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闲人者婴

7、六

　　“哎呀我的天！”宝儿终于看见大街那头的泰康绸缎庄了，一脸的疲倦和无奈，“旋阳太大了！可把我这通好找！”歉意地看一眼斜倚着车门的莲，他却是因有宝儿在旁驾车而闲来无事闭目养神中。

　　听见宝儿的叫喊，莲并不睁眼，只勾起嘴角笑。
　　天……绝世清莲一笑，朦胧的夜灯下生出无端的妩媚，倾国，倾城……
　　“呀！过头了！”宝儿猛然回过神来，正要勒马回头，不料跑得不慢的马车突然磕上了路中间一块石头，顿时一阵摇晃。“喂……啊！”宝儿刚刚才回神，尚心慌不已，这下一晃人就要往后倒去，而她身后，车帘后面，是尖尖的椅角……“呀……”宝儿只觉被人猛地一拉，接着便撞入一片暖暖的清香。就是这个感觉……暖暖的，清香的，温软的，安稳的……在她最恐惧的时候……“啊？！”宝儿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有多暧昧，慌忙离开了莲的怀抱，脸上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
　　莲看着宝儿的反应，从来清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阴郁的神色。莫……引人……入……莲拿过宝儿手中的缰绳，轻轻勒马，拨车回头。
　　“嘿！掌柜的？”一到泰康门口，宝儿便急急忙忙跳下马车，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大喊大叫。
　　“抱歉姑娘，我们店要打烊了。”
　　“哧，你打烊不打烊与我何干，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这个……姑娘您稍等。”
　　不愧是国富、天下第一商家陆氏的伙计，受过专门训练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过陆家也不是好惹的，如果谁无理取闹，那是绝对要受到翻倍的报复的，这种事情莲听说不少。
　　宝儿显然十分满意伙计不愠不火的待客之道。“顾管家和姐姐还真有本事。嗯，莲大哥，你知道我姐姐么？”
　　莲颔首。“名动天下的美人。”
　　“啊……小姐？！”伙计低呼出口，又惊又疑。
　　“唔！没错，不笨嘛，你叫什么名字？”
　　“您真的是小姐？”
　　“怎么，不像？”
　　“小，小姐……掌柜的，掌柜的，小姐找到了，小姐回来啦！”伙计急忙往里跑，却与迎面出来的掌柜撞个满怀，“哎哟！”
　　“咯咯……”
　　宝儿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颊上的酒窝深陷，灵慧、狡黠，纯真、可爱……这样的人儿，也许真的不能……莲开始觉得不忍。
　　“小姐？”掌柜的上前来，仔细端详宝儿。
　　“不认得我啊？那，认得这个不？”宝儿翻过腰带垂下的部分，露出一个白色的刺绣来。
　　不知那绣的是什么，掌柜见了立马毕恭毕敬，“全福，快去禀告大小姐！这个，小姐，我们要不要到总堂去？”
　　“啊？不要了，累死我啦，先腾俩房间吧。”
　　“欸！知道了，小姐！多财，赶快，准备好房间去啊！小姐，还有……这位公子，这边来。”
　　“莲大哥，你见过我姐姐吗？”宝儿盯着莲，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丝毫变化。
　　莲摇头。
　　“那，你想见我姐姐吗？”
　　宝儿不甘心啊，莲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每一个举动都坦坦荡荡，可为什么永远都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你来了，她会来。”
　　“对啊。可是如果我去见她呢？”脱口而出的话语，宝儿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失控，仍旧倔强的盯着莲，那张清的让人又爱又恨的脸！
　　莲微蹙眉，迎上宝儿的目光，眼神里有几丝冷漠和拒绝。“那么你就去见她好了。”忽垂眸，再抬眼时依旧是清明带着些若有若无容易让人沉迷的宠溺和心软，“宝儿……你本该无挂无虑的。”
　　莲的冷意不是早已消去了吗，为什么宝儿还是觉得好冷？是错觉吗，莲，居然会对人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做错了什么了吗？从来极少拒绝别人的莲，居然那么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无挂无虑？从有一天开始，宝儿已经做不到了。
　　……
　　轻轻推开门，月光在地上映出一个高挑的人影，有点空明，如同琉璃。
　　无声无息来到床前，熟睡中的圆圆脸蛋笼在从窗口投进来的一方月色中，泪痕未干。
　　呵呵……小家伙。今年的五月天，夜晚还是凉凉的，怎么把被子都踢掉了。捡起地上的被子轻轻披上她的身子，伸手，拭去那脸上的泪痕。
　　“唔……”
　　好好睡。回来就好……好好睡！
　　“唔？姐姐？”宝儿眯着蒙眬睡眼，唔？怎么好像看见姐姐了？还对她笑……唔，好温柔……好美……唔唔……
　　门轻轻掩上，夜深，人静。
　　一袭白衣静静立于圆月之下，风吹起层层魅影，可是揉揉花乱的眼睛，白衣人还是白衣人，亭亭玉立，身上仿佛有浮光流转，隐约七色华彩，灵动如奔月的嫦娥。然而脸上突然涌起不正常的红潮，强忍着难受的神情显得与这优美宁静极不相称。
　　窗里面，银蓝色的身影也长身负手，看着月下的背影，露出了然的笑容。随手抛出一朵饱满的白莲，悠悠飘近了院中的人影。白衣人回过身来，微点头致谢，任由那白莲绕着自己转圈，把浮光几线清涟，丝丝清凉和月光一起渗入身体，最后，化作一缕轻烟，随她的呼吸纳入体内。
　　脸上的烧红终于褪去，而窗后的人，已悄然离去。
　　……
　　“公子起了，这么早？”一袭白衣款款而来，翩翩如同仙子。
　　“醒了，便起了。久仰姑娘方明，今日得见，倍感荣幸。莲这厢有礼了。”
　　“呵呵，莲公子也会说客套话！”盈盈下拜，“胡儿见过公子。”
　　“姑娘和宝儿姑娘一样，都是爽快人，莲倒是相之形秽了。”
　　“公子说哪里的话。”无情公子……除了长安，第一个看见她眼里惊艳和欣赏多于恋色的人——甚至是那么纯粹。仿佛从来毫无保留的一双眼，那么好看，那么明亮，那么干净，那么安详，那么……