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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溃散 ...

  •   (一)
      齐一心死了?
      齐一心……死了?!
      齐一心,就这样没有打一声招呼的……死了!
      叶开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被傅红雪拖着,踉踉跄跄地下了两层楼,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正被一个人紧紧地抓着往楼下飞奔。
      是谁?
      我在哪儿?
      要去做什么?
      大脑钝钝地运转起来,纷乱的脚步、咚咚的心跳、紊乱的呼吸……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是杨宇!杀人凶手!
      叶开脚下一个急停,死死地抓住楼梯扶手,瞪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傅红雪跑得好好的,被叶开的急停猛地拉住,心里一震,便顺势回头望过去。只这一眼,让傅红雪在以后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吸一口冷气。在那一刻,明明叶开离他只有不到一步远的距离,自己还清楚地感觉到叶开的手腕在自己手心里微微发抖,可他觉得他们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遥远,远过千山万水寻叶开而不见的距离,远过阴阳相隔的距离。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惊惧、怀疑、疏离、绝望,以及刻骨铭心的恨意……
      可当下的情形不允许傅红雪细想,他只知道再不离开就麻烦了。他用力地扯着叶开,低声吼着:“走!”却发现叶开站在原地全无任何反应,只是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楼梯扶手,像是要把手指嵌进去。
      傅红雪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叶开的肩膀,谁知刚一挪动脚步,叶开就沿着楼梯向上退了一大步,脚步虚浮几乎坐在楼梯上,他刻意保持着那样的距离,远远地瞪着自己,一言不发。
      警察在六楼看不见人,很快就会沿着各层搜查起来。傅红雪急得“咳”了一声,手往回用力一拉同时一个箭步向前,另外一手扬起一个手刀打在叶开的后颈上,叶开登时晕了过去。傅红雪扛起他,闪身躲进了三楼的酒楼仓库暂避,焦急地思考着逃脱的办法。
      以他的身手,想要自己逃脱不是什么难事,可叶开怎么办?很明显,他扛着一个人是无法辗转腾挪的。傅红雪环视了四周,这并不能算是纯粹意义上的仓库,实际上是半间仓库和半间初加工生鲜产品的厨房,面积不算小,收拾得非常整洁,清一色不锈钢的冷柜就占据了半间屋子,同样擦得铮亮的不锈钢操作台一角盖着厚厚的苫布,另一角露出来的地方还放着几条未及加工完的冻鱼,显得整间屋子冰冷冷的,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就是厨房的一角摞着的水产品周转箱,整整齐齐一人多高的两大摞,有的里面游着几尾新鲜的海鱼。傅红雪心下一动,他一把扯过那块苫布,抖了抖发现足够大,他又挨个搬开周转箱,把叶开放在角落里,用苫布严严实实地盖好,然后又把周转箱依次码好,把叶开挡在里面,最后又不放心地来回看了几遍,确认看不出明显地破绽,这才一开门又重新往顶楼跑去。
      警察在枪击现场找不到嫌疑人,于是重新在每层楼展开搜索,傅红雪在各个楼层和东西两个消防通道之间辗转腾挪,避开警察,一口气跑到顶楼,一脚踹开通向天台大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破锁,他在天台上看了一圈,大楼的南北两侧临街,东西两边各紧邻着一高一矮两栋大厦,西边高的那座距离较近,东边矮的那座较远些,大概有10来米左右的距离。那座楼比荣威大厦要矮两层,傅红雪心下估计了一下,觉得使尽全力再加上高度差是可以跳过去的。于是他返回头跑回大厦里,故意在通道弄出很大的响动,又侧耳听了听觉得警察纷乱的脚步声快要赶上来了,转身跑向天台,冲着东边的护栏退后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助跑——加速——跳!距离还是稍微远了些,他险险地将将抓住东边那座大厦的护栏,左臂上有伤,让他一只手有些使不上力,他双脚上用力在墙壁上猛蹬了几下,终于才翻了上去。
      待警察纷纷冲上天台的时候,他们看见一个人影在东边的大厦顶楼蹿了两蹿,就消失不见了。
      (二)
      当叶开带着眩晕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笼罩上了朦胧的夜色。他扶着还有些痛的脖子,缓缓摇摇头,半天才从混混沌沌中找回了些许意识。
      周围一片漆黑。
      叶开用手四下摸着,连滚带爬地摸索着出了仓库,又摸索着出了大楼。警察早已经收队、撤掉了警戒线。他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霓虹,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双脚有了一点力气。
      下雨了,雨水扑扑簌簌地掉在脸上,入夜后这雨终于有了一丝秋天的凉意。记忆随着冰凉的感觉不管不顾地涌上来,叶开觉得脸有些发烫,头脑一个劲地往下沉,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提不起劲儿来。他觉得自己的主心骨被人偷走了、摔碎了,自己剩下了一堆骨头架子,撑着皮肉,走在路上摇摇欲坠。
