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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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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走后,若水决定在程知府处滞留一日。
初入西鎏,他还有很多事要先打听一下,何况流云连日来赶路也很劳累,不如趁此机会让它好好休息。
正午,程知府与夫人在府中招待若水用膳,三个人围着张圆桌,桌上布了些精致的小菜,都是涧竹的特色,道道色香味俱全。
「君公子,程某先敬你一杯,感谢你替殿下挡下一箭,又协助他捉拿奸细。」举起白瓷酒杯,程知府朗声笑道。
他年过五十,却仍硬朗豪爽,笑起来更是慈眉善目。
若水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此次实属巧合,若水不敢居功,倒是程大人,我初来西鎏,还有些事想向大人打听。」
「君公子但说无妨。」
「之前我路经须和国边境时,听闻西鎏靖元帝病重,可是事实?」
「哎,是啊,皇上龙体欠佳,已有些时日了。」
「那如今掌政的真是太子?」
「咦?」听到若水有此一问,程大人不禁奇怪地皱起了眉。
与边上的夫人对望一眼后,他拂了拂半长胡须,问:「君公子既是殿下朋友,竟然不知此事?」
「实不相瞒,我与未明兄也是今早刚认识。」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水坦然一笑。
程大人更为惊讶了,直把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大小,「这倒奇了,君公子莫非还不知道,殿下他……」
他话未说完,便被从前院传来的大喊声打断,「大人,大人,不好了!府衙牢房里多了具尸体啊!」
随着话音,跑进来的人正是若水之前见过的府衙大牢里的狱卒。
程大人一听霍地站起了身,脸色骤变,「你说什么?尸体?那牢里何来的尸体?」
涧竹是个太平小城,素来无甚大事,所以那府衙大牢等同装饰,从未关过什么人,而之前那个临时投入的刺客的尸体,已经派人葬了。
若水听闻此言也变了脸色,抬起凤眸思索了一瞬,起身快步走到那狱卒身边,拉起他便往外走,「快带我去看看!」
那狱卒认得他是早上站在未明身边的人,当下也不待程大人下令,转身带路。
程大人吩咐夫人留下,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赶到大牢,只见另一名狱卒和几个府衙的侍卫正围在一个角落里,那角落平时照不到阳光,此时靠着狱卒手中的火把才看清。
角落地上蜷缩着个人,身上的衣服被人扒了,只着贴身的亵裤,身体弯曲成极不自然的形状,后心处插着把匕首,分明已经死了多时。
若水心中暗叫不好,上前把那尸体翻了个身,火光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分明是那跟在未明身边的伍长的脸!
「遭了,未明有危险!」若水一声惊呼,站起身就往外走。
未明他们太大意了,居然连身边之人被掉包了都不知道。
难怪那伍长总是低着头不敢直视未明,先前只道他是胆小,却没想到,他是怕被人识破。
还以为奸细已被除尽,现在看来,未明身边正跟着的那百余人里,还不知道到底混了多少奸细!
跑出府衙大门,若水以指为哨长啸一声,如龙吟般的啸声直透云霄,好在府衙离知府府邸并不远,这一声长啸,流云必听得到。
要去救未明!不知为何,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君公子,你一定要救殿下啊!西鎏大军不能没有他,西鎏国更不能没有他啊!」
追出来的程知府大声朝若水喊,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这件事中的蹊跷,不用若水说,他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如今殿下独自带着百余人追赶大军,途中又要经过一座人迹罕至的大山,那必是刺客下手的最佳时机。
何况他们还不知道那百余人中究竟混了多少刺客,人数若多,殿下恐怕已经遭遇不测啊!
「程大人请放心,仅凭未明当我是他朋友,若水自当尽力。」
握紧了拳,若水神色坚定,玩笑的心思尽数收起,不远处,流云的马蹄声已经隐约传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突然涌起的冲动到底是什么,但他清楚,那并不仅仅是因为未明之前将他归位「朋友。」
他转身朝程大人抱拳告别,却听到程大人呢喃着说了一句:「太好了,太子殿下能交到君公子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
一句话如惊雷般在若水耳中炸开,流云已奔到了眼前,他神色恍惚地上了马,却没有立刻催流云上路,而是倏然瞪大了眼睛。
第三章
「你说……他是太子?太子轩辕夜?」
「是啊,太子殿下名夜,表字未明,殿下定是怕君公子你知晓他身份后觉得有隔阂,所以才未马上表明。」
程大人只当若水是惊讶于未明的身份,还特地替他做起解释,也确实,普通百姓,乍听到太子名号定会不惯,继而显得生分拘束吧。
若水却只是满脸错愕,怔怔地回不过神,他居然是轩辕夜?他怎么会是轩辕夜?
