所做的，仅仅是听着露每天对洛的不厌其烦的喋喋不休，潇其实连洛是谁都不知道。
潇对露的一相情愿，付之一笑。
她们依然会喝着酸奶，趴在窗台上，畅想未来。
那才是潇所享受的生活，简简单单。
但终于，在那个暑假，潇认识了洛。
本是期末考试后同学的一个玩笑，却是要潇终身难忘了。
第一次，潇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如此腼腆的男孩子。第一次，她看到的是洛孤独而骄傲的背影。
潇并不介意露的想法，有意无意的开着玩笑。没有谁回在潇的言语里沉默，除了露。
潇也不知道露究竟想着些什么。
有一段时间，露总是煞有介事的告诉潇，她要断了对洛的感情。
为什么？潇的嘴上问，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这样的问题，谁也不好说什么。
露的成绩是令人羡慕的，而潇呢？潇总觉得和露在一起，心中空落落的。是的，潇很自卑，人们总是把她和露比，她比不上，她像是活在了露的影子里。露安慰她说这没什么，可是，潇不理解，为什么露的嘴里说出的除了名次还是名次。
潇累了，倦了。这样的露，她不愿。
于是，潇把自己泡在文字的矫情中，兀自悲喜。
潇清楚，自己喜欢上了洛。不是好奇。
她没有告诉露，毕竟，至亲的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是件尴尬的事。
夏，很漫长。
而像是一夜之间，花儿落了，叶儿黄了。
秋风扬起萎蔫的枯黄，灿灿的映着阳光。
无边落木萧萧下。
白露。秋分。霜降。立冬。
节气一个一个的，在潇的指尖划开，留下清晰透明的痕。
渐渐的，潇开始对周围冷淡；渐渐的，露不再向她提及洛，而是换成了一个叫臻的男生。
露问她，为什么这么沉默了呢？
悲秋罢了。是潇的回答。
感冒的日子，除了鼻子堵塞呼吸困难头脑昏胀咳嗽震得要命，闲在家里，没什么不好。
露打来电话，潇，你好些了么？
哦，没啥事儿。
潇总是这么回答。
纵使，昏沉的度日。
你下回一定要小心啊！别再生病了！
电话那一头，声音里是满满的担忧，潇却是打趣说，喂，你不也没少感冒嘛！
行啦！好好休息啊！
潇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响，仿佛，是在聆听心脏的每一次起伏。
潇回去上学，一切恢复从前的重复。
晚上，在食堂，一个大男孩把潇的餐盘推到桌子的另一侧。“你坐那边可以么？”
潇诧异的望着他，然后，笑笑说好吧。
潇不知道他是谁，但露知道。
你用左手吃饭么？他问潇。
“不啊！”
“你能用左手吃不？她用右手，没人陪我。”
“哦，无所谓，反正也是用勺。”
他的理由似乎很牵强，泛着些天真。却让潇觉得他们是熟识的朋友，她无法拒绝。
潇默默的吃饭，她看见露满是拘谨的的样子，不停的，给自己和他夹菜。
“喂！好好吃饭啦！”潇顿了一下，冲着露嘻嘻哈哈的嚷嚷。
“哎呀！没事！”露依旧局促。
“他是谁？”吃过饭，潇偷偷的问露。
“臻。”“谁？”“臻。”“哦！真的。。。是他？”“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传说中的年组第一啊！庐山真面目竟是。。。这样。。。
潇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有名的人物，怎么会让我碰到。
露见潇不语，急忙不停的说：“他这人挺好的，特够意思。”
潇听着，半饷。
“喂，没吃饭你不饿啊？！”
“哎呀，那个。。。”露显得很匆忙。
“走吧，大姐，快上课啦！”潇看了一眼表，拉起露，飞奔着，穿过走廊。
风在耳畔呼啸，潇觉得，自己在下落。
晚自习，潇拿出日记，随手写着些长长短短的句子。
想起洛，手中的笔，不自觉的停下。
一只飞蛾不知怎样，莽撞的闯进了教室。
屋内沸腾。
起哄的，尖叫的，用书来回扇的，夹杂着笑声，纷乱的一片。
飞蛾像是怕了，跌跌撞撞的砸向窗户。
啪。啪。
尖利的撞击，像是为自由的最后拼搏。
老师进来，控制住了局面。
啪啪声在寂静了教室内清脆的回荡，旷远的，凄厉的哀号。
可怜的，这奋不顾身的生命。
放学，夜空，没有月亮。
