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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柯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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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凭莫负,怎知离合,云光涨晚,空盏映娥眉。道莫忘,岂敢悲欢,千波叠潮,新人常恁地?
我在这奈何桥上等了三百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你负我两世,我便用这三百年在奈何桥上恨你,忘川不过,彼岸未至。
那时初冬,你将我抱在怀中,下巴抵着我的额,声线绵长,你说“阿糖,冷不冷”我心跳的厉害,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扫过你的颈,一霎如春。你的温度从此我再不能忘记,这是致我将死的梦靥,贪恋的温暖,不肯醒来,不敢醒来。
我曾以为的人妖殊途,原就是自作多情的空想,可叹是这人神共愤的下场,执念如此,即便是要忘了你,也要恨满三百年,我终成了一缕孤魂,这世间再也没有我留下的痕迹,鸾神殿下,这般,你可还满意?
“阿糖,冷不冷?”
冷的不是我,是你的心。
(二)深院小庭闭,闲来倚户,露水沾衣,韶华渐开时,姿色正浓。
阿糖十岁的时候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十五,湖边小小的身体趴着一动不动,她将他带回去,救了他一命,待他醒来,眼中布满了警惕和杀气,她丝毫未觉,兀自附上他的额,笑盈盈道“这烧总算是退下去了,我叫阿糖,你叫什么家在何方?”
他死死抿着唇,眉角皱出了深深的沟壑,半响才缓缓开口,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十五,父母双亡。”
怀中突然一暖,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腰间抽出了小刀直奔那人的颈脖,阿糖抱着他,未发现他的异样,只觉得他一瞬的僵硬,激的她心头一阵酸楚,稳着鼻音胡乱安慰道“我爹娘也不在了,别难过,若没有去处,就认了我做阿姊吧”
刀锋尖锐,离颈脖堪堪只隔了半寸,少年握着刀柄的手一松,手腕一转,悄然藏入袖口。她的眼清澈见底,好似琥珀,心中的冰冷突然就裂开了一个角,依稀有光直射,鬼使神差,他回抱住她,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尖,声音不自觉的柔了半分“好”。
薄暮初收,长川静。那夜,月挂中天,盈盈将溢,亮的发烫,正是十五满月。
(三)逝者如斯,一晃七年,屈指中秋,好月照人圆,送船归,泄流年。
“十五,十五,快试试这件衣裳”女子眉线淡淡,透着笑意。
叫十五的男子无奈地揉揉额角,就着女子拎住的袖口套上,白袍如雪,针脚细腻,带着皂角的香,十五挺直胸背,稍作整理,拉过她的手,媚眼如丝,嗔道“说了我不喜欢这些的。”
阿糖抬起头,踮起脚,伏开粘在他头上的叶子,男子侧脸柔美,鼻梁高挺,星目上挑,妩媚天成,阿糖笑上眼角“我们十五也长大成俊俏小伙啦”
十五拢眉,似有不悦,打开她的手,却又多了几分婀娜,声音沉了两分“阿糖,你越发没大没小”。
“你既不记得生辰,我初说认作阿姊你又是允了,怎地每次还是这般任性起来”阿糖故作凶狠,口气却依然温柔。
十五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却不答话,熟练的卷起袖口,果然,绣着一轮新月。
阿糖轻声叹气,靠在他身上,“十五,你要走了对不对,”这几日的欲言又止,七年的时光,她怎会不懂。
“等我回来”怀抱锁紧。
那时,她只当他是落魄家的公子,自是有要追寻的过往,她不问,一如初见,只为了一句“阿姊,”便将心中那点任性倾尽,百般纵容,填补亲情。却未曾料到,这一别,下次竟是连天涯也要望断。
(四),低语近,繁锦簇,且看何处过往,正是好时节,消得几个黄昏?
阳光正好,阿糖悠闲的荡着秋千,一下,一下,十五已走了三个月,没有一封书信,阿糖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隔壁的大婶道“糖糖,阿嬷今日采了桂花,你带些回家”
她黛眉微簇,笑道“不用啦,我不喜欢花。”
目及前方,男子一袭青衫,身材颀长,略显瘦削,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从袖口飘出一抹精光,瞬间就将她束缚至眼前。他突然倾身过来,衣上还带着早晨淡淡的水雾,手指轻轻掠过她的乌发,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直望进她眼中。
心慌过后却未有过害怕,他说他是妖精,却满身的浩然正气,望进她眼里,目光灼灼,带着隐忍,想看进她的心里,一字一句,如催眠般“我没有地方可去,世人凉薄,对妖有恶念,不如姑娘收留我几日?”
“我”阿糖躲闪着要拒绝,低头,却看见他握着她的手,骨节分明,微微发白,念及他的隐忍,像极了十五,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那那仅三日”,言毕,多了几分懊恼,抬头对上他的眼,凝眸无限意,再也移不开,深邃涟涟,似曾相识。
“公子,怎么称呼?”
