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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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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飞奔,不知疲惫地赶路,如此赶了近十日,终于赶回了西鎏。
那日清早,涧竹城的城门都还没开,守城的士兵便远远地看到一红一白两匹马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本想喝问来者何人,却在看清红马上的人高举着一块金色令牌时,欣喜地高声叫了起来:「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涧竹城立时喧闹起来,城门一开,守城的士兵都涌出来迎接轩辕。
出征大军虽还未归来,但是捷报早就传回,而原本说轩辕下落不明,众人都心惊胆战,如今看他平安归来,都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
轩辕却没有心情和他们慢慢说,简单了解了情况后,带着若水往兰庭赶去。
据守城的士兵说,魏真和林祈已先行回来,皇宫内最近没有传出什么大动静,但是皇上病体沉重,却是事实。
结果,从涧竹回兰庭的路上却听到不少传闻。
有人说太子已经阵亡,皇上已决定要立三皇子轩辕浩为新太子;也有人说,皇上可能会立最小的八皇子轩辕明为新太子;更有人说,皇上不相信太子已死,迟迟不愿考虑另立太子之事,底下外戚势力颇强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已经在暗中部署准备争夺太子之位。
一切都如医魔所说,若轩辕不回来,一场皇位之争即将上演,而轩辕辛苦打下的天下,都将拱手让人。
而听到这些的轩辕,面色始终沉重,一语不发地往前赶路。
三日后,当他们直接穿过宫门出现在朝堂之上时,整个朝堂都惊动了。
林祈把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在盯着面无表情的轩辕看了好一会儿后,激动地看向就站在他身边,面带微笑的若水。
他猛地冲过来握住若水的手,大声道:「君公子!真的是你!你真的救了殿下,太好了!我就知道君公子一定有办法的!」
一语惊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清秀绝尘的少年,正是林祈回来后提过无数次的君若水。
若水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哪里是我救了殿下,是殿下救了我才对。」
这话让林祈一愣,心中虽然狐疑,可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议论此事的时候。
「太子殿下,既然您回来了,请先随老夫去探望皇上吧,皇上一直等着您呢。」
一片窃窃私语中,被皇上委任代管政事的丞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抬步走到了轩辕面前。
轩辕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威严地开口:「今日早朝就先到此为止吧,有事明日再议。」
说完,他转身朝后殿走去,走之前朝若水、林祈看了一眼,显然是示意若水先随林祈离去。
却不料,丞相转身面朝若水,拱手道:「君公子请也随老夫走一趟,皇上也要见您。」
若水闻言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轩辕也吃了一惊。
「也好,请大人带路。」惊讶过后,若水神色间却浮起了一丝了然。
轩辕满腹疑惑,此刻却不适合多问,只朝丞相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两人随丞相到了中宫皇上的寝殿夜华殿,丞相让若水在殿外稍等,先带着轩辕进了殿。
若水就站在殿外的空地上,抬头望着瑰丽宫宇,满面苍茫。
周围夜华殿的宫女和太监都欣喜地看着他,他们这些宫人,平素里除了皇上和皇子还有几位重臣,根本没有机会见宫外的人。
如今这突然出现的俊秀少年,倒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见偌大的空地上一抹白衣人影肃立,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淡淡哀伤,风舞起他乌黑的长发和衣袂,端的是有绝代风华的味道。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轩辕满面严肃地走了出来,行走间隐隐有举步为艰的意味,深邃双眸中的坚强也变得摇摇欲坠。
「君公子,请进。」丞相出来后没有去管轩辕,而是引若水入殿。
若水深吸了口气,微微颔首,抬步迈进了殿门。
内殿中到处弥漫着药味,空气因为浓重的熏香烟气而显得有些模糊,龙榻上,双颊凹陷枯瘦如柴的男子,便是当今天子轩辕晨。
丞相指了指龙榻边的圆凳,示意若水坐下,自己则恭敬地站在榻边,神情哀戚地看着轩辕晨。
轩辕晨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望着若水,已然无神的眉眼间却渐渐升起一丝欣慰和追忆。
若水正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清秀的面容上透着一丝冰冷,叫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若水……朕知道你一定很恨朕,朕负了若雨……朕不想辩白什么,如今看到你,朕总算可以放心了……」
断断续续的言语从那张干裂的唇中吐出,若水凤眸中闪过惊讶,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应。
是想到他已知晓自己身份的,但是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道歉。
轩辕晨轻阖了下眼睛,眼角有泪光隐隐划过。
「朕知道无法求得你的原谅,但是,若雨确实是朕深爱的女人……碧水若雨深入梦,梵天如幻情未蒙……若水,你随夜儿而来,若是为寻朕报仇,现在便可杀了朕。丞相自会为你作证朕是暴毙……朕只望你,不要将仇恨转到夜儿身上……」
轩辕晨说着,布满了痛苦的眼睛直直看着若水,他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用眼神传达他的担忧。
边上的丞相神色紧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
若水不答话,只是定定看着轩辕晨的眼睛,心头闪过千百个念头。
碧水若雨深入梦,梵天如幻情未蒙……原来他还记得这首诗,这首姐姐临终前默默吟诵的,他当年写给姐姐的诗。
是的,他的亲姐姐君若雨,早已不在这世上了,他身上的香囊始终没有更换,是因为亲手为他制作香囊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是该恨这个男人的,他断送了姐姐的大好青春,更断送了姐姐一生的幸福,可是,连姐姐都不恨他,自己,真的应该继续恨下去吗?