握着缰绳的手僵住了,可脑海之中,却浮起了未明那双狭长深邃,仿若无底的眼睛。
那双眼注视着他时透着认真和诚恳,那人,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双手紧紧握紧,若水的手背上甚至爆出了青筋,程知府正要问他怎么了,他已两腿一夹流云马肚,向着涧竹城门疾速奔去。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程知府的话,若水只觉得眼前有一片白光不断晃动,直将他满脑的思绪晃成了糨糊。
想起自己此次来西鎏的目的,他就觉得心神不宁,心中似有根刺一点一点往深处扎去,直扎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心脏的鼓动频率前所未有地加快起来,一直到奔出了涧竹城,他沸腾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了平复。
跑上山道,山林间清新的树脂味让他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不,他不能因为那些前尘往事就不救轩辕,轩辕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需要亲眼去见证。
流云是千里追风的宝马,所以跑了小半个时辰,就追上了先它一个时辰出发的那百余人。
刀剑激烈相撞的「乒乓」声远远地随风传来,人的惨叫伴随着马的嘶鸣将人的心脏都揪了起来,血腥味浓烈得让人想吐,若水心中一紧,吆喝着流云又加快了速度。
遭了埋伏正拼死抵抗的人群很快出现在眼前,若水停下马,一眼看到一身银甲已染得鲜红的未明。
他正靠在一颗大树上负隅顽抗,脚下躺了数具尸体,大多都是穿着黑衣的刺客。
再看随他而来的那百余人,竟已倒下大半,只有少数还勉强支持着。
冒牌的伍长加上士兵大概有近二十人,还有几十个黑衣人显然是后来出现的。
没想到,未明贴身的近卫军中居然混入了这么多奸细,那西鎏大军中还会有多少?
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若水轻拍流云马脖子示意它留在原地,自己纵身跃入了战局。
手中包剑的布条被他甩开,长长的白布落在地上,登时被满地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正围着西鎏士兵的黑衣刺客们只觉一阵清风突然刮过,眼前闪过一道银光,脖颈处便传来剧痛。
紧接着,鲜红色的血液自体内喷射而出,一双双瞠到了极致的眼在坠入永恒的黑暗前最后所能见到的,只有一双泛着冰冷寒光的凤眸。
得到救援的西鎏士兵在怔愣过后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一个个振作起精神,朝围着轩辕夜的刺客们冲了过去。
若水没有上前,而是掠向了另一处也苦战着的西鎏士兵。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刺客们开始慌乱,而若水方才一击便杀死了七名刺客的举动更是让黑衣人大为惊骇。
白色的身影所到之处,刺客们甚至来不及惨叫便丢了性命。
那些之前在涧竹街上亲眼看到若水拿下刺客的士兵这才意识到,若水当时,根本连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未使出来。
而如今他长剑出鞘,剑不虚发,才算使出了全力。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手中长剑的模样。
那长剑剑身泛着淡色的萤光,细看之下居然薄如蝉翼,剑锋极利,刺客手中的兵器与它撞上皆被斩断。
铜铁尚且如此,更勿论血肉之躯,但那剑却不沾血,白刃入白刃出,当真可谓兵不血刃。
一干士兵都看得两眼发直,若水一把长剑舞出剑花,银白色的剑花与他一身白衣连成一片,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你们主子!」一剑削去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臂,若水回头对着还木着的士兵一声断喝。
他声音原本活泼调皮,如今危急之下却爆出强悍气势,几个士兵被他一喝有如当头一棒,忙回过神朝轩辕夜跑去。
若水低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剑,回手挥开另一人的拳,右腿伸出一扫,将两个人都扫倒在地,长剑挥过,又扫出一片血雾。
视野内,除了轩辕夜那边还残留着几个黑衣人外,别处的敌人已经除尽,他正要松口气,视线却突然看到轩辕夜先前被枫叶落过的那片肩头居然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支箭。
一瞬间心头涌上了震惊和害怕,他举目朝侧面的山林望去,这才注意到那里居然还埋伏着一个弓箭手。
没有多想,他拣起地上两把带血的长剑,灌注了深厚劲力投射出去。
长剑比起弓箭去势更快,那弓箭手注意到之后只来得及险险避过第一把剑,那第二把,却是再避不过。
若水又朝周围看了一眼,确定已无埋伏,纵身朝轩辕夜掠去。