      叶开使劲睁着眼睛,把两只大眼睛瞪得通红。他害怕眨眼,上下眼皮一合,他就看见齐一心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枕着一滩刺眼的猩红,仿佛还微微冒着热气,宣告着那人身体里全部的热情和生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挥发掉了。他突然觉得那不是真的,那只是电影里的一个镜头,自己只是刚刚看完一场恐怖片,也许回家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一切都好了。明天齐一心还是会扮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物以及物体,还是会呲着一口雪白的龅牙喊自己“衰仔”,还是会专门绕远跑去排长长的队,给自己买各种美味的点心,然后一脸不解恨地看着自己吃得正香,撇着嘴说“肥死你,小心下次被人劈的时候跑不动……”
      “喂,听人讲今日荣威大厦有人死啦,知不知发生咩事啊?”几个路人坐在路边上躲着清凉,叽叽喳喳八卦的声音飘来,直直地钻过耳朵、在心底戳了一个窟窿。
      “不知哦——是里面吗?!我听人讲是大厦后街哦……”
      “不是哦,是里面,死了两个差佬,我老婆看见警察抬着尸体出去哒,现在还在家害怕呢。”
      “明明是后街,我听我老表讲是死了个杀人犯,警察追他,他从楼上跳下来的。”
      “明明是里面嘛,我老婆亲眼见的!”
      “是后街,我老表也是亲眼见的!”
      两个闲得长毛的男人站在屋檐下磕着牙打着嘴架,忽见眼前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猛地拔腿向大厦后面跑去,在转角的时候还狠狠的滑了一跤,这一跟头跌得好重,滑出去有好几米远,两个看热闹的男人都忍不住呲了呲牙。可那个男人像没意识到一样,四肢并用地滚着爬了起来继续不要命地向大厦后面跑去。
      “今天什么日子。”其中一个看热闹的男人嘀咕道。
      香港本就是一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这偶尔清凉的夏夜有不少人在路边溜达着、打着伞乘凉,更何况白天的事件给周围的居民提供了绝好的谈资。叶开没费多大功夫,就顺着叽叽喳喳的闲话找到了路人议论的后街那个地方,看起来一如香港任何一个寻常街角不甚起眼的一个角落,被雨打湿的路面看不到丝毫白天曾发生过事故的痕迹,甚至连警戒线都没有。叶开低着头,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突然在一个垃圾桶边,他看到了一片异样,隔着雨水铺散在灰色的石砖上不甚明显,但叶开还是看出来铁锈的颜色。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摸了一下那片颜色,然后把手指放在舌尖上轻轻尝了尝,在涩涩的雨水中他捕捉到了一股令人绝望的血腥味。
      这是谁的呢?
      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叶开突然觉得思考好困难,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是向应天?还是他那个马仔?警察?是杨宇?还是——
      傻仔?!
      傻仔呢?!傻仔去哪儿了?!
      叶开头脑中像是打了一个炸雷,他不顾头疼欲裂,像疯了一样撒开腿朝白天撇下傻仔的地方跑去,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而那里却什么也没有,车没了,人没了,连血迹也没有,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叶开喘着粗气一屁股摔在马路牙子上,“没有就是没事,没有就是没事”他喃喃地安慰自己,可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而齐一心死时的样子又无法控制地开始在眼前一闪一闪。
      “这是幻觉!”叶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你今天累了,这都是幻觉!你要睡觉,回家睡一觉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挣歪着爬起来,强迫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来的方向走去。几辆车从叶开身边经过,故意放慢了速度按了按喇叭,想在少有人打车的夜晚拉上一两个活,叶开木然地迈着腿,完全没有反应……
      (三)
      叶开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回到和傻仔合住的公寓的。
      公寓的大门没锁,叶开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公寓的门,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公寓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不光自己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傻仔的床、玩具和衣服也被彻头彻尾地扔出来,扔得满地都是,所有的柜子、抽屉都被打开倾倒一空,甚至连床垫子也被划破,海绵和弹簧硬生生地从裂缝中挤出来,狰狞得有些刺目。叶开里外看了一圈,屋子里空无一人。
      “危险!”卧底多年的直觉终于没有完全麻木掉,第一时间将这个讯息传递到了叶开的脑袋里。
      求生的本能让他凝聚起最后一点气力,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那幢公寓楼,一口气跑了好几个街区,方才茫然的停下来——
      我该去哪儿?