这一刻,看着眼前这个形同槁木的男人,听着他的忏悔,若水觉得心头淌过的疼痛中,似乎已经不再带着恨意了。
不是他轻易放弃这段恨,而是因为接触了轩辕后,他了解到皇家确实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不想做不讲道理的人,更无法恨下心肠将那段无法挽回的前仇旧恨发泄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他确实是为报仇而来,若轩辕晨活得好好的,而且已经忘记了姐姐,他绝对一剑杀了这个男人。
可是这个人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记得姐姐的一切。
挣扎良久,若水轻叹了口气,苦笑着扬起嘴角,「我若会将仇恨转移到他身上,这一路上就不会两次拼死相救。」
罢了罢了,也许那便是身位天子的悲哀,纵然拥有金山银山,拥有天下,有些东西,却注定是无法得到的。
姐姐,若你在天上听到轩辕晨此刻的话,你可会欣慰而笑?
第二十章
听到若水的话,轩辕晨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干枯的手伸出锦被向若水递去,若水皱紧了眉看着那手,许久后终究轻轻握了上去。
「若水,林祈已将你们一路上的事都告诉了朕……朕想问你,可愿留下辅助夜儿?」轩辕晨说到这一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丞相一急,伸手想为他顺气,若水却先他一步,手中闪出一枚银针,刺入了轩辕晨胸前穴位中。
银针入体,那剧烈的咳嗽渐渐止歇,若水眼中浮现悲哀,原来再伟大的人物,死时也是一般凄惨。
人生如此短暂,若还不能随心而活,将来死时,恐怕真会留下太多遗憾。
「如今西鎏一统南方,后继问题会接踵而来,若水,夜儿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陪在身边,你可愿做那个人?」
似是想趁着气息顺畅将话说完,轩辕晨的神色和语气皆有些急迫。
「你放心吧,只要他需要我,我自会陪着他。」
许久之后,若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已答应了未明,就算此刻轩辕晨不提,他也不会再走。
轩辕晨黯淡的脸上浮起一丝亮光,转眼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暗色的血不住地从他嘴角流下,那剧烈的咳嗽声就仿佛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若水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心下不忍,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取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塞进他口中,让他服下。
半晌后,咳嗽渐止,呕血也停了下来,轩辕晨缓缓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睡。
「君公子……」
「我的药可以让他再缓一日,好不容易轩辕回来,肯定有很多话想与他说。但是,他确实已经油尽灯枯,回天无力了。」
「这……哎,太子殿下自小和皇上就亲,如今……」
「你叫轩辕进来吧,我也该走了。」
两人一同走出了夜华殿,殿外,轩辕伫立在廊柱边,向来坚定的目光此刻却不知道落在远方何处。
若水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微痛,走过去停在他身边,低声道:「轩辕,你父皇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进去陪着他吧。」
轩辕转回视线看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已让人去叫林祈,你暂时去他府上休息。」
「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扬起一丝让人安心的笑容,若水答了话。
轩辕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夜华殿。
若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再坚强的人,在失去亲人时也难免悲从中来,又或许,这就是人间最宝贵的真情。
等了片刻,林祈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见他便迎上来低声问:「君公子,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若水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林祈知道若水医术精湛,如今看他神色就知道了情况,当下皱紧了眉重重叹了口气。