他轻功极佳,两三个纵身便到了轩辕身边,落地之后,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转身便扶住了轩辕。
轩辕一张脸已经完全失了血色,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淌,看向若水的眸子里没了往日的清明,徒留一片模糊。
糟了,箭上有毒!瞪大了眼睛,若水出指疾点轩辕身上三处大穴防止毒素进一步扩散,一边转身又斩杀了一个黑衣人。
轩辕显然已失了战斗力,看这情形,箭上的毒很有可能还是那来自白弥国的剧毒——夏花凝,若不快点为他治伤,恐怕要出事。
思及此,他轻轻咬唇,手中长剑微振,发出低低的剑鸣声,目光看定最后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又朝轩辕瞥了眼,人便跃了出去。
十几个黑衣人看到他都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也不再砍杀西鎏士兵,而是全部将剑朝他刺了过去。
若水一落地,十几把剑就从各个角落刺来。
他右手长剑凝着内力,侧身避开敌人突刺时旋转手腕,长剑勾上敌人的剑,再顺势一甩,登时逼得五、六个人松了手。
一把剑从脸侧刺来,他往后倾斜身体,长剑从眼前刺过,却被他左手两指捏住,右手长剑一扫,便将那人拦腰砍成了两半。
漫天的血雨喷洒而出,吓到了其他还活着的黑衣人,若水却不停顿,飞身跃起,脚下旋踢,将怔愣着的人全部踢飞。
守在一边的西鎏士兵见敌人倒下,顿时都冲了上来,那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很快就被赶尽杀绝。
山风吹过,浓腥的血腥味让人作呕,若水望着一地的尸体和断剑残枪,眉头微颦,心中惆怅,却无处抒发。
说到底,这大千世界,人不过只分两种,活着的,和死了的。
纵然他本无意大开杀戒,可遇到这等情景,却根本没有其他退路可走。
「君公子,您快过来,殿下……」
树下传来士兵的唤声,若水甩了甩头赶走纷乱的思绪,收剑入鞘,急忙走了过去。
轩辕已经陷入了昏迷,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如纸一般,嘴唇却透着诡异的紫色,是中毒已深的征兆。
若水皱紧了眉,脱下他上身战甲让他躺平,折断弓箭,再问身边的士兵要来一柄小刀,小心地割开了伤处的里衣。
那处被毒箭贯穿的伤处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色,有黑血正汩汩地从伤口流出。
身边围着的士兵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若水仔细看了看伤处,点了轩辕伤处附近的穴道为他止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赤色的药丸。
那药丸带着奇香,甫一滑入他掌心,周围的人便都闻到了香味。
「君公子,这是……」见他要把药丸往轩辕嘴里塞,一个士兵迟疑地出声问道。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能救轩辕的只有君若水,能害轩辕的也只有君若水,这药丸下去是死是活他们都得接受事实,但是轩辕的身份放在那里,他们实在不能问都不问一声。
若水手下却没有停,径直把药丸塞进了轩辕口中,捏着他下颚让他把药丸吞下,这才转头解释道:「这是能解百毒的冰火红莲,你们殿下中了夏花凝,没有解药的话,只能先靠冰火红莲压制化解毒性,随后再用内功逼出毒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君公子但说无妨。」士兵一听那确是救人的药,顿时松了口气。
若水伸手用衣袖拭去轩辕额头冷汗,紧握了双拳,回头问道:「先告诉我,你们上路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正午时分,我们经过此地,也不知为何,跑了没多久大家便觉得身体无力,之后刺客就从山林中冲了出来。」
「当时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这个……倒是没有注意。」
「此处距大军还有多远?」
「快马加鞭的话,不出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么……」口中轻喃着,若水站起身环顾四周。
轩辕带着的士兵只余下十六人,还有五人有伤在身,若和他们一起走势必要延误时间,可轩辕的伤却等不及了。
「我的流云是千里马,若你们信任我,我就带他先去追赶大军,到了那里才能定下心来为他逼毒。你们可以找找还有没有生还的兄弟,若还有人生还,最好将他们送回涧竹疗伤,大军行进,不能带着重患。」
沉思了片刻,若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那十六个士兵顿时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似有些不知所措。
轩辕此时重伤昏迷,自然无法做出判断,但是若水毕竟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们真的可以将西鎏未来的天子单独交给他吗?