一路，潇习惯的躲在公交车的角落，车窗外流逝的灯火，倏倏的划过她的大脑。
回家，写作业，洗漱，睡觉，又是一天。
一天天的重复，露说，很无趣。
潇却是意犹未尽。
“以后，我希望我的世界只剩下三个人，你，我，还有臻。”
“为什么会有他，”潇不解，“从前，不就是你和我么？”
露狡黠的一笑，“我看他对你挺好。”
是挺好，潇的演讲比赛前，臻还在给她讲笑话。
但那又怎样，每个朋友，不都是如此。像洛，在车站等车的几分钟，也会找她聊天。
露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知道。”
露狂笑。
潇沉默。
从此，潇像是露的玩偶一样，被露编织的言语玩弄着。
潇第一次，对露发了火。但还是努力的克制着。
不闹了行不？
潇冰冷的目光直插露的内心，下一句，潇忍住没有说出来。
露依旧顾自的说，丝毫没有理会潇脸上的阴云。
潇甩开露的手，径直走开。
露拉住她，你不喜欢臻么？
不。
别装了行不？
露的笑，依旧狡黠。
潇只有沉默。
她不愿把剩下的那一句说出。于谁，那样都没有好处。
一年，收了尾，离开。
潇的17岁。
日记写了几笔，便放下了。她要早些去睡，明天，还有一整天的狂欢。
出租车上，露又一次问潇，你喜欢臻么？
都告诉你多少遍了，不，喜，欢。
真的？
骗你有价值吗？潇很不耐烦。
哦，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知道后会伤心。既然不是那样，我就放心了。
露叹着气，小心的看着潇，眼神游移着。
车子经过洛住的小区。潇向窗外瞥了一眼。阳光，正好呵。
冬日，点点阳光，总温存着希望。
潇贪恋着这阳光，贪恋着这阳光普照下的味道。潇说，无论怎样，生活总是美好的。
露默默的从书包里掏出了5个信封，递给潇。鼓鼓的，一张张花样的纸，一段段文字的延伸，一把把巧克力的甜。
潇看着，微微的笑。
露在一旁，满腹的冤枉，和潇讲从平安夜以来的事。
潇不语。
露的倾诉，潇完全没有在听。
你不是喜欢他的么？潇突然冒出一句。
露一愣，堆满惊讶，眼泪似乎要流出来了。
“潇，你说，臻是真心喜欢我么？”
“应该是吧。我不研究这个，不清楚。”
露的脸倏地红了，阳光下，灿烂如花。
潇仿佛可以看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对臻不了解，对露，同样，她承认。
她没有劝露什么，她知道，露不会听她讲。别人说的对，潇只是生活在露的光芒下。
“喂，不说这个了不成么？今天可是我们俩的日子。我可不想在举国欢庆的日子，如此凄凉的度过。”
露笑笑，很勉强。
世界不再只属于她们，她们的窗台，她们午后的时光，终于还是远去。
或许，这便是友情的结局，毫无例外。爱情的枝蔓下，友情是薄脆的光亮，稍纵即逝。
尤其，是当露知道潇喜欢洛的时候。
尤其，是当露对潇说她要为了潇而放弃与臻相处的时候。
潇还记得露放荡的笑声，“哦，原来我的潇也有喜欢的人啦！”。
潇跳下窗台，头也不回的离开。
潇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大喊，潇轻轻的哭，没有人理睬。或许这就是人生。潇在日记里这样写下，我永远也读不懂，友情是什么。
即使露无休止的开着她与洛的玩笑。潇还是会擦干露没有愧疚的泪水。
潇是孤寂的，潇是幸福的。生命，应该是美好的。
走廊里，潇坐在窗台上，将头一点点的仰向窗外。
潇喜欢这样，痴痴的凝望空灵的碧落。
“喂！干吗呢？”
露走过来，将她拉起。
臻在远处，像是在等露。
“他来了。”
潇头也不会的离开。
露拽住潇，望着她，“你等着，我去跟他说清楚。”
露跑开，潇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洛经过，看了潇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潇慌忙的躲开。
那一夜，丁香没有开。已经是四月了。
倒春寒，阵阵的来，潇觉得很冷。
露还是和臻在一起了，她们的窗台，不见了她们的身影，多了他们的欢笑。
露拉着潇的手，去给臻买礼物。露中午撇下潇一人，去和臻吃饭。