两人在那夜华殿门外又等了片刻,见里面没什么动向,林祈便说先带若水回府休息。
去林府的一路上,若水都在听林祈说他们林家的光荣史。
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曾是威远将军,爷爷过世之后,将军头衔传给了父亲,父亲后来因为身染重病,不得不辞官隐退,修养了数年,这才慢慢好转。
父亲隐退那年林祈尚且年幼,晨帝便说,这威远将军的头衔他会给林祈留着,等他长大后立了军功,这头衔还是他们林家的。
若水也就隐隐明白,为何林祈对于晨帝将逝会感到如此遗憾,他想必是想从晨帝手中继承下那威远将军的名号吧。
林府位于皇城西面,占地面积谈不上极广,但因是将军府,所以建造得也颇为宏伟大气。
按林祈的说法,若不是他爷爷和爹为人低调,他们这将军府早就应该和富丽堂皇的亲王府差不多了。
进了府门,下人立刻迎了上来,一听林祈介绍若水就是那救了太子殿下的君公子,个个都激动得不得了。
看样子,林祈回来之后已经在府中大肆宣扬过一番了。
「林校尉,我们回来的路上听说四皇子和六皇子有夺储之心,此事可是真的?」
将流云交给林府的下人,若水跟着林祈去了厢房,放下行李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虽然传言的基础是晨帝将逝而轩辕失踪,但若这两位皇子真的有这份心,倒是不得不防。
毕竟,就算轩辕登了基,只要他们想,还是可以逼宫篡位。
林祈听闻此言皱起眉,神色中带着忧虑。
「两位皇子背后外戚势力颇强,似乎确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只是如今殿下已经回来,他们应该会打消那份念头吧。」
在林祈的概念里,既然轩辕已经回来,那么太子之争便成了无稽之谈,轩辕自幼就被立为太子,他继承大统名正言顺,根本不可改变。
「如果他们确有此心,轩辕倒是应该防一手。」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之前倒是未想到这点。」
若水微微颔首,转眼看向门外院落,林府的院子里种了不少枫树,如今到了深秋,满园的枫红烧红了人眼,分外艳丽。
林祈注意到他的神色,突然站起身说:「君公子,殿下小时候和我一起在后院也种过一棵枫树,你可想去看看?」
「轩辕和你一起种的?」
「嗯。」
林祈神色之间满是激动,这般模样倒是勾起了若水的好奇心,他无法想象轩辕种出来的树会是什么模样。
当下,两人一起往后院而去。
后院的枫树竟比前院更繁茂些,一步入园中,便感觉连空气都飘着红雾。
手掌大小的叶片迎风摆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声音清脆悦耳,给这沉闷的深秋带来了一丝活泼。
林祈带着若水走到一棵生长得笔直的枫树前。
那棵树长得比周围其他的树要粗壮一些,枫叶的颜色也更深,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殿下小时候很少出宫来玩,一般都是我们这些皇亲贵胄的后人进宫去。那年皇上偶然兴起,说要看我们一群小孩儿比赛种树。因为整个兰庭只有我们林府种了枫树,所以皇上便说,要种就种特别点的,去威远将军府种枫树吧。」
提起儿时往事,林祈万分感慨,抚着树干转了一圈,欣喜地叫起来,「君公子,你来看!」
若水被他喊得心中莫名一震,快步走了过去。
但见那碗口粗的树干下部,工工整整地刻着一个「夜」字。
若水突然笑了起来,他似乎能想象年少的轩辕,拿着把刻刀在这辛苦种出的树上努力刻上自己标志的样子。
「殿下从小就很好强,那一年的比赛,其他皇子都是用的移植,因为皇上并没有规定要从种子种起。当时前院的枫树都是新种不久,他们便选了各自看好的移过来,只有殿下问府上园丁要了种子,问了种植注意的事项,亲自种下了这棵树。」
若水抬头看向四周别的树木,颜色倒是也都很好看,就是树干不够直,少了几分英气。
「都说草木皆有情,这树怕是也感受到轩辕的心意了。不过看它这样子,倒也是树如其主,长得挺像轩辕的。」
若水的玩笑话逗笑了林祈,他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嗯,我也这么想,这字是种树比赛三年后,皇上宣布殿下得了第一,特别要他自己刻上去的。」
若水微微笑着,手指轻轻拂过那一个「夜」字,目光中带着柔情。
边上林祈看了他半晌,突然变了话题:「君公子,其实殿下一直很寂寞。」
这太过突然的转变让若水一怔,他慢慢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林祈。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殿下的时候他才六岁,我比殿下年长两岁,那个时候看到他,他只有这么点大。」
林祈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个三尺多点的高度,嘴角勾着笑,看上去像是个仁慈的兄长。
若水没接话,安静地听着。
「那是我第一次跟爹进宫,大人们议事,我们几个孩子就随处乱逛。我无意中闯进了太子东宫,结果就看到了殿下。」