万一有个闪失,那真的不是他们能够担当得起的。
「为他逼毒需要入静,但若在此进行,万一再有敌人,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必挡不住,到时候,我和他都活不了。」
无奈地轻叹口气,若水秀气的双眉皱成了一团。
那十六个士兵都咬牙死皱着眉,好半晌后,方才答话的人突然向着若水抱拳跪下,大声道:「君公子,请您一定要救回太子殿下!」
「请您一定要救回太子殿下!」其他十五人也跟着下跪。
若水身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跪拜,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有些事,他现在做了,也许将来会后悔,但是如果不做,将来也许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轩辕英俊的眉眼,想到他当着程大人的面将自己这来路不明之人称为朋友,便觉得自己真的无法狠下心肠不救他。
「你们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他有事。」握上轩辕手心,若水凝神低语的话不知是对那众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轩辕的手指节分明,修长的十指指尖冰凉,若水握在手中,只觉得心里那浮浮沉沉的挣扎渐渐沉淀,变成了一种再没什么可以打动的坚决。
仰起头,以指为哨呼唤流云,停在远处的马儿立刻跑了过来。
却未想到,几乎同一时刻,从边上的林子里还跑出了赤霞,它身上没受半点伤,想必是方才突然遇袭时和别的战马一起去了林子避难。
「赤霞,你的主人受伤了,你就先跟着我吧。」伸手拂了拂赤霞前额,若水柔声说道。
赤霞看着轩辕低低嘶鸣了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脸颊。
轩辕自然不会有反应,若水轻叹口气将他扶上流云,自己再跨上马,让轩辕靠在身前,双手穿过他腰际抓紧缰绳。
「走。」一夹流云马肚,若水低喝了声,两匹马儿同时跑了起来,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轩辕,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未明,若你不是轩辕夜,该有多好。
命运果真是喜欢捉弄人。
一路疾奔,若水却未真的带着轩辕去追大军。
他仔细思量过,西鎏大军中现有多少奸细他根本无法得知,他对那军中的人全无了解,贸然带着轩辕赶去,也许真是羊入虎口。
在此当口下,他实在不敢信任任何人。
他先前曾因赶时间在这山上放弃山道改走山林,却不料山林极为复杂,到处都有参天古树,竟因辨不清方向而迷路。
也就是在那时,被他在山上找到过一个山洞。
那山洞离轩辕出事的地点不远,且极为隐蔽,他决定在那里先为轩辕逼出余毒。
流云走过一次的路便能记得,因此他们花了一刻钟时间,就找到了那个山洞。
那里地处山林深处,周围有好几棵粗如水桶的古树,正好可以掩饰流云和赤霞。
仔细观察了地表,确定没有人迹之后,若水抱着轩辕进了洞里。
那洞颇深,洞内约有一室大小,头顶上有光线透过石缝撒进来,日头已经开始微微偏西,微薄的光线照不到洞口,使入口处一片漆黑。
这样一来,即使万一被敌人发现,来人一入山洞视线也一时无法适应,便给了若水反应的时间。
把轩辕靠在石壁上,若水出洞将流云背上驮着的行李和剑拿进洞中,从行李中取出一包银针,脱下轩辕上身战甲和里衣,让他盘腿坐好。
夏花凝是可以流遍人体全身的剧毒,中毒后浑身血液变黑,若是从伤口进入,更是会腐蚀皮肉,是一种极为惨烈的毒。
据说那是殷慕白毕生心血,混了百余种毒性相融的毒草毒物而成,就连他自己都没能做出解药。
所以要解夏花凝,只有靠灵药镇住中毒之人体内的毒素,随即由内功深厚之人以内力为中毒者逼毒,且途中不能中断,需一气呵成。
若水在轩辕背后坐下,山洞昏暗的光线下,轩辕精瘦却不失强韧的背部泛着冷月色的光,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黑色的区域比之前又扩大了一圈。
蹙起眉,他取过银针,左右手各执一枚,同时刺入了轩辕肩头两大穴位。
「忍着点,会很疼。」低低轻喃了一句,他从包裹中取出一把匕首一个药瓶,用瓶中的药酒洗过匕首后,斜插入了轩辕肩头箭伤。
陷入昏迷的轩辕身体一颤,口中逸出了模糊的闷哼声,若水只当没有听见,手腕一转,便将那已经腐烂了的肉和毒箭头一起挖了出来。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颜色很深,却不至于全部变成黑色。
若水松了口气,一边想着冰火红莲果然起效了,一边在轩辕伤处覆上纱布。
