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8、32.照片 ...
-
五个月大的天啸靖尧有着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一头绒毛般的小卷发,此时正坐在杉苗的怀里,圆睁着一双蓝灰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瑞恒。瑞恒挤眉弄眼,用两只手不停的折磨自己的脸,好几分钟后,靖尧终于裂开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一笑,屋子里的大人们也跟着笑起来,初雪忍不住嚷嚷道:“好可爱!快!让我抱抱!”说着就从杉苗怀里抱起靖尧。
“你小心啊!”鋆俟立刻出声提醒初雪,“一只手扶着她的头!”
初雪依言小心翼翼的抱着靖尧,结果刚抱起来没有一分钟,靖尧就冲着杉苗“呀呀”的叫,随即就开始撇嘴。瑞恒见状,凑到靖尧脸前,又开始做鬼脸,靖尧看到他,收起哭相“咯咯”的笑了起来。
鋆俟走到寞途身边,悄声问:“当父亲的感觉怎么样?”
“嗯?”寞途很认真的想了想,笑着说,“很奇妙。”
“我第一次抱起远峙的时候也觉得很奇妙,生命的诞生,很震撼。”
“生,或者死,都让人震撼,也让人敬畏。”
鋆俟难以理解的看向寞途,无奈的笑着说:“你们这些个祭司,真是异于常人。”
寞途听闻,笑了笑没有答话。鋆俟看着为了逗靖尧正在上蹿下跳耍宝的瑞恒,突然对寞途说:“我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借我三个祭司。”
“干什么?”
“找人。”鋆俟看到寞途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接着说,“那晚在晚湖袭击我们的人我已经有了目标,但是通过正常的手段去追查时间太慢,所以我想用祭司来找,尤其是圣地祭司,对活人、死人的追踪都是一流的,无人可及。”
“原来如此,我一会儿就给樱茁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
“谢谢!”
“不用谢!”寞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到,“你为什么要跟我借人?桉荀也能委派祭司。”
“我不想让她知道。”
“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她担心。”鋆俟看了看正在逗靖尧的初雪和瑞恒,没有再说下去。
寞途会意,转身走进了书房,鋆俟跟在他的后面也走进了书房。书房是圆形的,半面是挂着纱帘的玻璃窗,半面全是直通到屋顶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俄文、蒙文和八荒文的书。鋆俟走到窗边,透过纱帘俯瞰着纳塔沙庄园,几个园丁正在修剪松树,两个少年正在和一只雪橇犬嬉戏,乐此不疲的围着几棵松树跑来跑去。
寞途走到鋆俟身边,也看着窗外,轻声说:“那是靖缭的两个儿子。”
“已经这么大了?”鋆俟感概的说,“新一代悄无声息的在成长,早晚有一天,我们都要退出这个舞台。”
“那是自然规律,谁也逃脱不了。”寞途像是不经意的问,“当你离开的那一天你会舍不得么?”
鋆俟立刻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悲凉:“我从来也不喜欢这个舞台,我当初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活下来,而活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等到真的走上这条路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条不归路。”鋆俟的表情异常平静,“16岁之前,我为自己活,16岁之后,我就没有资格主宰自己的命运了。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在我面前倒下,只是为了让我可以活下去。如果我不能全力以赴,我又怎么对得起他们?”鋆俟自嘲的笑了笑,“也许,真的要等到我生命终止的那一天,我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寞途轻声说,“我想他们会满意的,不如,你就停下来吧。”
“不可能。”鋆俟无奈的说,“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也许停下来,就是死亡。”
“什么意思?”寞途惊诧的问。
“晚湖的子弹,是冲着我来的。”
“可是,你不是说目标是桉荀么?”寞途更加诧异。
“我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但是我自己清楚那种感觉,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我自己的生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我才会感到,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鋆俟的神色十分淡然,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可是,我有预感,我不会一直那么幸运。”
寞途明白了鋆俟的所指,立刻说道:“预感并不一定准,也许只是你自己心里的压力太大了。”
“不。”鋆俟否定道,“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日子,那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日子,所以你无法理解。任何事,我都会做最坏的打算,会提前做好准备,因为,也许明天,我就没有机会做了。”
“那你这次准备了什么?”没等鋆俟回答,寞途立刻又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的。”
“谢谢。不过,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你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利用神子的特权,不要让我的下辈子再生在这样的家族了。”鋆俟笑着说,“我受够了!”
“好。”寞途也跟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诚恳的说,“我答应你。”
鋆俟离开窗边,走到书架前,看着书脊上的书名,问:“这么多书,你都看过?”
“嗯。”寞途轻声答道,“不过大部分都是在那七年间看的,可是芮哥在这修学的时候就全看过了。”
“你是说桉芮?”鋆俟不相信的指着满架子的书,“全部?”
“是。”
“太不可思议了!”鋆俟满脸的不相信,“他也能安静的坐下来去读一本书?”
“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的,反正每次我们聊起其中的一本书,他都能说出自己的见解。”寞途摸着书桌的边角,轻声说,“这间屋里的所有陈设还有书,都是从修学院原封不动搬过来的。你看,这是桉芸当年刻在桌子上的字。”
“是么?”鋆俟立刻走过去看,发现在桌面下真的有一行蒙文的小字,好奇的问,“写的什么?”
“坐在这的是傻瓜。”寞途笑着说,“那时候,我常坐在这。”
“他骂的是你?!”鋆俟忽然想到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不过,这种口气,更像是女孩子怪男孩子不解风情,难道那时候你跟她?”