「他在做什么?」若水似是觉得有趣,微笑着插了话。
「在看书,那么小的孩子,就捧着战国策在看了。」
若水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林祈也笑,却掺杂了太多无奈,「东宫很大,比别的皇子住的地方大多了,但是那么大的地方,就只有殿下一个小小的孩子呆着。我进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宫人都不知道去哪偷懒了,殿下独自坐在窗子边上。那个时候我就在庆幸,还好我不是生在帝王家。」
林祈此番言语确实是有感而发,言语之间,满是真挚。
若水抬头看那棵像极了轩辕的枫树,脑海中随着林祈的话,慢慢出现一个个画面,他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份寂寞。
「那之后也见过殿下不少次,但是每次他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不像别的皇子之间时常嬉笑打闹。君公子,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唯一让殿下笑的人。」
这句带着千斤分量的话突然压到若水心上,让他打了个激灵。
虽然他早就知道轩辕的心意,可此刻听林祈这样说出来,意义似乎又有些不同,也更让他看清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殿下继承皇位之后,怕是会比当太子时更孤独吧。君公子,如果能有你这样的知己陪着他,他会好受很多的。」
林祈微拧眉心,字字句句出口,都带着叹息。
若水这才回过神来林祈是在担心他还会离开,当即咧嘴笑了,忍俊不禁地说:「林校尉,我今日才知道你这人说话原来喜欢绕弯子。」
他这话说得太直接,表情又如此生动,顿时让林祈涨红了脸,「这……」
「你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再离开的。」微微一笑,若水决定让林祈安心。
「真的吗?」林祈激动得两眼发光,看起来只差没激动地献上拥抱。
若水点了点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少爷,君公子,可以用午膳了。」下人在这时来叫两人吃饭,林祈和若水同时回过头,相视一笑。
「走吧,君公子,用膳去。」林祈堆着满面笑容,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带起路来。
那一日,若水便在林府中和林祈以及他府上的人谈天说笑,时间倒也过的很快。
可皇宫中的轩辕却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混乱闹心的一日。
那一夜,兰庭落下了一场急雨,豆大的雨点从天际「哗啦啦」地倾倒而下,浇在地面上,又溅起巨大的水花。
晚膳之后,林祈又被召进宫去,若水独自留在房中,望着窗外秋风寒雨,心里隐约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夜逐渐暗沉,原本泛着微弱光芒的银月今夜也失去了踪影,天际翻腾着的乌云看上去摇摇欲坠,时不时闪过的闪电像是银色的游龙。
厢房里没有点灯,若水也没有睡意,在窗边站得久了,两腿都有些麻木。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屋子里暗得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声清脆的玉石落地的响声突然传来,他惊讶地垂眸,看到是之前随手放入怀中的玉佩掉在了地上。
伸手捡起,羊脂白玉上浮雕的九爪盘龙在昏暗的烛光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模糊,他握紧玉佩,玉石冰凉的感觉好像钻进了皮肤里。
凉凉的,刺刺的,挥不散,也赶不走。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钟声,若水倏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辨出那钟声是从东面皇城的方向传来的。
沉闷的三下钟声长鸣,是举国默哀的丧钟,晨帝驾崩了!
若水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叹出一口气,原来方才心头忽然浮起的不安便是这件事。
姐姐,你所爱的男人终是去找你了,九泉之下,却不知你是否会为此高兴呢?
轩辕……怕是会很难过吧?
钟声过后,窗外的雨势小了不少,绵绵细雨笼罩整个兰庭,是老天也在为西鎏皇朝一代君王的逝去而哭泣了。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外的庭院内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若水警觉地微眯起眼睛,如今林祈定还在宫中,这府中的下人也都各自睡下了,是谁深更半夜连个灯笼都不提就摸到厢房这边来?