随后他深吸了口气,气运丹田,伸出手掌慢慢印上了轩辕背脊。
内力传入,才发现他体内有一道强劲罡气正游走于心肺间护体。
若水不禁有些惊讶,这罡气纯而精练,浑而不散,实是一道坚固的屏障。
想不到,这身居深宫的太子,居然能有这连大多数武林高手都无法练就的护体神功。
看来,轩辕的身手还未必在自己之下,方才怕是因为先中了迷雾,又被围攻才会受伤。
他虽然武功极高,但皇宫毕竟不是江湖,武林中那些下三烂的迷药对江湖人无用,但是用到那些宫人军士身上,倒是有效。
因着那道罡气,若水运功颇为顺利,不到一个时辰便把轩辕身上余毒都逼了出来,毒血从伤口流出,把两段雪白的纱布都染成了深黑色。
轩辕的脸色已有所缓和,脸颊虽然依旧没有血色,但至少已不复之前的青白。
用药酒替他洗去伤口血污,又撒上止血粉和伤药包扎完毕,若水额头已经忙出了薄汗。
取下之前插在轩辕肩上的银针,替他拉好衣服,让他躺平,若水看着他沉沉睡去,这才松了口气。
幽暗的光线下,轩辕陷于沉睡中的睡容却并不安稳,英眉微蹙,似有无尽的心事。
若水垂目望着他有些失神,想到他的身份,心头那份悸动的疼痛似乎又浮了上来。
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竟然让他一入西鎏境内,就遇到了这个他本就要去找寻的人。
可是,当初找他的目的,此刻却似乎已经下不了手。
不由自主冒出要救这个人的念头之后,他就知道,人生中的很多事,并不会按照人预想的那样发展。
自与轩辕相遇,觉得这个人有趣起,他们彼此的命运,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失神了片刻,若水重重叹了口气,换下自己一身被血染污的白衣,最后看了轩辕一眼,站起身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日头已经完全偏西,血色的夕阳从远处照来,将视野内的树海都染成了红色。
流云和赤霞正凑在一起低头吃着地上的杂草,若水走过去,心疼地抚了抚它们,若不是出了这事,怎么轮得到它们吃这地上的野草。
算算时间,那十六个士兵应该已经回到军营,他们一定急得在到处找他和轩辕吧。
他们未必会想到重新上山林找,只希望不要自乱了阵脚才好。
流云似乎知道主人有心事,仰起头嘶鸣了一声,去蹭若水脖子。
若水被它蹭得哈哈直笑,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舒展四肢,又在两匹马儿脖子上抚摩了会,这才转身又进了山洞。
他这次来得太急,没有带干粮,如今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带着受伤的轩辕连夜赶路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得在这山洞中过一夜,那么,他势必要去觅些食物来,但轩辕此刻昏迷不醒,他又不放心走开。
走入山洞,果然视线一下子无法适应,他停下步子等待短暂的失明过去,却在这短短的片刻内,已有利器朝他挥了过来。
目不能视,但若水终究能依靠听力辨别攻击方向,来者自洞内而出,呼吸略显沉重,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着传来。
他无奈地勾起了嘴角,已明了这不分青红皂白便攻上来的人是谁。
闪身避过攻击,他退出了洞口,洞外的夕阳照到了他身上,仿佛是件红色的霞衣。
「太子殿下,你便如此对你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吗?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这人会如此恩将仇报呢。」
戏谑的嗓音配上狡黠的笑容,若水看着轩辕渐渐出现在霞光里,望着自己的眼中全是惊讶。
「为了帮你去毒,我可是狠狠挖掉了你一大块肉,你若是还想养好,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喔。」趁着轩辕呆愣的间隙,若水又笑着补了一句。
轩辕所中之箭虽然射得不深,但是毒素仍腐蚀了他一大块肉,如今生生挖去,消耗颇大。
轩辕闻言怔了一瞬,伸手摸到自己肩头,这才注意到伤处已被包扎妥当,如今虽然仍有疼痛,却已没了之前那般让人虚脱的恶心感。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确实看到了一道白影和一双饱含了担忧的凤眸,那凤眸并不陌生,本应填满狡黠的笑意,那一刻,却晃动着深刻的惊讶和隐隐的慌乱。
只是那时他脑中浑浑噩噩,居然分不清是梦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