“没有,你想多了。”寞途淡淡的说,“那时候我、煜晓和桉芸常在这间书房,桉芸总是会无缘无故的跟我过不去,以前我不理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后来明白了,其实是她嫌我碍事,轰我走。”
“哈哈!”鋆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也是,的确很碍事。”
寞途也轻轻笑着,摸着书桌,无限感概的说:“年少的时光总是欢乐的,那时候的日子真美好。”
鋆俟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凄苦,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毛。寞途看到,明白了他的心意,又补了一句:“我是说大多数人。”
“是。”鋆俟长出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还有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么?”
“有一些照片。”寞途说着走到最外侧的书架,从最底下一层拿出好几大本相册,抱到桌子上,说,“桉芸很喜欢摄影。”
“是么?”鋆俟迫不及待的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是一张雪景,一个少年满脸不屑的站在松树旁,那是14岁的桉芮,细高的身型,白皙的脸颊冻得有些微微发红,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即使是静止的照片,也似乎能看出眼中的多情。不远处有两个你追我赶的孩子,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寞途,脸上依然有些婴儿肥,正躲闪着飞过来的雪球。后面一个却不知道是桉芸还是桉荀,大笑着向寞途扔雪球。鋆俟指着女孩问,“这是哪个?”
“是桉芸,照相的是桉荀。”
鋆俟点点头,又翻开几页,其中一张是夏天,照片取景在纳塔沙庄园的小路上,有两个少年正从远处走来。走在路边花坛上的是寞途,走在他旁边的女孩脸上是一贯的恬淡。
“这个是桉荀吧?”鋆俟问。
“是。”
“这是你们多大的时候?”
“14岁。”
“怪不得。”鋆俟轻轻说,“女生比男生发育早,你站在花坛上才刚刚跟她一样高。”
“是,不过后来我就追上了。”寞途说着又翻过几页,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是15岁的圣诞节,你看,我已经超过她了。”
鋆俟依言看向照片,桉芮、桉荀和寞途正站在壁炉前,好像是在唱歌。桉芮俊秀的笑容中带着邪气,寞途一脸严肃,身型壮了不少,桉荀站在他俩中间,静静的看着手里的歌本。
又翻过一页,是寞途正在弹钢琴,穿着笔挺的深蓝色校服,神情专注,一张侧脸已经变得棱角分明,阳光穿过身后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照得深褐色的头发有些微微发红,恍惚间,好像天使。看场景,应该是学校的练琴室,周围的窗户里挤着几个女生脑袋,满脸都是神往的表情。
“这张照得不错。”鋆俟由衷的说,又翻过几页,发现全是寞途自己的照片,吃饭的,看书的,弹琴的,走路的,骑马的,竟然还有躺在地毯上睡觉的,“怎么全是你?”
“都是桉芸照的。”寞途无奈的说,“一张200块钱,据说供不应求。”
“什么?”鋆俟难以置信,“她可真有经济头脑!”
“哎,她怎么可能有啊?!都是芮哥给她出的主意。”寞途说着又拿出一本相册,推到鋆俟手边,说,“这本是桉芸从家里带过来的。”
鋆俟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九州清泫坐在正中间,左边是嫡妻润下泽秋,右边还有一个女人。桉茗和桉芃站在后面,桉芮、桉芸还有桉荀都坐在大人们的腿上。鋆俟指着坐在九州清泫右边的女人问,“这个就是桉芮的母亲吧?”
“是。”
“她可真美。”鋆俟由衷的赞叹道。
“嗯,见过她的人都会这么说。我听我二叔说过,她只有在中元祭第一晚才能跟着桉荀的父亲到北阁楼看游行,只要她一出现,基本上所有的男人就没有心思再看游行了,甚至女人也一样,不管心里多愤恨,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是啊,照片都能让人惊讶,更何况是真人了。”鋆俟的语气里有了惋惜,“可惜啊,太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说完翻过一页,却又是一张合影。鋆俟继续翻着,发现后面基本上都是不同时期不同人物的合影,有些是整个家族的大合影,人小的看不清长相。再后面慢慢出现了一些生活照,照片中已经找不到桉芸的身影,估计这些照片都是桉芸拍的了。
鋆俟看着这些照片,与只有7、8岁的桉荀相见,看着她一脸稚气却神情严肃的样子,没来由的就会笑一笑。又翻过一页,鋆俟却楞住了。
照片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榕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年,还有一个女孩。少年穿着淡绿色的常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微笑的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孩。女孩穿着淡黄色的常服,梳着马尾,仰起头看着少年,明亮的眸子里全是企盼。
鋆俟看着照片,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感概,抑或者还有震撼。
“这张照片是芮哥拍的,为了记录桉芸如何完成‘轮年初考’。”寞途伸手指着照片角落里的另一棵榕树说,“桉芸说她当时就躲在这,难以置信的看着桉荀竟然放过了你。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桉芸都会气得咬牙跺脚,好几次扬言要撕了,但每次都被芮哥制止,芮哥说难得桉荀也有过这种卖萌和讨好的表情。”寞途说着将照片从相册里拿出来,递给鋆俟说,“你拿走吧,省得让桉芸撕了。”
鋆俟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却又将照片放回相册里,寞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十分纳闷却没有说话。
鋆俟仔细的将照片放好,轻轻合上了相册,笑着说:“都是成套的照片,少了一张就不完美了。年少的事,已经成为永远的记忆,就让它留在这吧,她最美好的记忆不也是在这里?”
寞途听到,笑了笑,抱起所有的相册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