看到他们在一起欢笑，潇会飞快的跑开。她不习惯不喜欢那里的味道。
潇不理解，潇也不需要理解。
潇把自己泡在文字中，如鱼。
那个春，含着洛的生日。潇本是买好了礼物，打算给洛的。但潇止住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终也，还是放下。
华美的包装纸，包着小小的礼物，和潇小小的心，一起，在潇房间的角落，沉睡了。
水晶杯里，灌满了透明的蜡，等待着谁，燃起它的眼泪。
许多，都已不再重要。
世界，被尘封起。天空，依旧是透明的水蓝。
水清而深是潇名字的奥义。潇爱蓝，水天的颜色，像是心，如水般透明。阳光直射如，没有热度，没有影。
潇的十七岁，许下了青春的希冀。她不希望自己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渴望成长，渴望着，走出露的光环。
潇依旧年轻，不过17岁的光景。
潇很累。
潇终于止不住落下泪水来。
露说，你不要哭，我们还会回到从前的，对不起。
潇笑笑，不关你的事。
世界，不再喧哗。
每天放学，潇会早早的离开学校，她会躲在某个角落，看洛孤独的身影；她会远远的，追在洛的自行车后，心里大喊，脚下却停住，洛，等等我。
潇对着镜子，很难受。
潇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清纯的潇，对不起。
五月的夜，丁香刹时间，开了个遍野。
潇和露在丁香树下走过，落得一身的馥郁。
“露，你知道么？能找到5瓣丁香的人，就会找到幸福。”
然后，她们像是发现了什么，发疯似的埋在丁香丛中找寻。
“潇，你找到了么？”
“没有，你呢？”
“也没有。”
“潇，没关系，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美好的传说，竟也是如此枉费了人的苦心么？
潇将手中小小的丁香，捏了个粉碎。
一场春雨，丁香悄然的谢了，落在地上，落在水塘里。淡紫色的一片。
下了晚课回家，潇呆呆的立在水塘边。那天，没有月亮。
花自飘零水自流。
易安的词，谁的感伤。
露擦过潇的肩，头也不回的离开。
潇打招呼的手，久久的，才放下。
露依旧每天和臻厮守在一起，依旧开着，潇和洛的玩笑。
潇不会再忿恨的离开，不会再去理会，甚至会挂上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潇说，她有些麻木。
潇的作文，在全校被表扬了。她听到了，她所期望的。
“看！那个就是潇！作文很厉害的那个。”
偷听着别人的议论，潇笑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潇说，她终于不用再活在露的光环下。潇说，阳光很明媚，她喜欢脊背上炙烤的热度，温存在薄薄的衣衫上，让皮肤渗出水来。
但，那已不重要。
潇依然爱迟到。潇甚至恋上了晨早的翠影，并不耀眼的天空，和穿堂而过的风。
清清爽爽的晨早。潇透明的心绪，兀自的快乐。
潇读起了《诗经》，古老质朴的文字，，让潇忘却了世间的浮华。
潇依然喜欢洛，依然把露看作最好的朋友。
只是，潇的世界，不再有别人的影子。光总是属于她的。
夜，潇打开窗子，坐在桌边，写下长长短短的句子。
啪。屋内一片漆黑。
停电了。
潇突然想起那水晶杯的蜡烛。像是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蒙上了灰尘。
熟悉的礼物，荒废的心绪。
潇还是轻易的找到了它。点燃。漆黑的夜里，水晶杯里闪烁着明黄的光亮，小小的，很温暖。
潇自语，终也，还是我，燃起了你的泪。
潇在本上胡乱的写着些什么。然后，又是一如从前，匍匐在桌上，沉沉的睡去。
那一夜，潇没有点燃一圈圈的蚊香，没有刺鼻的烟雾，只留下蜡烛流淌下的泪，包裹的馨香，像极了丁香的味道。
潇睡得很甜。
啪。啪。
一只飞蛾闯入，莽莽撞撞的。
旋转。旋转。
噗！蛾的翅扇灭了烛光，小小的，温存的烛光。
飞蛾。扑火。
没有欢喜。
没有忧伤。
一切，回归了黑暗。
混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