      不能去找向应天,现在情况不明,意味着危险!也不能去杨宇那里!想起杨宇,齐一心枕着鲜血躺在地上的样子又不停地在叶开眼前晃动起来,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疼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然而清醒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走着,两腿机械地一前一后地运动摆动,并不受自己控制。一条路又一条路,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叶开从未发现这个城市的路是那么的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走啊走啊,走到太阳升起,走到整个城市又从沉睡中醒来,露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走啊走啊,走到街边的饭铺茶楼纷纷开了张,走到满大街都是挎着公文包手里抓着早点赶着打卡的白领。这个城市这么小,小到没有他可去的地方,这个城市又这么大,大到无数人脚步匆匆地擦身而过却根本无人注意到这样一个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人在人群中游荡。
      早间新闻的画面在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跳跃,叶开终于呆呆地驻足:
      “观塘区荣威工业大厦昨日下午发生一起枪击案件,据现场记者发回的报道,事件是由一起贩毒案件引起的,警方在抓捕毒贩的过程中发生枪战,一名警员死亡,一名警员重伤。重伤警员目前已送往相关医院进行紧急抢救,主治医生接受采访时说该名警员苏醒的希望渺茫。另外,警方在大厦后街巷尾发现不明身份的死者一名,初步判断系生前头部遭遇钝器重击死亡,具体情况尚在进一步调查中……”
      跟着晃动的镜头,叶开看见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从大楼里抬出来,记者、围观的人群都在现场拥挤着,警察和医生奋力拨开他们,将那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抬上急救车,接着又一名陌生的警员浑身插满了管子被送上急救车,最后镜头一转,正是昨天他尝到了血腥味的那个隐蔽的街角,另外一个尸体被匆匆地装入尸袋,镜头没有照到尸体的面孔,但叶开清楚地记得那身衣服,就在昨天早上,是他亲手把那身衣服挑出来给那个一脸天真的年轻人穿上,那是一件时髦的套头运动衫,领口稍微有点紧,叶开记得自己曾花了好大功夫才教会套头衫的主人分清哪个开口伸脑袋、哪个开口伸胳膊。现在这些记忆却突然都变成了荆棘,张牙舞爪地狰狞着从心底里刺出来,戳得浑身生疼。
      镜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丝毫没有因为现场的嘈杂而慢了半分,仿佛很早以前就已经设定好了程序。叶开看着看着,觉得心里有一根极细的丝线“啪”得绷断了,整个人便像风筝一样飘飘悠悠起来,那五光十色的屏幕、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都在眼前旋转,越转越快,终于扭曲成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的景象,煞是好看。叶开突然有些兴奋,依稀间他觉得长久以来痛苦的噩梦像是终于结束了,于是迈开没有知觉的脚步愉快地朝那万花筒的中心跑去,他跑啊跑啊,像夸父逐日般,越跑越轻盈,越跑越温暖。
      跑着跑着,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有些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刚刚抬起手,那门就突然自己开了,门里面恍恍惚惚地站着一个人影看不清楚,叶开抬腿朝那门里迈了一步,想把那人影看真些,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惊叫了一声“开儿!”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傅红雪已经坐立不安地在家等了一个晚上了,彻夜未眠。
      昨天,他从荣威大厦逃脱,拐了一个大圈又回到荣威大厦的后街,他知道叶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可傻仔还等在那里,他必须负责把傻仔带回家。可是,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后街那个角落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来时乘的那辆车早就不在了。
      难道是傻仔把车开走了?