他一滞,目光滑过她的面颊,满满都是疼惜“叫我阿鸾”。
(五)簌簌风华,渐吹渐起,婀娜折腰谁问津,蹁跹惊鸿,临江流水孤影。
虽说是妖,但秉性纯良,又满腹诗书,村民质朴,让他当起了教书大夫,三日之期早过,阿糖每每想提起,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偏远的小村中,众人都是极喜欢他的。
隔壁的大婶,抹了把头上汗,看出她的犹豫,接口道“村里也没有好点的客栈,十五又不在,住你那虽是不妥,但鸾公子是正人君子,你也不用担心,况且”阿婶促狭道“我看公子对你很是温柔,糖糖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若是成了,十五也会高兴的”
阿糖面色一红,“阿婶”,口气却是满满的小女儿姿态。
“你怎么不吃?”阿鸾一回来便发现她的不对劲,碗里的饭一口未动,兀自发呆,眼神躲闪。阿鸾拉过她,有了几分焦急“可是着凉了?”
他的掌心温暖,有层薄茧,阿糖心下想着白日里大婶的戏言,面色越发红润欲滴,眼波流转,芙蓉姿色尽,惊惶中打开了他的手,嗫喏着“我我”
阿鸾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一把捞过她,从背后抱住,俯首埋在她的颈肩处,呼吸扫过她微粉的耳垂,忽深忽浅:“糖糖,这次,再也不会放你走。”
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阿糖呆住,动也不敢动,良久,似明了,葇夷附上,悄然低头,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欲语先娇媚,婉转多情,“可我是人,陪你不过数十载”
他狂喜,隐约间露出睥睨天下的傲气,不可一世“你既与我执手,我便是要生生世世,天下又奈我何?糖糖你可知你可知我最怕的只有你”
阿糖听的心头一颤,还未明白其中深意,剩下的话却醉在吻中,辗转缠绵,柔情似水。
(六)共西风,晚来秋,曲虽扬,断弦难续。
“阿鸾,你任性了许久,该适可而止了”高台上那人,不怒自威,紧锁着台下不卑不亢的身影。
“帝君,我不能娶西海公主,”台下的人服了服身子,正视道“是我欠她的,这次我定不能负她”
“轮回做人已是恩赐,若她还存着妄念,下场又岂是你能左右的?”玉帝轻轻吹了吹玉盏里的热茶,隐隐有警告之色。
鸾神面色一白,微微皱眉,良久道“魔君出世,六界动荡,若用这六界祥和换她,不知玉帝可允?”
“你!”玉帝将茶碗一扣,已露怒色“区区一个妖孽,竟让你糊涂至此!身为鸾神,这六界的安危,当做儿戏了?!好的很!果真是好的很!”
他敛容跪下,心思转了几转,却未答话,一时间堂内静的可怕。
“罢了”玉帝微叹,“你向来性子倔,这玲珑心却是用在了这儿,也罢,下去吧。”
微微松了口气,背后以被汗湿,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臣定不负所望”。
“十五,十五,是你回来了?!”阿糖跑进院子,老远便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不自觉地雀跃起来。
十五回头,任由那人儿跳进怀中,像要揉进骨子里。狠狠地抱住,“糖糖,我回来了。”
阿糖哽咽,扯过他仔细地看着“怎瘦成这样,饭可是没好好吃,一走半年,连书信都不来一封”
十五忽而笑了,胸腔有力的震动起来,桃花眼上挑,波澜春意,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愫,真好,一切都没变。
阿糖抹了把眼泪,怔怔地望着十五,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比自己高了这么多,宽广厚实的胸膛早已可以承载一切,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然蜕变成可以站在她身前的男子。
“阿糖”两人温馨的场面被打断,阿糖回头,阿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两人。
十五依然抱着她,不让她挣脱,斜斜地望着门口那人一眼,满是杀气。阿糖用力了半宿,只当是小孩脾气上来了,便也懒得动了,目光盈盈,依然满是欣喜对着门口那人“阿鸾,十五回来了!”
十五对阿鸾满是警惕之色,糖糖只当他游历世间,对着妖魔之事有几分了然,心下解释道“阿鸾虽不是人,但但性子是极好的十五你别误会他”。
十五微微一笑,桃花眼有几分犀利“你既知他身份还要与他一起,糖糖,你可是真的喜欢他?”
女子脸颊绯红,眉目间是少有的妩媚,隐隐夹着几分焦急,咬着下唇,半响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糯糯开口“我我自然是喜欢的”
顷刻,周身都是她淡淡的香气,恍如一梦,十五颔首,透着有几分苦涩,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面上却是柔光满满“糖糖,要知道,只要你喜欢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应的”
阿糖心头一紧,像是有什么决绝的色彩充斥了四肢百骸,再看向十五,他早已一脸如常。
阿糖甩心中的异样,打趣道:“十五也该找个媳妇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