莫非是入了小偷?心中如此想着,他侧过身,屏息往脚步声所显示的方位看去。
便见庭院之中,一人正直直走来,踏着漫天小雨,竟是毫不遮挡,任雨淋了一头一身。
那人穿着辨不清颜色的深色衣袍,长发戴冠,面色在一片暗色下显得有些青白,但是熟悉的身段仍让若水在一瞬间认了出来。
呼吸在霎那间被擭住,他瞪大了眼睛,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浑身都淋湿了的轩辕正抬头直直望着他。
没有月光,若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那深邃双眸中的暗潮,穿过黑夜,径直落在了他心头。
「你疯了吗?连伞都不打!」
回过神来时,门外湿透的人已经被他扯进了屋,气恼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若水甚至想揍他几拳。
却被轩辕一把抱住,很紧很紧,几乎要被揉进那具冰冷僵硬的身体里。
冰凉的雨水很快洇透了身上的白衣,若水打了个寒战,却没有挣开轩辕的怀抱。
他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可那堵在胸腔里的东西,却似乎可以在这个怀抱中消融。
「父皇他……崩逝了。」
许久之后,轩辕干涩的嗓音响了起来,太过沉重,让若水本来准备好要安慰他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
最终,他只能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所有安慰的话对轩辕来说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抚平他刚刚失去父皇的痛。
「若水,近日我要准备父皇入葬及登基事宜,不能常来看你,我已与林祈说过,林府的下人会像待他一样待你。」
「国事要紧,我哪里需要人照顾,我倒是比较担心你。」
轩辕闻言摇了摇头,放开了若水,他的神色异常疲惫,苍白的脸色因为沾着雨水而显得有些狼狈。
若水心疼地看着他,伸手抓着他湿透的衣袖,皱紧了眉道:「你这样要受寒的,我叫人给你烧水沐浴。」
轩辕一把拉住要出门的若水,微微摇了摇头,「我马上要回宫。」
「那你来……」
若水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家伙深夜冒雨而来,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拥抱吧?
那不符合轩辕的个性,更不适合眼下的局势。
轩辕耸了耸肩,直直看着若水,「父皇留下遗诏要封你为异姓亲王,我尊重你的意见,所以来问问你是否答应。」
若水一听晨帝竟然留下遗诏要封他为王,顿时有些惊讶。
轩辕晨就对他如此信任?还是说,因为他是君若雨的弟弟,所以晨帝想要补偿他?
「真是难为你父皇如此有心了,如此的盛意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觉得王爷头衔太过束缚。」
「可若没有那头衔,日后我的行动怕是会不方便吧。」
「嗯,那我就让礼部去安排了。」
「好。」
两人商量停当,若水在房中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一把伞。
他送轩辕出门,屋外淅沥的雨丝发出轻柔的低响,就像是情人温柔的手掌。
「好了,你回屋去吧,林祈也快回来了,早点休息。」沿着穿廊行了一段,轩辕拦下了若水的脚步。
若水闻言点了点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那我不送你了。」
轩辕「嗯」了一声,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转身步入了雨幕中。
昏暗的天色下,那在天地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起来依然坚强,若水安心地松了口气,欣慰地弯起了眉眼。
西历117年,西鎏国一统南方,而西、北两方,晟水、龙翔也均称霸,天下陷入三国鼎立之局面。
同年,西鎏靖元帝轩辕晨崩逝。
晨帝崩逝之前,留下一封遗诏——
今我西鎏一统南方,举国同庆,大快人心。然朕身有重恙,人之将去,不能与子民共享喜讯,实乃憾事。然轩辕皇朝不灭,西鎏精神不灭,后定有朝一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太子夜,人品贵重,深得朕意,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君姓少年若水,深明大义,机敏过人,半途入军立下汗马功劳,特封其为异姓亲王,授王号惜。
二品校尉林祈,衷心可鉴,领军有功,擢升为威远将军,官拜一品。
其他有功人士,待夜登基,再分别论功行赏。
至此,天下初定,还望夜及诸爱卿切记休养生息,还西鎏子民国泰民安之盛世,如此,朕于九泉之下,亦可安息。
三日后,太子轩辕夜继位登基,改年号为靖光。
西鎏历史至此,正式翻开崭新的一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