      这个念头一闪傅红雪便觉得自己又想多了,以傻仔的智商,修车的技术已经完全是个奇迹了,怎么可能开车,交警也不会让他上路的。
      他在周围转了转,并没有发现傻仔和车的线索,于是又向巷子深处寻去。这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子,和荣威大厦后门正对着的那条后街成直角,巷子口距离荣威大厦的后门大概有200多米的样子。从巷子口到后门之间的这条后街上熙熙攘攘地挤着各种杂货店、五金行、茶水摊之类的小商铺,因此从荣威大厦的后门想要看见这里并不是很容易,而且因为这条窄窄的巷子走到头是一条死胡同,所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走,只在巷子的中段堆着几个垃圾箱。傅红雪下午就是把车倒着坐在了这个巷子里,只在巷口微微露出了一点车头。
      其实这条巷子只要在巷口望一眼就一清二楚了,也许是特警的敏感直觉在作祟,傅红雪还是忍不住走进巷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巷子里那四五个大大的垃圾桶前面。
      不会吧——
      傅红雪想着,掀开了一个垃圾桶盖子。
      没有。
      接连把四五个垃圾桶盖子都掀开,还是没有。他松了一口气,揉着额头笑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多心了。刚要转身离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在第四个垃圾桶里面,好像隐隐地埋着一个小竹筐,透过那竹筐的缝隙,下面似乎不是正常的垃圾该有的腐败颜色,这一闪念让他的脚步又生生地钉在了原地。他一步跨到那个垃圾桶前,打开盖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掀起了那个扣着的竹筐——
      傻仔血肉模糊的头出现在他眼前,血液和头发早已混成了一团痂,人没有了呼吸。
      一刹那,傅红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他猛一哆嗦,像条件反射般地弹起,一脚踹翻了那个垃圾桶,傻仔的尸体滚了出来,和着一堆没有尊严的垃圾。
      懊恼、自责、愤恨……一瞬间化成铁钳,一把钳住傅红雪的脖子,让他生生地钉在原地盯着那具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不是理会情绪时间!片刻后,傅红雪咬着牙跟自己说,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他匆匆地验看了傻仔的尸体,头部遭遇多次钝器的连续重击,应该是造成死亡的原因,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小时。荣威大厦那边拉起了警戒线,后街铺面上的闲人应该都聚到那边去看热闹了,所以傻仔死在这里一直没人发现。
      得赶紧报警。
      这是傅红雪理智下来后的第一个念头。他拿出手机迅速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芯片取了出来,不舍又不忍地看了傻仔一眼,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把头转过去,迅速离开了现场。
      傅红雪把手机芯片扔在了半路上。从观塘离开,他径直去了叶开和傻仔合租的公寓。他之前没去过那里,但叶开聊起过那个地址,叶开在没话找话的时候讲过很多傻仔的故事给他听,比如傻仔会背一首歌谣了,比如傻仔学会自己叠被子了,叶开不以为意的闲聊,他都珍贵地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现在傻仔出事了,他要去那里看看,或许能确认心中的猜测。
      果然,还没走到楼下,傅红雪远远地就看见刀疤带着一众马仔冲上楼去。他不敢现身,在楼下找了个奶茶店坐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看见这些人又气势汹汹地冲下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手里似乎还夹带着一些东西,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待刀疤他们走远,傅红雪跑上楼去,看见了叶开后来看到的那个凌乱的现场。他又默默地掩上门离开,心中的猜想被验证,是向应天!
      这可怕的猜想一旦被证实,那种令人抓狂的溃败和懊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哭不出来又吞不下去。他双手颓然地攥着自己的头发,靠着一盏路灯慢慢蹲了下来。傅红雪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留在傻仔手机里的报警电话被向应天看到,向应天疑心上来杀掉了他。他为什么要把傻仔一个人留在车里!又为什么要在手机上留什么劳什子的报警电话!既然知道傻仔指望不上,又为什么没有帮他把那个快速拨号删掉!他此刻恨不得以头抢地,他的一时大意让无辜的傻仔就这样丢了性命,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面对叶开的眼神。
      叶开?!现在叶开差不多应该醒了,叶开该怎么办?
      一想到叶开,傅红雪的神经又骤然绷紧了。公寓已经变成了这样,叶开应该不会回来,他又能去哪?会来找自己吗?想到今天叶开在消防通道里的眼神,傅红雪心里一点信心也没有,他不能让叶开再出什么意外,他要马上找到叶开。他跳上一辆出租车又往观塘飞奔而去,但当他又重新摸进荣威大厦三楼的酒楼仓库时,只看见了湿淋淋的苫布、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的周转箱,以及几条还在地上一弹一弹苟延残喘的鱼。
      叶开能去哪里呢?
      他想不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等,等叶开上门,等叶开回家。
      傅红雪坐在沙发上,整整一宿没有合眼,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担心过,他说不清自己是更担心叶开会出事多一些,还是更担心叶开再也不回来多一些,好像这是两件事,又好像是同一件事。他竖着耳朵,但凡楼道里有一丁点动静,他就立刻飞奔起身去开门。一晚上大门开开关关了无数次,有几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了。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早上,傅红雪迫不及待地打开新闻,从新闻里并没有听到叶开的任何消息,“没有就是没事,没有就是没事”他也这样喃喃地安慰自己。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把门打开,终于看见叶开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
      叶开目光涣散地抬了抬头,并不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刚想说话,就看见叶开一头栽倒下去,他心里猛得一抖,脱口叫出了叶开的乳名:
      “开儿——”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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